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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回 无情事
正要辩解，纳兰性德朗诵起，关我和身霞命名由来的完整诗词：
金似衣裳玉似身，眼如秋水鬓如云，霞裙月帔一群群。来洞口，望烟分，刘阮不归春日曛
。
“图大人以此佳词为妳二人取名，云霞不离分，令妹既为身霞，妳必然唤做身云。”
百分之百说中。
即便这只是，纳兰性德所推论出，贝儿身份之谜的其中一个可能性，他不过大胆假设，藉
此套出我的话，我仍佩服他的才智。
“赌约我输了，愿赌服输，却万万没想到，身霞为了让我心服口服，竟说出妳们实为姐妹
。”
身霞的单纯率直，是我漏算的一环。
纳兰性德是个君子，好胜心如此强的人，康熙尚且无法让他示弱，要他认输，比登天还难
，脸上的沮丧更是骗不了人。
中秋已过，他真要拆穿，身霞万不能留在哑斋养病，他既对身霞存有好感，便没有伤害我
，惹怒身霞的理由。
“这里不方便，可否里面说话？”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间接承认。
见我下颚往外抬，纳兰性德立刻明了我的顾忌，掩上门后，随着我进到内室。
“性德愿用性命担保，绝无恶意，更无包藏祸心，决不会出卖二位。”
纳兰性德抢著展现诚意，盼望撤除我的心防。
“坐，喝茶。”
我换下硬装出来的病容，为纳兰性德斟了一杯凉茶，病不可能在刹那间转好，我的举动无
疑是承认了，自己并非身霞。
“你还知道些什么？”
既然纳兰性德如此说，我索性直接问。
“身霞一说出真相，我便打断，训斥了她一顿，三令五申，要她将这件事当作一辈子的
秘密，不许再对第二个人说。”
纳兰性德懂得事情的严重性，为了降低事情泄漏出来的风险，当机立断终止话题。
“妳们如何换？换的目的又为何？我不在意。尽快打住，有朝一日被人察觉了，皇上与太
皇太后定饶不了图氏一门，要知道皇上最恨受人欺瞒。”
纳兰性德摸透康熙的性子。
“你不好奇？”
他了解康熙，我了解他，一撩起兴趣，他不会轻易罢休。
“该知道的终究会知道，当务之急是让妳们两姐妹全身而退。”
纳兰性德压制住内心欲求，一心想保住我和身霞。
“为什么甘愿两肋插刀？妳应该早已知晓，无须我再言明，之后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开
口。”
纳兰性德不避讳承认对身霞有心，坦承换得了我的信任。
“就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有纳兰性德相助，凭他的机智，与康熙间的特殊情谊，确实能帮到忙，但他远在宫外，鞭
长莫及。
“皇上赐了我御前行走，又蒙太皇太后信赖、家父福荫，基本上整个大内通行无阻。”
无限的才华、良好出身、超凡的际遇，纳兰性德是男版的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不怕惹祸上身？”
我问。
“小心，应对得宜，身霞别再出错的话，区区两、三年，妳我齐心合力，必能安然度过。
”
他将自己算入我和身霞一伙。
“我讲再多，也不如大姐妳说一声，身霞聪慧，却少了那么一根筋，容易意气用事，妳得
多加管束。”
纳兰性德一语道破。
“攸关一家老少性命，身云不敢轻忽。”
我松口了。
“身云、身霞这两个名字，待我今日踏出哑斋大门后，到妳们出宫前，我会永远会埋藏在
我心里，慈宁宫照旧只有一个贝儿。”
都说到这份上，纳兰性德是友非敌。
“她去的地方，有大夫照料吗？”
身霞于病中与我互换，纳兰性德不免担心。
“有和家人一样亲的人照顾，大夫更是不缺。”
赵妈妈、赵爸爸疼爱，匡哥溺爱我，一见到身霞感冒，必然会将她送到医院就诊。
“那就好，欠妳的三个承诺，随时开口。”
纳兰性德稍微宽心，重申自己会践行赌约。
