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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XIMIX (天不从人愿) 看板: story
标题: [短篇] 鳍翼 一
时间: Tue Dec 18 16:56:06 2012
前阵子没时间 不仅自己没写故事 就连看故事都不行
当然原本有在追的连载也都没办法看 到现在已经累积一大堆
只好等以后找机会再慢慢补看了 在此就先感谢几位作者了
这篇故事是 我为了不要太疏于写作的短篇练习文
不属于任何系列 结构上也比较简单 希望能给读者不一样的感觉
====================================故事开始==================================
她躲藏在破碎的礁岩后面，忐忑谨慎的露出小半个脸，
紧张偷窥著瑟缩在前方浅浅岩洞里的落魄身影。
这是她最新的冒险与发现。
近海，禁海。
这已经是她连日来第四次的甘冒奇险，鼓起勇气大胆游入由人类所掌握的浅水岩岸，
只为了继续观察那个奄奄一息的虚弱身影。
发现身影依然保有呼吸，她摀著胸口暗暗松了口气，
随即鱼尾一掀翻身入水，朝向更深更远的海中泅泳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如此关心一个陌生异族的生死，
甚至冒着被人类发现猎捕的风险靠岸现身，
只知道自己正为了对方的下一次心跳而担忧操烦。
异族，翼族。
那个困顿男人的背上，有着一双断折瘫软的凋零翅膀，七零八落的白色羽毛，
因为被潮溼腥咸的海风浸透侵蚀而黯淡无光。
她很肯定，异族男人这几天一定没有吃喝饮食，
因为男人结了一层盐霜的身体越来越干枯萎靡，男人的神情也一次比一次更憔悴枯槁。
“待在硬硬的石头洞里面一定很不舒服吧？他为什么不飞走呢？不是明明有翅膀吗？”
随着对男人越来越靠近的观察与关注，她的惊讶渐渐变成了疑惑，
又迅速从疑惑转化为怜悯和不舍。
“是了！他的翅膀受伤了吧！原来如此，一定是因为这样才飞不动。
真可怜，受伤很痛的吧？就算不会游泳，他为什么不用走的呢？
啊！一定是因为附近人类太多太危险了。
人类总是会用最残忍的手法对待别族，如果被发现就糟糕了呢。
可是他为什么不吃不喝呢？这里明明就到处都是食物，海水又多到喝也喝不完，
这样又饿又渴怎么会有力气呢？伤怎么会好呢？”
她的脑袋里全是疑问，却没有答案，因为她什么也不懂。
从破卵而出的睁眼瞬间便是孑然一身，身为无依无靠的漂泊人鱼孤女，
她只能凭借血液中的天赋本能求生求存，在瞬息万变的残酷大海中自力更生，
与环境和天敌苦苦挣扎搏斗直至成年。
从来就没有谁教导过她什么，所以她什么都不会，甚至连说话沟通也不能，
只好注定因寂寞而沉默，除了天生血缘中对人类的恐惧警戒便一无所有。
“我知道了！”她眼中一亮，娇俏的樱唇绽出微笑。
“他一定是动不了吧，所以才不能自己觅食。
如果有别人照顾他的话，一定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好想知道他是怎么飞的呢！那么大的翅膀，
如果在天上伸展开来，一定很漂亮很好看吧！
如果可以看见就太好了，就算只有一次也没关系。”
无声的娇美人鱼少女下定决心，沉默却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一定要让他飞起来！”
性格孤傲的翼族属于天际，生来就拥有睥睨一切的至高领地，
而战翼族更是所有翼族中得天独厚的显赫贵族，历代都是苍空群雄间的王者霸主，
每一位成员都是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尽管如今已是数量所剩无几的濒死血脉，
就像即将落入海中的殷红夕阳般辉煌不再，失去绚烂。
在人类长期扑天盖地的猎捕屠杀之下，绝大部分的翼族都已经走入历史成为传说，
就连最坚强剽悍骁勇善战的战翼族，也面临到翅膀欲振乏力的沉重威胁。
幸存下来的后代寥寥无几，种族灭绝的终局已然不可抗拒。
无力回天，烂泥般瘫在岩洞中的带翅男子还没死亡，
不过是因为拼着一口不服输的悲愤傲气而强撑心跳。
但对男子而言，继续活下去似乎也已经没有意义。
