杰中
1
我醒了过来,在夜晚很深很深的时候。
潜意识让威胁给唤醒,在睁开眼的那一瞬间,一块冰冷的金属轻轻触在我的
前额,有双如刀锋般的眼在黑暗里头注视着我。
寒冷的枪口冻结了思绪,意识仍在梦境与现实中游走,试着分辨这个场景的
虚实。我不动声色的移动手臂,摸到了搁在床边的武士刀,触觉神经使得一
切活络起来,意识总算能辨别明白这不是个梦。死神的镰刀此刻横在我的脖
子上,黑暗里头的那个人只要轻轻扣动手指,飞旋的子弹会立刻钻进我的脑
骨盖,为我的人生画下总结。
究竟怎么回事?我没有表现得过于慌乱,只是静静的让脑子苏醒,好弄清这
是什么情况。我勾勾手,想把刀揽进手中,脑袋上的枪却警告性的推了推,
让我打消了这个念头。他知道我醒了,脸从黑暗中凑了过来,总算让我看清
了这张脸是属于谁。我深吸一口气,正要打破这阵沉默,冷不及防便挨了一
记重捶!
枪柄狠狠砸上我的颧骨,痛得我忍不住大声哀号,脑袋一阵晕眩,眼前冒出
了金星。待我回过神欲暴跳弹起时,森冷的枪口复又抵在了我的前额上。一
二三木头人,我乖乖的停下了任何动作。
“敢动我的女人!臭小子,你以为自己有多少斤两?”
“你、你……”他的女人?小梦?我怒目瞪视着眼前的皓诚,语气却为了脑
门上的威胁而有点畏缩,“你发什么神经?”
“不敢承认?”
他疑怒,又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打击。
这一下让我整个脑袋胀了起来,牙肿齿疼,喉头翻捣干呕,脸上发麻火烫,
颧骨的位置有股撕裂感,说不定渗出了血丝。他下手重得要命,我怀疑他真
的想要了我的命。为了什么?我动了小梦?
趁著缩身时,我暗暗将刀移到了手边,就藏在棉被底下,祈祷他没注意到这
个小小的举动。我不晓得自己能做什么,或是要做什么,拔刀的速度绝不可
能快过子弹喷出的速度,只是下意识紧紧扣著这唯一的武器希望能找到一丝
丝安全感。也许,还希望它能派得上用场……
“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跟小梦之间什么也没有!”
“敢做不敢承认,”他“呸”一声,吐了口口水在我脸上。“孬种。”
敢做?我做了什么?我对小梦做了什么?黏腻的唾液骨溜溜从脸上滑下,不
过我感觉不到太多的恶心……或者该说是此刻全身上下都被疑惑、恼火、恐
惧等种种情绪满满包覆著,恶心实在有点算不上什么。冷静下来,搞清楚这
是怎么回事!他没有一来就开枪,或许只是误信了谁的话以为我跟小梦做了
什么?如果他要杀我,我现在已经死了,对准脑门开上一枪不是什么难事。
“我真的什么也没做,你误会了!”我持续尝试替自己辩解。
“误会?”他用枪戳着我的头,“小子,没有任何误会。”
该死,讲不讲道理。脑袋飞快的旋转,仍然搞不清楚他是听信了哪个王八蛋
的话而产生误会。没有任何误会,那是什么鬼意思?现在或许不是探究这句
话的好时机,如果没办法讲道理,那我最好开始想想怎么让现在的场面缓下
来……刚刚发出了那么大的喊叫,或许会有人听到?恩……这该是个好计画
,至少来个人会让我处境安全些。
“小梦怎么了?”为了这个问题,我又吃上了一拳。有道湿润的痕迹顺着右
脸颊滑下,我闻到了铁锈的味道。
“还真敢问,”他愤怒的说,“你这个强奸女人的人渣。”强奸?该死,到
底怎么一回事?是谁好端端的要这样弄我?