“给她吧，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我移交给身霞使用。
“姐妹同心，她说，给妳吧，她什么都不缺。”
纳兰性德苦笑说。
“若是连这点心有灵犀也没有，枉称孪生姐妹。”
我自豪与身霞间默契十足。
“心思细腻的人不只我一个，妳们得更像才行，得做到瞒天过海。”
这里的天指的，无疑是康熙与太皇太后。
“我会帮妳，将疏漏之处一一补上，骗得过我，紫禁城里便再没人能识破。”
由纳兰性德来修正我与身霞间的差异，最适合不过了。
“有劳了。”
纵然明白纳兰性德心甘情愿为身霞付出，我仍有愧。
“无须问世间，问我便知情为何物，聪明绝顶之人碰上情字，注定糊涂一生。”
纳兰性德也是性情中人，敢言敢爱。
“男子不宜逗留后宫太久，我得走了。”
纳兰性德谨守分寸，又喝了一口茶，放下茶杯，站起，退了一步，朗声说：
“传皇上口喻。”
传令人如同康熙亲临，我站身，恭敬地俯身听旨。
“贝儿安心静养，待病愈后，再和朕一同驰至近郊狩猎。”
“谢皇上关心、厚恩。”
我接下，谢恩。
“学会骑马了吗？皇上对她的骑术惊为天人，御赐了一匹唤做红袖风的大宛良驹，专供她
骑乘。”
纳兰性德指出浅显易见的漏洞。
“慢慢在学了。”
有晓雨姐从旁教导，我渐渐习惯坐在马上，能单独走上一小段路。
“要快，有空就去马厩转转，和红儿多多亲近，太皇太后派妳出宫前，知会我一声，由我
带着妳同行，教妳几个便捷的诀窍，多少能弥补些差距。”
对我们，纳兰性德堪称仁至义尽。
“我回去南书房覆旨，妳自己看着办。没病，药就不要吃了，趁人没注意时倒掉。”
正事、私事办完，纳兰性德告辞。
脚才踏出内室又回头问：
“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到她？”
他心心念念著身霞。
“明年春暖花开时。”
三个月一次的月事，夏天、冬天我在清朝，春天、秋天换身霞在。
纳兰性德抽笑，摆了摆手离开哑斋，我躺回床上，继续当我的病人。
一刻钟后，苏麻姑姑端著汤药走了进来，任我百般抗拒，还是被逼着喝完苦涩难当的中药
。
好吃的，吃到撑，难喝的，一滴也跑不掉，全拜我这个宝贝妹妹之赐。
等碗见底，苏麻姑姑才放过我说：
“荣答应即将临盆，这是皇上头一位子嗣，宫里上上下下全忙得不可开交，老祖宗望穿秋
水，顾不得她不过是区区一个答应，天天过去看她，却仍忧心着妳的病情，把我留在慈宁
宫看顾妳，这份恩宠，姑姑在她老人家身边待了那么久，也就只有妳和鄂妃娘娘独有。”
苏麻姑姑诉说著老祖宗对我的好。
这时我才知道，宫中将有喜事。
“我好多了，老祖宗身边不能没有姑姑。”
瞇着眼睛，装作昏昏欲睡地说。
“傻孩子，一时半刻出不了什么大事，真介意，赶快把病养好不就得了。”
服完药便是多休息，见我疲倦，苏麻姑姑要我躺妥，替我拉上被子，摸了摸我的发鬓。
“睡下，晚膳，我亲自做几碟开胃的家乡菜给妳吃，尝尝姑姑的手艺。”
苏麻姑姑要为我下厨。
“刘忠的事，妳做得很好，这些妖言惑众的无知奴才，就是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以后若
再听到旁人拿鬼魂作祟做文章，说妳的病是冤灵缠身所致，告诉姑姑，姑姑抽烂他的嘴巴
。”
身霞的病另有内情，纳兰性德提也不提，想来太皇太后下了封口令，消息止于慈宁宫。
看日记之前，搞清楚状况前，沉默是金，我听话躺平，等苏麻姑姑走出，才开锁，拿出了
日记本，靠在软垫前细读。
三个月，经我那么一吓，刘忠四处嚷嚷，说在哑斋见到鄂妃娘娘的鬼魂。
惊动了皇上与太皇太后，身霞一听便猜到，那是我为了吓走刘忠使的法子，处之泰然地，
与苏麻姑姑，跟着两位主子到哑斋瞧个究竟。
我人回到现代，人去楼空，纵然在太皇太后面前，刘忠仍信誓旦旦听到厉鬼索命声。
太皇太后不容妖佞之说，要人拿下擅入哑斋的刘忠，送交内务府严办。
人是办了，谣言却再也止不住，加上鄂妃娘娘离奇病死，后宫早已议论纷纷，今又有刘忠
一口咬死，鄂妃娘娘阴魂不散，恐怖气氛感染整片慈宁宫。
