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利的从王老板那拿到了蚕布,回到客栈,三个人已经坐在桌边等待着我。我把布交
给鹰雀,紧张的问他合不合用,他很满意的说王老板给我的是最上乘的精纯布料,毫无杂
质的纯蚕织品。
他将布平摊于桌上,集中精神的伸出食指,在布上轻绕,食指经过的地方宛若被剪刀
裁过,不多久,九个小布圈出现了。鹰雀把剩下的布料折叠起,似乎是按照着一定的手法
,每个被剪出小圈的洞口都和旁边的恰巧重叠,最后成为一个紧密的布团。
接着,他把剪下的布圈围着布团摆放,又要谢天去取九只红色蜡烛,燃起其中一支,
用烛蜡把蜡烛立于布圈上。
这个过程花了近乎一个时辰,主要是用在布团折叠上,我们在一旁屏气凝神跟着紧绷
著神经,见他终于呼出一口长气,坐回位子上时,才敢一起放松下来,出声说话。
“这是什么?”我问。
“鹰族特有的追踪术。”他说:“不过我也是第一次做,能不能成功还要到子时真正
开始时才能知道。”
“恩。”
在等待子时来临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漫长,静香咬著嘴唇,谢天掰着手指,
我则直对着客栈上挂著的龙凤玉珮祈祷。
可是时间过的还是很慢,很慢。
慢的像停止了一般。
看到我们的模样,鹰雀决定趁著这个空档把剩下还没说完的过去交代清楚。
“那是段很快乐的日子。”这是鹰雀的开头。
那是段很快乐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只女妖狐化身人形,用外貌及媚术蛊惑了宅院主
人,自私的要把这块宝地占为己有,一面逼迫其他妖怪离开,一面慢慢吸取大宅里原本居
住者的精气,想一个一个将他们杀死,好快速提升功力,就连宅院主人新生的孩子也不放
过。
这种事情王真怎么可能看的下去,但当时王真跟鹰雀都没有什么大本事,无法与妖狐
抗争,她在与鹰雀商量后,决定去找以前长忆城里的旧识帮忙,对方同是妖狐,行事却正
派许多,王真认为他应该知道这只恶狐的弱点,也就因为如此,见到旧识后,对方告诉她
长忆城在王真离去后所发生的惨事。
鹰雀说,连续好几天,王真都不说话,只是静静的流泪。
后来,虽然按照了王真所认识的狐妖教导的方法,灭了宅院里的祸害,但也同时破坏
了原可隐蔽气息的风水,很快的,有好多双眼睛盯住了他们,然王真还沉浸在长忆城被毁
的哀伤中,没有留意。
“那也不完全是她的错啊,人家明明就不想嫁,逃婚也是正常。”我说:“而且想必
她也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吧!”
“你说的没错,可是长忆城对她来说是家,里头的妖怪们都是王真的兄弟姊妹,而青
石在王真心中,扮演了母亲的角色,她没有办法原谅自己因为私心而毁了这个地方,她常
说,如果当初没有因为私心答应那个女人的要求,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没有谁会因为她受
伤,而她也不会成为现在这个双手沾满血腥的角色。”
“如果”这两个字是多么悲催的字眼,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如果”往往都和“后悔
”接连在一起。
可是任谁都没有后悔的余地,等到后悔时,都已来不及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是王真跟鹰雀无法应付的,不只蓝玄找到了他们,同时出现的还有
一个比蓝玄还要令人惊愕的对象。
玉帝。
最恶的魔跟最高的仙的目标都是王真,任凭王真跟他如何使出全力反击,在那两人眼
里都不过是小孩子的把戏。
“玉帝来做什么?他跟王真又没什么瓜葛。”若非他的表情严肃,鹰雀的故事简直难
以让人相信。
“她在玉帝眼里不是王真,而是鸩,让玉帝迷恋不已的绝世剧毒。”他重重叹了口气
,苍白的脸似乎因回想起当时的愤怒而涨红一片。“那是我第一次杀生,也是最后一次,
可是我连玉帝的领子都没碰上就被一旁的天将打回原型,半鹰半雀的模样。”
“所以…”
“其实王真有机会逃的,她在替女人送信物时,女人口中的英雄曾给了她一根头发,
说若以后有事,他愿意帮王真一个忙。”
“那为什么…?”
“因为她把那个机会留给我,王真在被带走前,对空大喊著那个英雄的名字,叫他要
好好照顾我,一定要让我活下去。”
这不就跟刚才她跟蓝玄离开时的情节一模一样吗?静香跟我想的相同,我们互相对望
,可是我不是英雄,我有什么资格保护鹰雀?