“我……”我硬生生将“没有”两字吞了回去,我知道这两个字一说出来会
发生什么事。我的脑袋不知道还能不能承受第四下的震荡。
“你以为那些瘀清没人会发现?你以为这里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他揪住了我,凶悍的对我咆啸。“要不是我回来,搞不好还真让你这混小
子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哪来的瘀清?等等……那也就是说,皓诚之所以会怒气冲冲的跑来这里找我
麻烦,是因为他认为我强奸了小梦?而小梦身上还有瘀清来佐证有这么回事
?我打算离开的这个行为在他眼里成了逃跑?该死,一点道理也没有,究竟
这莫名其妙的误会是怎么来的?莫非是小梦栽赃我?不对,小梦没有理由这
么做,她只是个甜美、无害,我却没有缘份的女孩……
脑袋越想越混乱。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段时间内……
我回来不过一天,这段时间内我跟小梦独处的时候只有一次,只有那次我无
法提出一些有力的证明来佐证我什么也没做,如果有人要诬陷我,肯定是挑
在那个时间点。然而,实际上婷可当时也在那天台上……
“去找婷可,她可以证明我没做这些事!”
他迟疑了一阵,接着冷笑道:“郑婷可?她要怎么证明?谁不知道你们关系
不错,她又跟梦梦合不来,你们搞不好早勾到一块去了。”
“该死,你到底讲不讲道理!”他完全听不进任何话,我的理智快要接近崩
溃,说不定其实我早就没有理智可言。
“讲,我当然讲。”他笑了笑,笑得令人发寒。“按道理,这种情况应该是
宫刑伺候。”说著,他慢慢将手上的枪沿着我的身躯滑到了我的下体。“这
应该会很有趣。”
他讲话的语调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诡异,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恐惧正在我
全身上下流窜。事实上,假如这时候我的动作够快,说不定可以挣脱掉胯下
的威胁,只是挣脱掉以后?挣脱掉以后免不了会有一场恶斗,而我不是那个
手上有枪的人……闹这么大声怎么还没人醒?我开始担忧起来。再忍一下,
别冲动。虽然我这样告诉自己,心里却泛起了一个念头。该死,要是再继续
这样下去,我会不会什么也没做就莫名其妙死了?
“我要见丁老大!”
“可以,不过我很怀疑你到时候有没有办法走去。”
“妈的,我才不信丁老大会原谅你干私刑!”没头没脑。他是丁老大的人,
而我只是个外人,我才不信丁老大会为了我而把他怎么样。
“哈,他是不喜欢。”他笑了笑,笑得很古怪。我觉得他有哪里不太一样,
不过一时间却说不上来。“不过你猜怎么著?我哥顶多唸个两句就算了。”
该死、该死、该死!慢著,他说了些什么?
“你叫丁老大什么?哥哥?”
“恭喜你,小子,你刚刚发现了天底下最大的祕密。”
“干,这算什么狗屁秘密?”我低骂一声。
我没兴趣知道他们的血缘关系,搞不好整个监狱里头也只有我不知道罢了,
这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断加大自己的音量,连自己都能依稀听见整
栋楼反馈的回音,外头却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所有人都睡得跟死猪一样,
除了茂春伯的鼾声以外,外头简直静得就像是夜晚的坟场。仔细想想,就算
有人听到又如何,又有谁会阻止皓诚的所作所为?该死,再这样下去不行,
我得要搏一搏。
“所以你想怎样?”倚靠他人的念头消失,胆子就突然大了起来。
“你说呢?你想先从左边开始,还是右边?”
