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已经离得很远了，心脏还是不停的砰砰乱跳，或许是肾上线素使我处于一股高亢的状
态，就算强风刮著身躯仍感觉燥热。我试图将呼吸控制回稳定的频率，期望这能让自己冷
静下来……一点用也没有。阿洛的车慢慢停靠在一间加油站旁，汤教官下车收割了附近的
五、六只活尸。见鬼了，他居然还有力气。现在的我，连握紧油门都要耗费极大的心力。
阿洛从后车厢拿出油桶，翻捣著机器榨油。浩诚怒气冲冲甩上车门朝我大步走来，揪住我
的衣领怒骂：“臭小子，你想害死大家是不是？”
“关我什么事？”我拍开他的手，冷冷道。
“妈的，”他从后腰拔出了枪，指着我的头。“信不信我在这就毙了你？”
掏出枪来我就怕了？
……是有点怕，他是黑道，这是末日，杀死一个人跟杀死一个活尸对他而言应该没什么差
别。不过……到底关我什么事？难道我要故意把大家带到一个死地找死？我不敢出言顶撞
，只是冷冷看着他。而且这里是加油站，他难道敢开枪？
“住手！”汤教官喝道。
“住手！你开了枪就与其他人没有分别。”脑中又浮出这句话，不过汤教官只说了头两个
字。这句话怎么会烙印在脑子里？浩诚“哼”了一声，忿忿移开指着我脑袋的枪。
几个活尸因为这场纷乱从一旁矮林中冒了出来，浩诚二话不说大步走去，在这些倒楣的家
伙头上开出窟窿，最后一个倒下的活尸甚至被捣成了马蜂窝，枪声隆隆，不绝于耳。妈的
，才刚逃离一票，他又想引来另一票？没人制止他，连我也是，或许，我们都明白这股疯
狂是他的发泄管道。
弹匣空了，浩诚走了回来，经过我的时候瞪了我一眼，道：“看什么？难道你真的想吃上
几发？”我很孬种的将眼神回避开，他哈哈大笑走开，口中喃喃自语道：“唉，这世界真
是没什么好玩了。”
他走到了贩卖机前，拍著那台没了电的老机器，毫无反应，他恼怒之下又多踹了好几
下，仿佛这么做就真的能捣出里头的饮料似的……谁晓得呢？贩卖机还真咚隆隆掉了饮料
下来，他楞了一会儿，笑了笑似乎觉得有趣又补踢了几下，机器便哗啦啦的崩溃了。
“啪擦！”
浩诚拉开了一罐波尔水果茶，靠着贩卖机坐下，嘴上自顾著骂个不停，不是骂我，但也不
知道究竟是在骂些什么，没有重点，从政党轮替骂到军队腐败再操蛋这个烂世界、烂生活
，最后骂的事情越来越古怪，从外太空骂到行天宫，活像个骂街的醉汉。阿洛忙了一阵总
算装满了三个油桶，将油枪交给我接手之后便走到浩诚旁边拿了一瓶饮料伴着坐下，两人
压低了声开始交头接耳。汤教官则是坐在车头引擎盖上，拿着把枪翻来覆去不晓得在做什
么……虽然他是专业的，但我实在很怕一个步小心枪枝走火。我们没死在活尸的噬咬之下
，却死在一场意外的加油站爆炸，那可会是个愚蠢又可笑的死法。
真是个奇蹟。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我们四个居然真的从那股尸海中逃出生天，简直
不可思议。不是没见过这么多活尸，这个国家有很多地方都像刚刚那里一般充斥着大量活
尸，但在过去两个月里头，就算遇着了这种阵仗我也能骑着“赤兔”扬长而去，那些没脑
子的怪物根本拿我没辄，何曾有过此等危机？
“有啊，你忘了吗？”一句话似近又远，突如其来撞进了耳里。
谁？我环顾四周，汤教官依旧在忙活着感觉起来非常危险的事，阿洛与浩诚也窸窸窣窣在
咬耳朵，地上躺了五只活尸，天上飞著三只野鸟，夏蝉附在树上叽叽鸣叫，烈阳挂在顶上
熊熊燃烧。一滴汗从额头滑入了眼里，是谁在说话？一阵凉意窜上了脊梁。
遇鬼了？神经病！哪来的鬼。
听错？也许。不过那句话字字清晰，不可能是听错。
幻觉？应该是这样。我刚逢大难不死，又发了会儿疯，现在正是心力交瘁之时，有幻觉倒