身霞不以为意，面不改色地继续住下，安然度过好些天，适时压抑住鬼神之说，这份英勇
，获得太皇太后与苏麻姑姑的赞赏，不料，却在最近病倒，宫里随即盛传，因为过重的阴
气怨念，导致身霞患病。
以讹传讹的结果，我这个病看在外人眼中，竟是中了鬼邪的道。
哑斋成了鬼屋，难怪身霞把门拴了，眉秀姑姑她们也没来叫门打扰，若不是苏麻姑姑领着
纳兰性德前来，恐怕除了送吃食与汤药，没人敢踏进来一步。
为了这个无稽之谈浅浅地笑了一笑，继续翻阅。
一入秋，便是满人打猎的时节，入主中原后，为了彰显皇上不忘本，康熙每年必到猎场狩
猎，答应过太皇太后，今年康熙破例带上身霞。
身霞骑射功夫惊艳全场，在女人臂力极限内，在射箭上，与康熙、纳兰性德三人打成平手
，胜过曹寅。
‘怎么办？一不小心便赢了姐夫。’
身霞俏皮在日记上写着。
因为纳兰性德逼迫我的缘故，身霞处处找他麻烦，把两人斗嘴，帮我出气的过程一五一十
写在本子，看到身霞假装摔马，引得纳兰性德飞身来救，在最后关头又回到马背上，害他
扑空倒地的描述，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到了中秋，两人关系才从恶劣转成友好。
身霞从我的笔述中，得知妈的故居所在，与那段惊心动魄，害我们姐妹分离的追杀经过，
一心想着要去空海轩，偏偏那段期间，没有任何外出的机会，是纳兰性德看出这份焦虑，
利用中秋佳节，康熙偕同皇后设宴陪伴太皇太后赏月，慈宁宫差事难得空闲时，请了旨，
带身霞出宫。
‘姐夫怕姐姐被纳兰性德拐跑了，硬是要跟，姐姐应该要看看，纳兰性德要人从四面八方
放出辉夜虫时，姐夫大吃飞醋的样子。’
纳兰性德预先知道会输了赌约，索性大搞浪漫，对身霞猛献殷勤，看着文字，我能想像千
百只萤火虫，在甘甜扑鼻的桂花香气里飞舞的美景。
桂花、月色、仿佛星星闪耀的点点火光，如诗如画，身霞哪能不感动，曹寅怎能不吃味、
嫉妒。
‘姐夫不服气地说，他正在干一件轰轰烈烈大事，等办成后，姐姐和他必能双宿双飞，姐
姐知道是什么事吗？’
身霞以笔问我。
我当然知道，曹寅打的主意是，擒拿鳌拜后，康熙论功行赏时，向康熙要了我。
不想让身霞卷进这场政争中，我打算装作一无所知，一笔带过。
‘纳兰性德问了我一个题目，我怎么想也想不出，姐姐妳帮我。木子是李，弓长是张，耳
东是陈，双木为何是心？不是林吗？’
身霞向我求助。
我想不出来个所以然，闲著无聊，翻开被子到案上，取了笔，沾着墨在纸上书写，木木心
，怎么拼凑也不成一个字。
百思不得其解时，突然纳兰性德是字谜高手，他不会无缘无故问考身霞问题，多半是另有
含意，特别古代人也喜欢绕着弯诉说情意，于是往感情方向想。
木与目异字同音，木目心，不正是想念的想吗？
得到答案后，翻到空白页，身霞最后一篇记事是九月二十一日，今天自然是九月二十二日
，标注日期后，我写上：
‘傻妹妹，正解是想，妹夫是在说他想妳。’
刚搁下笔，听见外头喧哗声起，我走到门边聆听，梁九功奉命来向苏麻姑姑报喜，皇子诞
生了，院子里一片喜庆，热闹极了。
天大的喜事冲淡煞气，之后再也没人提起哑斋闹鬼的事，康熙将他第一个孩子取名为承瑞
，随即昭告天下，普天同庆。
太后太后把我一下子好转，身体快速康复，归咎于皇气福泽，我自然是连声附和，喜气洋
洋中，康熙初尝人父滋味，终日留恋在荣答应左右。母凭子贵，大批赏赐送入，为了沾沾
喜气，连同皇后在的妃嫔不间断地往荣答应那跑。
我常被派去询问荣答应需要什么？再一一回报。
太皇太后有求必应，也会问我，她与其他妃嫔间的互动。
我们同为马佳氏，她是包衣旗，我是正旗人，我俩本同为宫女，他因为被康熙看上，得了
宠幸，从此尊卑有别，但在大多数人心中，尤其是妃嫔间，她的地位仍然低下。
产下皇子，无疑是出人头地了。
为显母仪风范，皇后每日由栾华姑姑作陪，前来关心荣答应。
皇后都来了，其他人自然得来表示心意。
遏必隆的亲生女，鳌拜的义女昭妃，出身名门，亲阿玛，义父权倾朝野，她又善于交际，