“妈的,要来就来啊!”不能再忍了。
我怒喝一声,在缩起身体的同时用尽全力击向他的手臂,很幸运在他扣下扳
机之前得手。枪火在我眼前几公分的地方炸开,子弹不晓得飞去了哪里,发
出闷闷的声响。我没浪费任何时间,一跃欺近,抓住他的手用力往墙上撞去
,他闷哼一声,与我抱在一块,用脚把我勾倒在地,我们在地上扭成了一团
。我靠着双手的力气紧紧扣住他的手腕,不让他有任何机会朝我开枪。
他右手持枪,左手也没闲著,五指成爪扣住我的咽喉,指甲陷入了肉里,即
使我硬起了颈子反抗仍感到窒息难受。我松开了一支手朝他下巴砸了一拳,
他在受了这下以后整个重心向后倒去,我趁机跳起来再赏他一记头锤,然后
顺势高高拖起他的手往上下舖双人床的支柱砸去,他怒叫一声,手枪松脱,
咆啸大叫着把我踢倒。
我们再度扭打到了地上,一片混乱,他突然出手按往我的脑袋,用力挤压着
方才在我脸上所留下的伤口,痛得我哭号出声。挣脱以后,我在慌乱中打算
赏他一个肘击,却给他闪了开,反将我复锁在地上。
他从后头锁住我的喉咙,我尝试踢倒他,却怎样也办不到,只能用力扳住他
的手,让自己不那么难受。我扳开了他的手,顺势咬了下去,他大叫一声,
朝我侧腰招呼了一拳、两拳、三拳,痛得我折弯了腰。我们遍体鳞伤,持续
缠斗。他的状况如何我不知道,不过我全身痛楚,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到
快吐了出来。
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干架,这意味着他不打算倚赖枪枝,想干脆活活把我
揍死以后,我就完完全全的处于下风。浑身上下只剩下一股不想死的念头在
支撑着意志,让我还有力气与他搏斗。
一片混乱中,茂春伯的鼾声停了。
当然,当下我没可能注意到这么细微的事。是直到婷可不要命的跑进来横在
我两中间,而房间外头聚满了这栋牢舍的房客以后,我才意识到大家都醒了
。在那之前,我被揍趴在地,却意外捡到了落在床底下的枪。不过皓诚也同
时拔开了搁在床上的武士刀,将刀尖指在我的脖子上。
“开枪啊,臭小子。”
“妈的,婷可你告诉他我没做。”
我们两个中间隔着婷可,她“蛤”了一声,疑惑的看着我。
正当我要解释的时候,皓诚又开口道:“想见老大是不是?好,我们就去见
老大,看这件事是他妈的要怎么解决。”他把刀往旁一甩,怒气冲冲的朝外
走去,头也不回,浑不怕我会从背后开冷枪似的。他根本算准了我不会开枪
。
他拍了拍他其中一个兄弟的肩膀,道:“看好他,别让这个人渣跑了。”
那个人(铁嘴?败类?还是蛇仔昆?)走了进来要我把枪缴出。
我怒瞪一眼,把枪交给了婷可。
“这是怎么回事?”婷可看了手中的枪好一会儿,把弹匣退出,担忧的看着
我道:“你们怎么起争执的?你……流了好多血。”
我摇摇头,不想多说。
稍微冷静下来以后,我才惊觉自己乱说什么可能都会对别人造成伤害。这里
还有很多人在,我不想在事情水落石出以前对小梦造成伤害。
围在外头的人群退了开,让出了一条路。
我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穿过人群朝着外头走去,原本围在我房外的人也跟了
上来,有的在经过自己房间时就窝了回去,更多的则是继续跟在后头,打算
看一场好戏似的。婷可一路上不停关心问话,我却只是一个劲儿的摇摇头,
什么也没打算说。直到她问到怒了,不顾我浑身伤痛狠狠捏了我一把,我才
苦笑着道:“没事的,只不过是倒楣了点。”然后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像是
对待小女孩一般的语气向她说道:“妳感冒还没好,先回去休息吧,事情会
水落石出的。”
她白了我一眼,对我展开无声的控诉,却没有因此而离开。
不知道哪个好心人拿来了碘酒跟纱布,婷可在典狱长室外头帮我包扎好了以
后,我才揣著不安的心情推开门进去。皓诚坐在沙发上,见到我进来便恶狠
狠的瞪着我,却没怎么吭声,或许在丁老大面前他也不敢太过嚣张。丁老大
坐在他专属的典狱长豪华办公椅上,精神抖擞,看不出究竟是还没睡还是在
这短短时间内就让自己醒过了神。从我进来以后,他就只是盯着那道被我带
上的门,静了好一会儿才用平稳威严的声音道:“谁还敢待在外头,就自求
多福。”
我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真的有人躲在外头,好一阵子后外头才又恢复安
静。我想丁老大既然开了口,不会有人胆大到还敢继续躲在外头凑热闹。
室内摆上了三盏桌灯,不算太明亮,勉强能看清室内每样东西的轮廓,在这
个没电的世界下大概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丁老大的办公桌上就点着一盏,让
他像是聚射在舞台灯光下的主角,那盏灯使他成了这个室内轮廓最明显的一
个人,也让他更像是整个环境里头握有权力的那个人。
“好了,现在谁先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丁老大没有废话,他一向不
太说废话。
我没什么好说的,直到现在我也根本没搞懂事情的来龙去脉,只觉得莫名其
妙被诬陷了一件事,然后被打得半死──这些就是我全部能说的。我等著皓
诚先开口,不过这时候他倒是闭上了嘴。他怎么也没话好说了?