也不奇怪。
就这一会儿的分神，机车的油箱已经加满了，汽油从油孔里头溢出。我拍了拍脑袋，将油
枪插回油槽，拿了块布抹乾车壳后也走向贩卖机，浩诚跟阿洛看我走近立刻停下了原本的
交谈。他们在聊些什么？我拿了一瓶水，咕噜噜的喝了一大半，剩下的从头顶淋下，一阵
凉快令脑子清醒了不少。
“现在呢？要去哪？”我问。
“去喂活尸！”浩诚爬了起来，口气很差。
“先回监狱吧。”阿洛起身，冲着我无奈的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要不要搭我的车？
”别傻了，我怎么可能把“赤兔”落在郊外？
“不要紧，我有车。”我笑了笑，跨上了“赤兔”。
回程的时候没什么状况，游荡在路上那些该死的讨厌的令人作恶的活尸我根本无力理会，
遇着了就绕过去，阿洛却是用非常粗暴的方式直接撞飞，感觉有点故意。我不觉得阿洛会
这么做，应该是浩诚指使的。
在铁网附近巡逻的大头见到我们回来并没有马上拉开铁门，也许是我们这付狼狈的样子让
他起了戒心，浩诚不耐的下车对他咆哮，但他仍然拿枪对着我们。恩……事实上是对着我
，浩诚跟汤教官他不敢冒犯，阿洛跟着他们也算久了，而我，十足十算是个外人，无论是
他们那群人认为的也好，又或是我自己给自己的定位……反正折腾了好一会儿，连丁老大
都亲自过来察看是怎么回事。
最后是怎么放我们进去的？我们四个脱到只剩一条内裤，验明了身上毫无活尸造成的伤口
，那道该死的大门才缓缓打开。在典狱长室里头，丁老大询问了粗略的状况，也没多说些
什么，留了浩诚下来，让我们其他人下去休息，吩咐我们把换下来的衣服用火烧了。真可
惜，我还挺喜欢这条裤子。
就如同过去的世界一般，这种鬼事情总是传得特别快，才不过短短十来分钟我们被大批活
尸围攻的消息就在监狱里头传开了，路上遇到沈妈时就被碎念了几句，劈哩啪啦讲了一大
堆，总之是要我们这些年轻人在外头小心一点。虽然发生这种鸟事我也不愿意，但长辈叮
咛，我还是唯唯诺诺的答应……
回到牢笼里头的小世界，像是工作了一整天终于回到家般解脱，我很想直接瘫在床上动也
不动，但浑身上下的肮脏污秽让我制止了自己，我不想连床单都得拿去烧，麻烦死了。脱
掉脏污的背心，我选了还算干净的一面来擦拭武士刀上的血渍，它好像没原本那么锋利了
。这也难怪，毕竟砍了不少活尸，我还记得第一次与这几把刀见面的时候……见面的……
怪了，怎么想不起来？
这还真奇怪，我应该是在一间刀具店找到的这几把刀，怎么现在一点印象也没有？算了，
不重要。血渍擦得一干二净，不过刀看起来也没以前明亮了。是不是该找时间打磨一下？
很好，我花了三秒钟确定自己不会这项技艺。有机会再去找新的吧。我把刀搁置在一旁，
取了盥洗用具决定先将自己这身污秽洗掉。
没见到汤教官与阿洛，废话，他们住在另一栋。真的是个奇蹟，在擦拭身体的时候我发现
自己身上一点伤口也没有，如果活尸的血从伤口跑进去，会不会感染呢？应该会……但我
不是那么确定，因为这从未有人说过，自己更没见过。我胡思乱想了一阵，突然想起那个
喂狗喝活尸血的实验。会不会狗没有感染，根本的原因其实在于活尸血液是没有问题的呢
？恩……我的意思是，基本上这些关于活尸的知识与了解，有泰半是来自于虚构的文本及
影像，我们怎么知道真实的情况又是如何呢？
我舀了一盆水从头顶淋下，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当然，世界上充满了活尸，这是真实的，那些创作也许并不完全是虚构，但那些关于活尸
的传闻，有哪些是真的，又有哪些是想像的呢？活尸咬人，究竟是因为本能欲望的保留？
还是病毒根本就借由啃食这个动作传染？是不是活尸的牙齿里头有着某种毒素……白痴，