自己不愿屈服的倔强坚持，终究成为了一场徒劳无功的固执闹剧。
没有臣民，没有领空，没有武器，没有军队。
仓促下世袭继承了战翼族复兴的希望和王者头衔，流着纯正皇家血统，
也可能是战翼族最后血统的男子，手中根本没有可供统领运用的任何存在。
人类独有的发明和科技日新月异，一日千里的文明力量实在太过恐怖，
即使战翼族从不害怕或畏惧，也不得不正视并闪避如此蛮横的强大侵略。
自己所应该追寻的，究竟是无愧于天的骄傲死亡，又或是任重道远的苟延残喘？
是否应该要让这一次灰头土脸的严重失败，
成为战翼族于空中彻底失去立足之地的扼腕句点？
浪涛哗啦，打碎了男子恍惚茫然的思想，但扑上礁岩的却不是水花，
而是一尾活跳跳的新鲜海鱼。
胸口以上破水而出的婀娜身影攀附岩后，怯生生的隔空瞪大双眼看着男子。
“鬿？”男子缩在洞中，艰困瞇眼看清来者，无力的羽翼末端微微抽动。
鳍族，鬿族。
对于水中族群，只懂翱翔于空的男子其实了解甚少，
仅知道人类都用“鬿”这个与“鳍”同音的字眼通称女性人鱼。
男子不懂“鬿”的真正意思，但多少可以从人类感情复杂的语气里面，
明白这个字眼同时带着畏惧和贬低，而且还有向往与贪欲。
和人类交手征战许久的男子知道，人类认为鬿的血肉可以令人起死回生，长生不老，
并且获得征服海洋的神秘力量，也因此美人鱼才会受到严重的迫害和捕捞。
男子对于人类这样的妄想嗤之以鼻，认为就像人类误以为翼族的翅羽可以带来幸运，
甚至驱使狂风一样不切实际。
于是男子疲倦的闭上双眼，不再理会突然莅临的稀奇访客。
又或许以领地而言，男子才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
啪搭！一阵冰凉摔上了男子的胸膛，掉落在身旁的礁岩上活蹦乱跳扭动挣扎。
抹抹胸口，男子发现那尾没礼貌的人鱼竟然自做主张，
莫名其妙把活鱼甩到了自己的身上。
男人不解的瞪视人鱼，不太明白这是否属于一种挑衅。
人鱼甜美一笑，水汪汪的澄澈瞳眸深邃如海，
湛蓝闪耀着很多很多的期盼和一点点的紧张。
人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指了指鱼，又指了指男子。
男子会意过来，愤怒油然而生。
“战翼族不接受施舍！”男子沙哑怒吼，气若游丝的嗓音却被海风吹散。
她听不清楚也听不懂男子的话语，但却从男子表情感受到了怒意与敌意。
恐惧和委屈迅速盈满了她的双眼，两串泪水溢出眼眶，
化为米粒般的细碎珍珠滚落双颊，却又在坠入海面的同时溶解消失恢复液态。
于是她转身下潜，失去踪影。
望着伊人消逝的空荡海面，男子一样被懊悔掏空的心里竟怅然若失，
求生的意志却反而悄悄萌芽。
望着宛如天降甘霖般的意外食物来源，男人把心一横，抓起了活鱼咬开肚腹。
等了整整两天，人鱼才畏畏缩缩的再次造访。
这次男人不希望再吓跑对方，只是缓慢的摇了摇手上的鱼骨残骸，
并且点了点头以示感谢。
人鱼嫣然娇笑，绝美的面容又惊又喜，随即扑通一声翻身入水。
过了好一阵子，人鱼终于重新出现，并且扔了好几条不同种类的活鱼进入岩洞。
男人将鱼依序在岩石上摔昏后堆在一旁，却没有马上拿起睽违已久的餐点大快朵颐。
她不解的歪著脑袋，眼中的欣喜逐渐黯淡，仿佛很失望没能看见男人享用活鱼，
或著是以为男人不喜欢这次的食材。
“有水吗？”男人努力嘶哑著干裂的喉咙，放下无谓尊严的求救呼唤并不轻松。
虽然战翼族身强体健耐力卓越，平时数日不饮不食也无碍行动，
但受了重伤的躯体依然无法忍受长期缺水。
要不是靠着舔食夜晚岩壁上偶尔滴落的凝结水滴，
男子饱受摧残的生命未必可以撑到现在，
若想顺利养伤康复，甚至逃出生天再图大业，可供饮用的充足淡水绝对不可或缺。
人鱼还是歪著脑袋，鼓励似的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示意男子应该开始用餐。
男子无奈叹气，只好痛苦的挪动身子，趴在洞边匍匐前进，直到伸直双臂可以碰到海水。
男子看了人鱼一眼，缓缓捞起一小把海水送入口中，接着马上表情痛苦的吐掉咳嗽。
男子指了指海，又对着人鱼摇了摇头，然后摸摸自己仿佛有火在里面燃烧的灼热咽喉。
人鱼双眼圆睁，恍然大悟，顿时明白了翼族竟然和人类一样不能饮用海水。
人鱼轻蹙秀眉，并非是在苦思大海中何处可以取得淡水，
而是在烦恼淡水的来源是否太过危险。
怪物的手，那是人鱼对水草所取的名字。