而皇后在外祖父索尼死后，朝中顿时失了依靠，从前巴结她的妃嫔，全转向靠往昭妃。
昭妃送给荣答应与皇子的礼物，比皇后多了足足十倍还不止。
论排场、气势，她更像是后宫之主。
昭妃在言语中，对荣答应多所赞扬、羡慕，责怪自己肚子不争气，直说连答应都生了皇子
，她这个做妃子怀都没怀上，愧对列祖列宗，明贬著自己，暗讽皇后。
看她们高来高去，言语交锋，真难想像她们只是十五、六岁的少女。
我如实回了老祖宗，老祖宗满心为了曾孙子欢喜，又厌腻后宫争宠的旧戏码，懒得管这些
琐事，要我从旁看着，真闹出了什么事再交给她定夺。
“皇后也该自立，不能由我帮她掌管六宫。”
老祖宗认为这是皇后磨练的机会，除非必要，她不会插手。
十月冬后，便是我入宫以来，最清闲平静的日子，顺利地往来现代、古代两边，匆匆又过
了一年多。
我和身霞从仓促笨拙，被迫适应突如其来的转变，变得驾轻就熟，总计两年多，近千日的
时间，身霞藉著勤练学得一手琴艺，我的箭法勉强及格，骑术却大有长进，无法像身霞把
马儿当作身体的一部份，随心所欲的操控，纵马奔驰已不是难事。
在纳兰性德严苛纠正下，我与身霞紧紧融合在一体，在一次纳兰性德不自觉地将我认成身
霞，情不自禁握住我的手，随即清醒，慌乱地放开后，纳兰性德便不再教导了。
“或许有一天，我会后悔教出，妳这个得意门生。”
纳兰性德担心自己教错了人。
“聪明总是被聪明误不是吗？”
我切换到身霞模式说，纳兰性德看了直摇头。
康熙八年三月，我十六岁，在现代，勉强挤进一所普通高中就读，继续被当作孩子看待，
为了大学冲刺。
于古代，太皇太后见我办事俐落干练，给了我统管掌事之权，我从小宫女，摇身一变成了
宫女领头。
当着我的面，宫女太监们叫我一声贝儿姑姑，我没看见的时候，她们称呼我小苏麻姑姑。
我和苏麻姑姑同在大殿上执事时，要太监传话，太监有时急了，忘了说明白，常会听见底
下人问。
“是大的，还是小的。”
太监才醒觉，附注是我，还是苏麻姑姑的吩咐。
太皇太后也爱拿这事来笑话我们。
刘忠被送了内务府，关了半年后，又回到慈宁宫办差，太皇太后依旧给他个总管干，继命
根子断了后，又少了左手食指的他，像是被拔了牙的老虎，对人和善客气，对我更是敬畏
有加。
从此慈宁宫内的排名，太皇太后、苏麻姑姑之后，便是我了。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事。
康熙八年五月夏，梁九功传康熙旨意，召我到御花园，不再侍读后，偶尔康熙会要我弹琴
给他和妃嫔听，我与曹寅趁这个机会碰面，说说话。
想着没什么，禀明太皇太后后，得到允许便和梁九功一同前去。
这回御花园少了后宫妃嫔，茗茶糕点，多了一群半身赤裸的布库，在园子里大打摔跤。
积年累月锻炼，曹寅原便精壮的身体，如今更是满身横肉，只见他以一敌二，丝毫不落下
风，出脚绊倒一个，挺腰摔开另一个，无人能挡，到索额图亲自出手，才打得平分秋手。
康熙此次不下场，好整以暇地坐在亭子里观看。
我赞赏地看了曹寅一眼，见到我来，曹寅力气涌了上来，用蛮力扳倒索额图，索额图拍地
认输，大赞他神力惊人。
“贝儿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我笑了笑，照例地向康熙请安。
“来啦！会弹十面埋伏吗？”
康熙指著一旁古筝问我。
“今日朕以武会友，需要一首激昂的曲子，振奋人心，助助威风。”
“贝儿遵旨。”
十面埋伏是琵琶曲，因为太过有名，后人以各种乐器演奏，古筝便是其中之一，精髓在营
造出肃杀、处处危机的气氛。
我就座，静心，左手按在弦上，只待右手一落、一刷，奏出摇震人心的旋律。
“慢，贵客还没到，等朕叫妳弹再弹，朕不叫停，不准停。”
康熙阻止我，说是时候未到。
得康熙首肯，索额图喊了停，让曹寅等人休息，太监送上好酒，烧鸡、酱牛肉等等吃食，
赐他们原地饮食，好好补充体力。
酒足饭饱后，康熙对他们说了一些慰问的话，听到索额图带头回话，誓言拼死要完成皇命
时。