那是吸血鬼吧！不过在某些题材里头，也有说活尸是人类转化吸血鬼失败所产生的劣等品
种……别想吸血鬼了，笨蛋，那只是小说中虚构的物种。我这样告诉自己。
不过……在一切发生以前，活尸不也是虚构出来的一种怪物？
思考这些其实是毫无意义的，我不是科学家，更没有生物化学等相关背景，就算在这里臆
测个十辈子也不可能得到任何答案，只是生为一个写作者，我很想在自己的小说中告诉读
者有关这一切的来龙去脉……要杜撰个什么疯牛症汉堡或是狂犬病毒变异也不是不行，只
不过……谁叫我写的是活尸小说，又这么好死不死处在这个尸落的世界呢？
得给读者一个真相交代，我这么想。虽然我压根儿没有读者……算了，当作给自己一个交
代也好。不过说实在话，我怀疑自己胡思乱想这些东西，只是为了压下不久前才死里逃生
的恐惧。
好吧，不管是为了什么……总之，在一开始的创作中，活尸的产生是一种超自然现象，那
是什么时候开始与病毒挂勾的？也许是恶灵古堡这款电玩作品。在活死人电影大师“乔治
罗密欧”的作品当中，活尸的啃咬会造成死亡，只是不管任何死因的尸体，只要脑部不被
破坏就会在死后开始活动，这也是他的作品中活尸数量总是这么庞大的缘故。这位活死人
电影大师从没有在他的任何作品中明白告诉我们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反正只要人死了，
脑子没被破坏，就会重新站起来对人类进行迫害，包含原本就埋在坟墓里头的人……
直到现在我也没听说过死人从坟墓里头爬出来，罗密欧大师的观点显然不是完全正确。只
是，不完全正确并不代表这样的说法没有参考价值。
每个创作，对各种非人类生物的成因及规则都有不同的看法，就像有部知名的吸血鬼作品
，里头的吸血鬼照到阳光不只无害，还会发出耀眼的煞气光芒……这些不过就是创作者不
同喜好的设定，在过去其实没什么问题，读者、观众喜欢就好。直到这个世界真的出现了
活尸怪物，过去那些不同的见解就成了纷乱无章的破事儿，直把人搞得七荤八素，辨明不
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有我才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吧？那是电影啊，明杰中先生
！我忍不住吐槽自己。
我又多舀了几盆水，将头上残余的肥皂沫洗掉，穿好了衣服，擦著头发向外走去，脑子里
持续分心想着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有个人就站在浴室外头，当我注意到的时候早已来不及
，撞了个满怀。
“哎唷。”是个女孩儿的声音。
女孩发出一声轻呼向后倒去，我赶忙腾出手，也没见清楚是谁就一阵手忙脚乱的将女孩拥
进了怀里，我不是存心要轻薄，只是……
唉，算了，怎样也解释不清的。
女孩的身子很柔软，发丝淡淡透著一缕香气，我只感到一阵目眩神迷，浑忘了眼下情境有
多么的不恰当。她慢慢将我推开，迷人的瓜子脸上隐含着羞媚，令我呆了半响。这个俏丽
的女孩也不是别人，就是小梦。她在这里做什么？
“你这个坏人，”她的娇嗔甜进了我的心里，“亏我还为了……”她后面的话声小得如同
麻雀，我没听清楚，只是一个劲儿讷讷道著抱歉，一时间也不晓得要说什么好，我呆呆站
著，连一句缓缓场面的垃圾话也说不出口，空气中应该正在慢慢凝结一阵尴尬。我怎么了
我？眼前的小梦，好迷人。
“怎……怎么啦？”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吞吞吐吐的说出这句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在女人面前结巴有种自己很懦弱的感觉。镇定些，明杰中，就像你平常表现的那样。我补