“王真被强押回天庭,玉帝将她浸在精炼的孟婆汤里七日七夜,试着要把她记忆最深
层的地方,关于鸩的记忆找回来,毕竟她几乎算是靠着鸩的血液重新出世的,玉帝希望她
醒来可以变成另一个鸩,单属于他自己的女人。”
太可怕了。
她如此憎恨神仙的原因,我终于明白,也了解了她为何曾说,比起魔,她更恨神仙。
鹰雀的哀伤口吻让听的人都难过,“精炼的孟婆汤确实厉害,七日后王真被从池里拉
起,她详细的记起了所有关于鸩的一切,继承了鸩的能力,甚至完全变成了鸩的模样,玉
帝起初大喜,以为自己成功了,可他竟没料到,缠绕在王真心里的全是愤怒以及恨意,所
有原本良善的一面都被巨大的恨驱散了,王真成了真正的鸩,而鸩在死前,剩下的全是哀
伤和痛苦。她二话不说血洗了天宫,毒杀了当天所有帮着玉帝伤害我们的天兵天将,逃出
了那个地方。”
“所以这一次,利用青石的名义让她回去?”
“恩,因此我说若她真的要走,谁也拦不住,就因她自觉欠青石婆婆的太多,才会心
甘情愿的跟蓝玄走。”鹰雀说。“我猜玉帝应该跟蓝玄达成了什么协议,或者…青石婆婆
可能确实还活着,但苟延残喘,只有玉帝才救得了她,否则蓝玄再怎么找麻烦也不会去帮
玉帝的忙。”
“可恶…”
“她知道那个人会把我带去哪里,地点是她一开始待过的山谷,她在哪里找到我后,
我们就开始过著躲藏的生活,尽管我一直维持着原形,但神智依旧是清醒的,王真变得很
美很美,但她最美好的地方却已崩坏殆尽…”
故事说到这里,外边刚好响起打更的声音。
子时到了。
*
时间有限。
大家擦干眼角残留的泪水,强迫自己现在不能被任何事情分心。
鹰雀将刚才立上的蜡烛一根根点起,然后从袖子里拿出一条手绢,相当眼熟,是第一
次见到王真时,她所留下的。
九根蜡烛全被点燃,他将手绢朝向蜡烛的火光,一根蜡烛烧去一段,空气中里充满烧
灼的气味,直到第九根蜡烛,整条手绢刚好烧尽。
“起!”他对空大喝。
毫无动静,九个布圈和中心的布团没有任何变化。
“起!”他再喊了一次,状况却是一样。
“难道…我真的不行?”随着蜡烛越烧越短,鹰雀也开始越来越慌忙。“起!”
虽不知这个法术的作用,但我知道法术失败了。
“会不会…”静香此时有了想法,她对鹰雀说:“会不会是这条手绢跟王真姐姐之间
的牵连不够深?所以…”
不假思索,鹰雀立马咬破手腕,鲜血从手腕的伤口喷出,溅在桌面上,原本白的布料
瞬间染红。
“起!”他用最后的力量,声嘶力竭的狂吼。
忽然间,桌上的东西起了变化。
九块圆布开始变形,从圆的中心鼓起,一眨眼就化成九只栩栩如生的飞鸟,而桌子中
心的布团也变为一颗透明的球体。
“快打开那扇门!”鹰雀指挥着谢天打开唯一没封住的出入口,他在封口前说这扇门
是这间客栈最靠近天上的出入口,我是不懂,但看那九只飞鸟依序从门中飞出时,大概明
白他的用意。
小时候曾听父亲说,每个方位在五行八卦中都有不同的意义,这个口子应是最能让鹰
雀的法术发挥的位置。
“接下来呢?”我急急的问。
“等,接下来只能等,如果他们顺利找到了王真,这颗珠子就会把它们看到跟听到的
传回来。”
大量失血让他原本就虚弱的身体更加虚弱,他的额头冒着雨点大的冷汗,停不下来的
喘。
“你刚刚那样会不会太危险?”我用袖子擦去他额头的汗珠,“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王真可托我们要好好照顾你。”
毫无血色的嘴唇抖动着,好似要笑。
“更…危险的…你不也…曾做过?”他眼光飘向静香。
他指的是那次到幻境里的事情,我对他点点头。
无论是人是妖,都有想要保护的对象吧?一个可以让自己忘记危险,放弃生命的对象
。
正在感慨时,静香讶异的指著桌上的珠子,大叫说珠子里有画面了。
“想不到…我的血这么管用,连天庭都拦不住…。”鹰雀落下一滴眼泪,他确定了这
世界上和王真最强的联系是自己,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
*
珠子里的画面稍有模糊,但仍可看出蓝玄和王真两个人的身影,他们跪在一个相当华
丽的地方,那里四周皆是青绿色的玉石雕塑,阵阵白烟飘渺于两人脚下,一旁有几个穿着
盔甲的士兵拿着长矛守卫。
看样子王真还没事,大家都稍安了心,但视线全牢牢注视著珠子,就怕下一刻会发生
什么。
珠子里传来蓝玄的声音,意外清晰。
“对不起。”他看着王真。“我一直没有想过要把妳卷进来,可是妳打坏了我的计画
,所以现在变成这个局面,也不能全怪我。”
王真仰著头,不愿正视蓝玄。
“打坏了你的计画?你若不是硬要娶那个女人,又会发生这些事吗?”