“都没人要说?那就是没事了?没事就通通滚回去睡觉。”
“老大,”皓诚暴跳起身,手一挥指向了我。“这臭小子强奸小梦。”
“我没有!”
“喔,那这倒是件大事。”丁老大淡淡的说著,听不出有什么情绪起伏。“
皓诚,你说说是怎么回事。”
“事情是这样……”
他一开口,便口沫横飞的说了整个事情经过。
当然,除了跟他打起来以外,其余那些指控,诸如什么我来到这里以后常常
私底下骚扰小梦,又或是对小梦言语挑逗,经常对她毛手毛脚,更在昨天趁
著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把小梦拖到天台上强奸──这些鬼事我一件也没
做过!
他说得会声会影,一付好像他就是当事人、他被强奸一样。我在一旁听得是
目瞪口呆、惊骇连连。妈的,这么会说故事?不过……这会是谁编的故事?
是皓诚?还是小梦?
“要不是小梦今晚陪我,还有谁会发现她衣服底下那些瘀清?”皓诚的语气
里头有很浓厚的恨意:“干,我追问了老半天她才吐出实情。”
“恩……”丁老大点点头,没做任何评论,转而面向我问道:“杰中,你有
什么话说?”
“我没什么话说,”我感觉很累,不只身体很累,心也很累,这么夸张的诬
陷我还是第一次遇到。我懒懒地告诉他:“婷可能证明我在天台上跟小梦除
了聊天以外,什么也没做。”
“喔。”喔?“喔”算是什么回答?
丁老大语气居然很随便,这种时候怎么能这么随便?他平常那一眼看穿人的
本事呢?他那容不得人说谎也让人不敢说谎的霸气呢?这时候不是该把小梦
叫来问话,再把婷可一起叫来对质吗?难不成他要袒护皓诚,打算随随便便
就让我的罪名成立?
我太天真了,还以为丁老大会做出审慎的判断,还我一个公道……是啊!我
是谁?对他来说我不过是个过路人,而皓诚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身体在颤抖,我开始害怕他们打算怎样处置我。
“杰中,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
“什么?”我怀疑自己听错了。
“下去,这里没你的事。”他用命令的语气道。
怎么回事?难道我就这样一句话丁老大就相信了我?喔,太厉害了!果然不
愧是丁老大,居然只凭一句话就能辨知真假,前一刻我实在是错怪他了!
悬在心头的大石在一瞬间放下,我痛快的跳起,浑忘了全身酸楚,只想赶快
离开这个令人喘不过气的房间,等明天一早立刻离开这鬼地方。
我迈开步伐,就要朝外头走去。
“站住!”没来由的,我因为这声喝斥而把脚定在原地。皓诚喊出了这句话
以后便跑到丁老大旁,伫著桌子道:“老大,就这样放他走?”
“杰中,你离开。”
“他不能走!”皓诚咆哮著,“老大,你连问也没问就这样放他走?”