上了一个自以为帅气的微笑。
“我听说了，”小梦深吸一口气，像是在为了什么而鼓起勇气。她突然握起了我的手，“
我好担心你，你没事吧！”
担心？担心我？为什么？她的举动与话语让人有点错愕，只是听进心里头却是泛起了甜甜
的感觉，甜甜的女孩说出来的话总是甜甜的，小梦的话语中好像也有种魔力，总能让人心
神荡漾。这时我才注意到她泪眼闪闪，像是着急得要哭了的样子。着急我吗？我不自觉伸
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微笑柔声道：“我不是好好站在这儿吗？”
这个语气温柔到连我自己都吓到。我在做什么？她可是大哥的女人。大哥的女人……那又
如何？现在可不是从前了，怕他不成？想是这样想，不过还是隐隐觉得不妥，毕竟自己在
这个团体中只是个外人，何必无端与人起冲突？
只是说真的，小梦这个可爱的女孩让我有点……动心。别闹了，才认识人家几天，想女人
想疯了吧你！我暗嘲著自己。人家只是关心你，少自以为是了。
“我害怕……”她神色扭捏，隔了半响才道：“怕你突然就离去了。”
“安啦，不过就是一些活尸，没什么的。”话说得挺轻松，心里头却感觉有点虚，不久前
我才被那些“没什么的”家伙给吓得魂飞魄散，险些连命都丢了。
“我知道，只是……”她卷弄著自己的发尾，低眉垂眼，娇羞的模样令我心神一荡。只是
什么？
“你千万不能出事喔！”她突然踮起了脚尖，轻轻吻了我的唇。我还没反应过来，她就“
嘻嘻”著跑开了。
这是……
见鬼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
一整个晚上我都魂不守舍的，大家以为我仍心有余悸，频频过来慰问。我当然对早上那场
惊险的大逃亡仍心有余悸，但让我魂不守舍的却是小梦那一吻。那一吻是什么意思？莫非
小梦喜欢我？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小梦是很好很好的，可是一切未免发生得太快，令人
不及招架。她当然不是真心喜欢浩诚，只是得在这个团体中生存下去，依傍著浩诚是个挺
聪明的选择。我不是很反感这样的事，在环境下生存，本就要有所选择，浩诚的确是眼下
这环境中不错的选择。
而我呢？我有什么条件？我一无所有，只不过是个末日下的迷途羔羊……喜欢一个人，一
定要对方有什么条件吗？答案当然是……我也不知道。唉，很烦，这种事情光是自己空想
根本不会有答案，偏偏我提不起勇气去问小梦，从那一吻后，只要眼神一会到小梦，内心
就会一阵慌乱失措……别笑，我就是这样的人，有时候我觉得自己说话会这么无赖根本是
想掩饰自己害羞内向这件事……矛盾得要命。
薪柴、烈火，熊熊火焰在广场中央燃烧，黑灰色的浓烟冉冉升向入高空，耸入漆黑的云端
，一张老旧的报纸乘着风飞进了火堆里头，燃亮了瞬间的光火。三两人群聚在一起谈笑，
篮球场上双方挥洒著汗水，我独自坐在偏远的角落，估计在别人眼中看起来格外落寞。
浩诚一脸神采飞扬，可能正在跟他那些兄弟们大聊自己早上是如何如何英勇……有什么好
臭屁的？他的枪法是很准没错，只是要是没有汤教官领着我们重点突破，再多十个浩诚、
多十个阿洛、多十个明杰中，全都得死在那鬼地方。
照那阵仗来看，也许还没来得及变成他们就会被大卸八块……
光想到这些就一阵恶心，也许我该试着假装那不过是一趟轻松愉快的郊游，可能会让自己
好过些。小梦的笑声银铃铃传入了耳里，她在东边角落与那些姊妹们聊得挺欢，淡淡的笑
靥……
“！”
有人拉开我的背心塞了个不知道什么鬼玩意儿，一阵冰凉顺着颈子滚下，我低呼一声跳了