我才惊觉，鳌拜正是今年著了一群布库的道，被康熙拿下处死。
“难道就是今天？”
我正在心里嘀咕，远处鳌拜正由太监领着前来。
“鳌拜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鳌拜跪下行完君臣之礼，看了人在亭子的我一眼，随即移开，问康熙传他何事？
“这一批布库，朕操练许久，想考考他们的本事，索额图说，再多十个人也比不上，巴图
鲁，满州第一勇士，鳌少保的一根手指头，朕不信，所以传你来验一验真假。”
康熙像个自大的少年说。
“皇上有这个兴致，臣理当奉陪，但一身朝服恐有不便，还是择日再与这些年少英雄较量
。”
鳌拜推辞，不予康熙争胜，一点也不像电视、电影里的轻率鲁莽。
“也就是顶戴、朝珠碍事，拿开了便是，梁九功替鳌少保好生保管。”
康熙不给退路。
无法拒绝，鳌拜勉为其难地接旨，将顶戴、朝珠解下，交给梁九功。
“臣献丑了。”
拱手在康熙面前一拜，双脚敞开一站，不动如山地等著布库上来挑战。
“听好了，谁先按倒鳌少保，赏黄金百两，连升三级。”
康熙颁下赏赐，一时间众布库欢声雷动。
“偷懒、畏缩的，看我怎么整治你们。”
索额图威胁地说，一个给糖果，一个给鞭子，恩威并用地，要激出布库们拼斗的决心。
“弹吧！”
康熙回头对我说。
因为太过震惊，一听见命令，想也不想刷开琴弦，战栗的乐音一起，第一位
布库上前讨教。
行完礼，手刚攀上鳌拜的手臂，便发现天地颠倒，人被摔了出去。
鳌拜脚一踢，手腕一转，便将一个巨汉摔得四脚朝天。
“下盘还要多练练。”
鳌拜不忘提醒对手。
一个战完又一个，鳌拜像是逗弄小狗小猫似地，将布库们玩弄在股掌间，他下手快准，独
缺了狠劲，给康熙留颜面，不让他输得太丢人。
看曹寅、索额图始终不下场，养精蓄锐中，我知道，正戏还没开锣，鳌拜若是出手狠点，
摔得他们无力还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康熙便是看准他会有所顾忌，刻意消弱他戒心
与体力。
琴声不止，我眼珠子却紧紧盯着前方的战事不放，鳌拜终于流下汗水，胸口剧烈地起伏。
我在心中暗叫声：“不好。”
几乎同时间，索额图大喊一声：“就是现在。”
布库们群起而上，抓缠着鳌拜四肢不放，鳌拜这才醒悟，康熙要置他于死，爆发出了蛮力
，腰使劲一扭，甩开抱住他腹部的肥汉。
一手拉起一个人，用右手上的人去击打左手上的人，等那人脱力放开左臂后，用左手搥打
，死抓着他右手不放的矮子。
正要击中时，鳌拜左手停在半途，脸露出痛苦的表情。
“他左手箭伤还没痊愈，攻他左路。”
曹寅一眼便看出端倪，想起鳌拜在索府前中的那一箭说。
布库被打得七零八落，自顾不暇，曹寅与索额图一同冲上去，索额图正面拦腰抱住鳌拜，
给予曹寅偷袭的契机。
“危险。”
我反射地脱口而出，琴声乍止，这声警告响彻了整座御花园。
关键时刻，康熙目不转睛，看着鳌拜做困兽之斗。
为了这一刻，他们练习了两年，索额图、曹寅配合的天衣无缝，曹寅抓住鳌拜伤臂，一折
，旧伤复发，电击般地剧痛，强如鳌拜也得低头，膝盖落地，布库们一拥而上，一举制伏
鳌拜。
“不要。”
怜悯之心，人皆有知，何况，若不是因为保护我，或许鳌拜的命运便会大不同，我这声惋
惜，合乎人之常情。
听在康熙耳里却是再刺耳不过了。
大功告成，康熙有了余裕，火冒三丈回头瞪住我。
“妳知道这是谋逆吗？”
康熙用我所未见过的凶恶，冲着我嘶吼。
他视鳌拜为篡政的权臣，任何维护，与他一党的人皆是背叛者。
那寒心的眼神，冰冷的言词，看得我发冷，热泪却止不住掉落。
我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正常人，做不到绝情绝义，便只能等著别人，对我无情无义了。
那人就是康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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