“他不是找了个很好的证人?”丁老大语气平淡。
我踌躇著,也不知该离开还是该留下再把事情讲清楚。
“说不定他跟那个婊子已经串通好了啊!”皓诚气急败坏的道。他的这句话
虽然令我深深不以为然,却也的确奇怪,丁老大怎会光凭我这样一句话就认
为我毫无嫌疑?
我当然不是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我真的没做出任何事。只是就常理来
看,丁老大的态度确实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他的态度像是老早就知道这只是
一场闹剧,之所以会耐心坐在那边听我们述说,不过就是程序问题罢了。
“请,我加了个请字。请你注意一下自己的语气。”
“哥,”皓诚的咆哮声中带着哭腔。“你怎么不相信我!”
“相信你?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全是你搞出来的?”丁老大平稳的语调突然
高了好几度,脸色变得狰狞,发起飙来。他的举动吓了我好大一跳,我从没
想过他会这样发怒,皓诚的字句中是不是有什么触怒到了他的神经?“你以
为我不知道你私底下在玩的那些变态游戏?你叫林晓梦做的那些事我全都知
道了,知道的一清二楚!我没责备你,你却还来玩这种把戏?我以为你改了
,正常了,你说说看汤显荣是怎么死的?救你们而牺牲?这种话说给谁信?
他有这么容易丧命在活尸底下?你杀掉一个不够,现在还想再杀一个?你妈
走之前要我照顾你……”丁老大不顾我这外人的存在,开始轰炸机般的对皓
诚开骂。
我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事,汤显荣?是汤教官吗?皓诚杀了
汤教官?他又叫小梦做了什么?听到这些事肯定会招来麻烦,再听下去也只
会有更多的麻烦,我现在就该马上离开这儿,能多快就要多快!至于这两兄
弟在演哪一出,就让他们自己去演吧……我移动脚步,一心只想着赶快离开
。
没想到的是,门口这么的近,我居然走不出去。
“砰!”
“砰!”、“砰!”
三声枪响,让我呆立原地。
枪声结束后,一个不像是皓诚,却偏偏是皓诚的声音笑着道:“既然你都知
道了……哈,那我想就不妨再多死一个吧。”
倒下的当然不是我,当我转过头时,正好见到丁老大一脸诧异的低头看着自
己,双手捂著胸膛,鲜血在白衬衫上迅速晕开……
皓诚意外的冷静,比起任何时候看到的他都还要冷静,脸上带着一抹诡谲阴
森的微笑,完全不像是平常的皓诚……我总算搞清楚他方才在我房里究竟是
哪里古怪……没错,他那时语气不像是他,仿佛两个人似的,就像现在这样
。
“为……什么?”丁老大的话声失去力量,吐著有气无力的字句。
“别误会,只是剧本走到这不得不为之。”皓诚摇了摇头,接着道:“而且
,谁叫你变得这么的无聊,这世界已经没什么好玩了啊。”
不妙,谁都知道这一刻不妙至极,我抬起仿佛被下了咒术的脚,想立刻夺门
而出,皓诚淡淡的话声却传了过来:“别跑啊小子,你知道我枪法很准。”
我没动,他这句话让我忆起那些给他暴头的活尸。
丁老大不住大口喘息,双手止不著血流如柱。皓诚绕到他身后,掏出了手帕
捂住他的口鼻,巴不得他赶快断气。只是我不晓得他为什么这么做,要丁老
大快点断气不是直接朝他要害再开上几枪就好了吗?