起来，反手接住了从背部溜出来的玩意儿，是罐饮料。回过头想看是哪个白痴这么幼稚，
左脸颊却又遭到一阵冰袭，婷可的脸蛋出现在我面前，露出了恶作剧成功的笑容。这个笑
容根本犯规，因为那让我怒气消了泰半。
婷可笑的时候眼睛会瞇成半月，两颊滚著圆圆的肉球，就像个强褓中的可爱孩子。她应该
多笑笑的，那会迷倒许多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只可惜她不太常笑。不笑的时候，那
张容颜姣好的脸蛋会看起来像是仇视全世界似的，仿佛大家都欠她些什么一样，一点也不
讨喜。
“做什么啦，”我将饮料凑上去也想冰她一下，却给闪了去。“很幼稚耶！”
“呿，”她拉着我的衣摆让我跟着坐下。“最幼稚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
“怎么？担心我喔。”我总算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冰到了她的脸。
她拍开我的手，翻了翻白眼，好一阵子才说：“我听阿洛说了，你早上失了会儿魂……”
阿洛做啥说这个……不过我也不着恼，毕竟自己也不觉得在那种情况下发疯算得了什么，
又不是丧心病狂，只是神智断线了一下下。浩诚还胡乱开枪呢，哼哼！
“他说你杀红了眼，还砍到了汤教官。”
“干！”我吓了一跳，真的好大一跳。“真的假的？”现在想想，汤教官臂上的确划出一
道淡淡的血痕……“不行！我要去跟汤教官道歉。”说著说着我便起身要去找汤教官。
“不用了啦，”婷可将我给拉住。“他会因为这点小事怪你吗？”
“还是得道歉啊……”我苦着一张脸。“还好砍得不深。”
“啧，你想真的砍伤汤教官还不容易哩，早结痂了，过一两天就好了。”婷可依然拉着我
的衣摆不让我走，牙齿咬著下唇，像是有什么别的话要对我说。要跟我说些什么？我又坐
了回去，心下决定明早见到汤教官一定得道个歉。
我们就坐在火光所能照射到的边缘，我躺了下来，仰望着星空。也不知道她究竟要找我说
啥，好半天都不开口。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星星好美啊……唉唷！”她给了我一个爆栗。
“妳很爱动手动脚耶！”我小声抱怨。
“你管我！”
“妳又不说话，我看星星也碍着妳了喔！”
“哈囉，你是不是男人啊！男人要主动引导女孩子说话好嘛！”
“妳管我！”说完，我哈哈大笑。“好啦，怎么了吗？”
“呃……”
“有什么心事，我会静静听妳说。”我坐了起来，不再嬉笑，认认真真的看着她。她又咬
起了下唇，这次还微微皱了眉头。她是不是没想好要对我说什么就跑来了？
“你知道吗……”又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开口，“我们之前并不是躲在这里，而是在一间百
货公司里头。”
我点了点头，这件事在跟其他人闲聊的时候，他们也有提到。
“那一次我们死了很多人，包括我从小到大的好姐妹……”她顿了顿，用很哀伤的语气说
：“是我亲手杀死的。”
微风拂过，吹乱了她的发丝，我轻抚着她的脑袋瓜儿将乱发理顺，用温柔的语气试探著询
问：“活尸？”
“嗯……”她的表情没有太多的变化，读不出心思，也不晓得这样问是不是让她想起了感
伤的事。不过……是她先开起这个话题的吧？
“我这样做是对的吧？”
“没有不对。”只是不一定非由妳来做，那太沈重。这话我没说出口。