“妳不懂。”
“对!我是不懂,我不懂你为什么可以把所有的过错都推的一干二净。”
“妳错了,其实…我当初没有要结婚,我只是要她的命来救青石。”蓝玄解释著,“
难道妳都没有想过为什么青石会不断的变老吗?妳自己同身为妖,不觉得青石变老的速度
比谁都快?妖怎么会老?妳可曾想过?”
这番话让王真转过头瞪视著蓝玄,她浑身都在颤抖,那种颤抖并非因为害怕,而是知
道了事实后的惊愕。
“青石和我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一同修行,就跟妳跟鹰雀的关系一样。那时候我们都
还很小,很容易被欺负,我不甘心自己被欺负,太贪心的想一步登天,于是青石听说在某
处深山里长著一种被封印的花,此花千年结果一次,只要吃了花的果实,就能立刻增加千
年功力。”蓝玄继续说:“她瞒着我去找那朵花的果实,结果竟让她找到了,可是她不知
道这种花被封印的原因是什么…”
“是什么…?”王真不停的抖,不停不停的抖。
“凡人只要一碰到花就会死去,而妖类碰到…虽不会立刻死亡,但会不断不断的衰老
,最后连元神都会消逝。”
“这就是青石婆婆变老的原因?”
“对,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但后来我发现她老的太快,才发现她送给我的那颗果实
竟会要了她的性命。”
“那你为什么没事?”
“因为只有第一个碰到的对象的魂魄会被此花吞噬,她已经先承受了后果,所以到我
这里时,我得到的是不劳而获的千年功力。”
竟然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我没有办法看着她死去,所以我到处找能够救她的方法,最后听到一个前辈说,因
为那是仙界的花朵,只有神仙的血才能破除诅咒,保住她的性命。”
“可是…可是你这样紫霞一样会死。”
紫霞应该是蓝玄要娶的女人的名字。
“妳怎么这么傻?紫霞是为了我手中拥有的宝盒,她自愿的。”
事实一连串的爆发出来,王真承受不住,开始用手拉扯著自己的头发,口中不断重复
念著:“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因为她的意中人需要宝盒,所以她用命来换,而我的意中人需要一个神仙的命,很
合理的买卖,谁知道她最后改变了心意,想要既得宝盒又留下性命,而妳,妳帮了她这个
大忙…青石的日子已经所剩无几,那只猴子又将她打成重伤,所以,现在我要用妳来把青
石换回来,就算她变老了,受伤了,我也要好好的照顾她,不能眼睁睁看她死。”
“我没有,我没有,我不知道是这样子,我只是不想要你娶她,我不知道青石婆婆是
因为中了诅咒才会变老,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一只蜘蛛,不是我,不是我害的!”她
看起来像发了狂,对着蓝玄一连串的喊叫。
从没看过王真如此失态,几度我挪开视线,不敢直视。
蓝玄似乎也于心不忍,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抓住王真拉扯著头发的双手,温和的安
抚她。
“没关系,妳以后就不是王真了,妳是鸩,留在这里…玉帝会好好对待妳的。”
“我不要玉帝,我要鹰雀陪我,我不要留在这里,我要回长忆城!”
“鹰雀有哪一点比得上玉帝呢?”
一直处于混乱的状态的王真像是被这个问题问醒过来,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体两旁,头
发和衣着皆凌乱不堪,但此时此刻,她的眼神很清澈,很明亮,她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因为玉帝喜欢的是鸩,鸩的外表,鸩的能力。”她回答:“可是鹰雀喜欢的是原本
的王真,他喜欢我原本的样子,不需要美貌,不需要众人都害怕的能力,他喜欢真正的我
,平凡的让你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意的我,我要跟他在一起,我要跟一个真正喜欢我的人在
一起!”
珠子里的王真讲完放声大哭。
珠子外的鹰雀听完一样痛哭不止。
“对不起…我要救青石。”蓝玄的声音哽咽,“对不起。”
就在王真哭泣之际,远处传来“玉帝驾到”的呼声,原本站着的守卫全都跪下,恭候
著玉帝到来。
玉帝长什么样子呢?我好奇。
可惜,珠子的景象主要以王真为主,玉帝显然没有走近,因此也没显现出来,只听到
一个声音,寒冷而不带感情的声音。
“蓝玄,你做的很好,青石的命我替你留下了。”那个令人寒彻心扉的声音说:“来
人把鸩娘娘带进后宫梳洗,我的爱妃怎能如此不堪。”
四个看起来像是宫女的女孩听令走来,脸上写满了对眼前女子的害怕,她们把王真小
心翼翼的从地上扶起,将她往旁边带离。
“我不是鸩,我是王真…我不是鸩,我是王真…”
画面中,王真没有挣扎,只是不断哭喊,涌出的泪水渐渐不再透明,成了掺杂了血丝
的紫。
王真渐渐走远,冷冽的声音再度响起。
“看够了吗?”
珠子应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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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想不到上一篇的os让大家一直跟我说加油,其实我只是想要谢谢板友而已
写自己想写的故事真的好开心
只是说都边写边演还蛮好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