那种水草长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会把不小心经过的一切生物都缠绕捕捉，
活活困死在纠结不清的水草团中，然后吸干猎物体内的每一滴水分。
初生之犊不畏虎，人鱼在懵懂无知的小时后，曾经玩过甚至吃过这种水草，
所以知道水草里的饱满体液都是淡水，并不适合自己食用，
而且还差点扯不断不知不觉缠上自己尾巴的阴险海草。
现在，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翼族，人鱼却要冒险采集这样危险的生物。
“值得吗？”人鱼询问自己，又看了看男子背后的羽翼，然后缓缓沉没入海。
捧著一大堆黑褐色的肥厚海草，人鱼重复试了好几次，
就是没办法把缠成一团的海草抛丢到岩洞里面。
每次海草团才一脱手，就在空中散开落回海面，又得大费周章追回聚拢。
气馁的人鱼泪眼盈眶，抱着海草团看向男子不知所措。
要是没办法把海草送到男子手里，那么刚刚的辛苦可就全都白费了。
更重要的是，没有水喝的男子就飞不起来了。
发现人鱼带着新的物资出现，却又急又气的不知道该拿那堆软绵绵的怪东西怎么办才好，
男子不由得摇头轻叹笑了出来，对于人鱼的美丽娇憨和纯真可爱感到亲切。
毕竟人鱼并没有为了男子而心急如焚的义务或必要。
男子对着人鱼不停招手，示意对方尽量游近一点。
人鱼犹豫了许久，终于决定不再保持安全距离，拍动尾鳍向前靠近。
若是涨潮，海面离岩洞不过半臂之遥，
但现在是退潮，岩洞和海面依然有着一小段高低落差。
人鱼双臂高举，尽量把海草向上捧起，男子半个身体挂在洞外朝下伸手，
好不容易才搆到又湿又滑的大把海草。
拿起海草，咬上一口，沁入嘴中的汁液虽然还是带着弱有似无的淡淡腥咸，
但至少肯定已经可以饮用吸收。
男子高兴的啃著海草，对着人鱼感激微笑，人鱼也喜孜孜的露出脑袋眨动双眼，
心满意足的看着男子咀嚼海草，并不在意身上错综复杂的伤痕红印。
男子所啃咬的每一株海草里面，都含有人鱼奋不顾身的灼热鲜血。
海里的营养其实并不适合翼族，但仗着战翼族威猛雄健的强壮体魄，
或许还加上了人鱼鲜血的神奇效用，男子依然在人鱼的照顾下日渐康复，
曾经凋零萎缩的翅羽也再度丰满起来。
在这段并不算短的相处时间里，男子明白了人鱼不会说话。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男子开始比手画脚的想要教导人鱼语言，
只是人鱼却似乎无心学习如何开口表达自己。
虽然状似可以理解男子告诉她的大部分词语，
但一直到男子知道自己已经可以重回天际这一天，
人鱼依然只能发出“鳍”和“翼”两个单音。
“妳是鬿。”男子指着人鱼。
“鬿……”人鱼指著自己，还有点口齿不清。
“我是翼。”男子指向自己。
“翼……”人鱼指著男子，这次的发音却是清晰明确。
“我要走了。我会永远记住鬿翼的奇异相遇。”
站在洞口，男子舒展双翅，张开羽翼，指尖摇指天际宣告离去。
人鱼兴奋的胀红了脸，不敢泄漏自身的离情依依。
因为人鱼知道，属于天空的翼族终究会离开自己，
只有广阔无垠的海洋，才是自己能永远委身的领域。
只要能把翼族腾空翱翔的身影烙印脑海，人鱼就已经心满意足。
“收好它。这是皇族诺言的象征，代表妳是皇族的永恒挚友，
无论妳有任何要求，战翼族都会无条件全力以赴。”
男子解下颈脖上的黄金项链丢向海面。
人鱼接过，立即发挥爱美的天性有样学样，迫不及待将项链系在胸前。
虽然还不太明白男子所交代的整句含意，但人鱼知道，
这是男子留给她的礼物兼纪念品。
刚好人鱼也很喜欢闪亮亮的东西。
“再见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回来看妳。
除了战翼族的荣耀以外，妳就是我这世上的唯一牵挂。”
男子点点头，人鱼也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男子挥挥手，人鱼也似懂非懂的挥挥手。
就在下一瞬间，男子突然拔地窜升，直冲云霄，朝向遥远的北方飞射而去。
人鱼先是一愣，随即翻身入海，跟随男子离去的方向划开海面乘风破浪，
以行动送这位堪称生死之交的新朋友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