“我是个孤儿，小君也是，我们在孤儿院认识，从那时开始她就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婷可停下了说话，眼神穿过了我望向漆黑的远方，是不是在回忆著过去？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慢慢的说：“她会不会讨厌我？”
讨厌？为什么？还来不及细想，婷可就继续说了下去，她的眼神望得很远、很远，谈话的
对象仿佛不是我，而是无尽的黑夜。
“你知道那种亲手杀死亲人的感觉吗？”
我摇摇头。
那样末日下的惨剧我从未经历，没错，我为了从自己那间小窝中逃离是杀了变成活尸的张
伯伯，之后又陆续在附近收拾掉了几个见面会点头的街坊，但毕竟与这些人都没有血肉相
连的羁绊，从不让我感到痛苦。也许我算是幸运的，不必承受、面对那样的重担……
“我想妳必须……呃！”就在我打算说些什么来填补这段沉默时，胸中突然感到一阵闷痛
，我捂著胸口，疼痛瞬间就过去了。婷可似乎没注意到我这瞬间的不适，只是转过头来疑
惑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又望向远方。
“从那时候开始，小君就常常出现在我梦里，也常常在我脑海中与我对话，有时候……”
她双手放在心口前，“我觉得她还活在我心里，没有离去。”
感伤的语气令人心碎，同时也触碰到了我心中某处伤痛。
“这样会很奇怪吗？”她说，“我是不是发疯了？”
这句话我听进了耳里，脑中却止不著旋转自己的破事儿。我不该分神的，只是我们之间不
像在对话，而像是她对黑夜述说着心事，而我刚好坐在旁边。这让我很快的就出神……
“最近，小君变得很奇怪，不再……”
许多人都有着思念的人，那我呢？我心里头有谁？我从没回过老家确认父母还健不健在，
同事、朋友、过往的情人，没有任何人是我所牵挂的，心里头对任何人都是不思不念，末
世以来……
“她总是不断的在我梦中、在我脑海中，对我……欸！”
我一直都在与自己对话，试图靠自己去寻找人生的意义，但只见证到了更空洞、更寂寞的
世界……
“欸！”
最近两个礼拜以来，我生处在这个监狱里，虽然有人在周遭说话的感觉棒极了，但在心里
头，我还是自己一个人。人世间最大的孤寂，是不是明明处在一个人群当中，却仍然感觉
到自己是孤独的……
“干！”婷可突然大骂一声，翻掌在我额头上重重拍了一下，这让我醒了过来。“你根本
没在专心听！”她的语调几近咆哮。
“我有在听啊……”我揉着额头，“妳说到小君最近变得很可怕，也都不太听你说话。”
“你只是听到了，根本没有认真！”
“我……”无从辩解，我的确神游去了自己的世界……该死，一开始我还说了会好好的听
她说，怎么这么不体贴？吞吐的语气更加证实了这点，所以她生气了，气炸了，我能感受
到她满腔怒火。
“烦死了，不说了！”她愤愤站起，也不理会我的慰留与道歉。只是走了几步，她突然又
停了下来，回头看向营火燃烧的地方，我顺着她的眼神望去，却不晓得她在看什么。“总
之，你小心点。”甩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是在她回过头的那一刹那，又出现了她早上露出的担忧神情。
她究竟在担忧什么？显然不是我早上所想的在担心阿洛，那么是担心我囉？嗯……嗯……
同一天有两个迷人的女孩为我担忧，难道世界末日以后我反倒成了万人迷了吗？哈哈。
好，我承认自己是个混帐，居然把事情搞僵了还是那么的不正经。也许我真的该好好考虑
改掉这样的烂个性，在世界末日之后……
其实，撇开那玩笑般的结论，当我沉静下来后，心里头浮起一阵隐隐约约的不安。不安些
什么？也许是婷可那担忧的神情。
那神情，仿佛将要发生什么坏事一样。
而那件坏事，会发生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