我无力施为,只能看着丁老大无助挣扎。
皓诚一手用枪指着我,一手捂著丁老大口鼻。他低下头,在丁老大耳边轻轻
细语,直说到他咽气为止。丁老大的身体慢慢软倒下去,皓诚收起手帕,整
理了一下仪容,舒了一大口气道:“好,总算搞定了。”
他的表情,像是完成了一件振奋人心的事。
他慢慢从办公椅后面走了出来,半坐桌边,挥着手中的枪指使我到沙发上坐
下,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依着他照做。
“坐好坐好,现在轮到你跟我了。”他态度从容,清了清嗓,一付准备进行
演说的模样,“在有人听到枪声赶过来以前,我们应该还有一点点时间。来
,让我告诉你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演。我想想……首先呢……”他朝着四周胡
乱开枪,射进地板、射进花瓶、射进水泥墙,还额外开了三枪在办公桌上的
不同地方。“因为你这小子强奸小梦罪证确凿,老大动了肝火打算处置你,
按照规矩嘛,得要留下子孙袋。”他又开了一枪在壁画上。“于是,接下来
呢,当然要行刑。不过没有工具啊,怎么办呢?于是我只好走到橱柜边,拿
出你送给老大的刀。”他果然走到柜边,从玻璃橱柜中将我送给丁老大的武
士刀取出来,不过却连鞘都没拔开就随意丢在一旁。“谁知道趁我这下不注
意,你居然冲了过来按着我的头敲向橱柜。”他这么说的时候,便一头撞向
橱柜,而且显然用力不轻,他晃了晃脑袋以后才继续接下去:“这时候我倒
在地上,你趁乱抢了我插在腰间的枪,碰碰碰三枪将老大给打死了。”他指
著丁老大的尸体,“你瞧,就这三枪,我打得很乱,大家绝对会认为是你这
外行人开的,对你不错吧?”他笑了笑,踢倒了座椅,丁老大的尸体狼狈不
堪的横倒在地上。“接下来就简单多了,你这外行人只是凭著狗运近距离射
杀了老大,然而这里这么黑,灯又被你射破,于是我四处逃窜,躲避你的子
弹。”这时候他射破了所有的灯。“不过嘛,我想想……瞎猫总是会碰到死
耗子对吧?所以我还是很不幸的中了一枪。”他将枪抵著自己肩窝,他真的
射穿了自己肩窝,开完这枪后,他随意的把枪扔掉,甚至扔到了我脚边。“
接下来我躲啊躲的,终于躲到有人赶了过来,于是……当啷,一个强奸犯兼
杀人凶手诞生了,感谢明杰中先生配合这一场演出。”
他右手横置胸前,对我微微鞠了个躬。
事情就是这样,我哑口无言的听完这个剧本,听到最后,心里头只剩下一片
死寂。我没去拾起那把枪,里头肯定一发子弹也没有,甚至我也没想过要逃
离这里……就算我夺门而出又能怎样?那根本不会改变什么,我会被抓回来
,结论依然是我杀了丁老大,逃跑只会让这一切看起来更像真的。
我不晓得为什么皓诚要杀了丁老大,或许他们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旧怨,又
或许是些其他狗屁倒灶的鸟事。不晓得,或许、或许,没有或许,事实上就
是我什么也不晓得,唯一晓得的只有自己深深掉入这个阴谋当中,被栽赃了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我的心在往下掉、往下掉、往下掉,灵魂仿佛被抽空,
做什么、说什么都显得徒劳无功,就连挣扎也是。
最后,我只能无力的丢出一句话:“你疯了。”
在黑暗中,我看不清皓诚的表情,但他的语气却仿佛很感慨:“唉,以前也
有人这么说过,不过我只是觉得不疯一点的话,这世界就没什么好玩了啊。
”
接着,不论我看起来有多么的不像是一个凶手,冲进来的丁老大手下都施以
了我一阵毒打,然后依著皓诚的指示将我綑绑起来。他演得很像,那群手下
冲进来以后,他立刻装出一个失去老大的受害者所该有的慌张与暴怒,等到
我被綑绑起来以后他又语带痛苦与恨意说:“把他丢到工厂,等我包扎完后
再去处理,我要亲自替老大报仇!”
在他本来那个形象之下,有谁看得出竟富有如此心机?
又有谁晓得他竟然是个疯子?
我没做任何的辩解,任由他们把我拖走。
我知道自己做任何辩解也没用,没有人会相信我的。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