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子不语
时间：清代
作者：袁枚
来源：开放文学
第九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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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1 木箍颈 ║║9-09 狐仙知科举 ║║9-17 裹足作俑之报 ║
║9-02 掘冢奇报 ║║9-10 鬼争替身人因得脱 ║║9-18 判官答问 ║
║9-03 一目五先生 ║║9-11 城隍神酗酒 ║║9-19 蒋太史 ║
║9-04 梦乞儿煮狗 ║║9-12 地藏王接客 ║║9-20 李敏达公扶乩 ║
║9-05 一棺藏十八人 ║║9-13 治鬼二妙 ║║9-21 吕道人驱龙 ║
║9-06 真龙图变假龙图 ║║9-14 狐读时文 ║║9-22 盘古以前天 ║
║9-07 莆田冤狱 ║║9-15 何翁倾家 ║║ ║
║9-08 水鬼畏嚣字 ║║9-16 江轶林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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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1 城隍神酗酒 akoumedi
杭州沈丰玉，在武康县的官府工作。
刚好上面派下公文要逮捕一个叫沈玉丰的江洋大盗，同事袁某就开玩笑地用朱笔将大
盗名字倒写为“沈丰玉”三个字，然后对沈丰玉说：“现在各处都要捉拿你。”
沈丰玉很生气，一把抢过来就烧掉。
当晚，沈丰玉刚躺上床睡觉，就梦到鬼差进来，将他上锁带到城隍庙中。
城隍神高坐在堂上，大喝：“你这个可恶的杀人大盗！”然后就叫左、右鬼差行刑。
沈丰玉急忙替自己辩解是杭州秀才，不是那个江洋大盗。
城隍神大怒，说：“地府惯例：只要阳间公文送来地府，被公文通缉的人，我们地府
就会一起发布通缉。现在武康县的公文在这里，上面盗贼名字就是写你的名字，而你还在
那边狡辩？”
沈丰玉仔细解释同事袁某恶作剧的经过，可惜城隍神不听，还命令鬼差持大杖打得沈
丰玉哇哇叫。
沈丰玉左、右的鬼卒低声对他说：“城隍神和夫人喝酒喝醉了，你只能到别的衙门申
冤。”
沈丰玉望向城隍神，只见城隍神面红眼瞇，看来真的是喝很醉，不得已，只好先忍痛
被大杖狠打。
打完，城隍神就命令鬼差将沈丰玉押往某处监狱。
在前往监狱的路上经过一座关圣庙，沈丰玉见机不可失，急忙大喊冤枉。
关帝君传唤沈丰玉进庙，亲自讯问他事情的经过。
然后关帝君拿朱笔在黄纸上写判决，边写边对沈丰玉说：“看你的谈吐，应该真的是
秀才，城隍神怎么可以酒醉胡乱判刑？应该要将祂弹劾治罪。袁某在官府工作这么久了，
还把人命当儿戏，应该要将他减寿。而某知县没注意到这件事，也应该要罚，但看在他因
公出差没有在场，罚这知县减薪三个月。沈秀才受阴间杖刑，已经对五脏造成伤害，看来
是复活不了，干脆就送往山西某户人家投胎当儿子，然后二十岁就考上进士，来补偿这辈
子的冤屈。”判决完毕，鬼差们惶恐地磕头然后解散。
沈丰玉梦醒后，觉得肚子痛到不行，急忙叫来附近同事说出梦境的内容，三天后，沈
丰玉就死掉了。
袁某听说事情后，急忙辞职回家，但没多久就吐血死亡。
同个时期，城隍庙的神像无缘无故地自己摔坏了。
而知县因为随便应揽驿马的事，被罚俸三个月。
9-11 城隍神酗酒
杭州沈丰玉，就幕武康。适上宪有公文饬捕江洋大盗，盗名沈玉丰，幕中同事袁某，
与沈戏，以朱笔倒标“沈丰玉”三字，曰：“现在各处拿你。”沈怒，夺而焚之。
是夜，沈方就枕，梦鬼役突入，锁至城隍庙中。城隍神高坐喝曰：“汝杀人大盗，可
恶！”呼左右行刑。沈急辨是杭州秀才，非盗也。神大怒曰：“阴司向例：凡阳间公文到
来，所拿之人，我阴司协同缉拿。今武康县文书现在，指汝姓名为盗，而汝妄想强赖耶？
”沈具道同事袁某恶谑之故，神不听，命加大杖，沈号痛呼冤。左右鬼卒私谓沈曰：“城
隍神与夫人饮酒醉矣，汝只好到别衙门申冤。”沈望见城隍神面红眼瞇，知已沉醉，不得
已，忍痛受杖。杖毕，令鬼差押往某处收狱。
路经关圣庙，沈高声叫屈。帝君唤入，面讯原委。帝君取黄纸朱笔判曰：“看尔吐属
，实系秀才，城隍神何得酗酒妄刑？应提参治罪。袁某久在幕中，以人命为儿戏，宜夺其
寿。某知县失察，亦有应得之罪，念其因公他出，罚俸三月。沈秀才受阴杖，五脏已伤，
势不能复活，可送往山西某家为子，年二十登进士，以偿今世之冤。”判毕，鬼役惶恐叩
头而散。
沈梦醒，觉腹内痛不可忍，呼同事告以故，三日后卒。袁闻之，急辞馆归，不久吐血
而亡。城隍庙塑像无故自仆。知县因滥应驿马事，罚俸三月。
9-12 地藏王接客 akoumedi
我同乡沧晓先生的姪子，裘南湖，个性狂傲，考了三次科举都只中副车，没有考到举
人，裘南湖很抓狂，在伍相国祠焚烧黄纸，向鬼神控诉自己的不平。
*作者袁枚，浙江钱塘人。生日:1716/3/2。忌日:1797/11/17。双鱼座。属猴。
*副车: 清代称乡试的副榜贡生。
*乡试是正式科考的第一关。考中的称为“举人”，中了举人便具备了做官的资格。
*伍相国祠: 位于江苏苏州吴中区胥口镇西，春秋时代伍子胥的墓。
伍子胥，春秋末期吴国大夫、军事家、谋略家。
三天后，裘南湖就生重病；生病三天，裘南湖就死掉了。
裘南湖的灵魂走出杭州清波门，走在水草上还发出沙沙的声响。
天上没有太阳，天色是淡淡的黄色。
裘南湖走到一处房舍的短红围墙前。
看到里面有几位老婆婆围绕着大锅子不知道在煮什么。
老婆婆注意到裘南湖，就打开锅盖，锅子里满满都是小孩子的头和脚，老婆婆说：“
这都是人间堕落的僧人，功行未满，偷得人身，所以我们就在这边煮他们，让他们在阳世
来不及长大就先夭折。”
裘南湖惊恐地看老婆婆，说：“那妳们都是鬼囉！”
老婆婆笑笑地说：“你以为你还是人吗? 你如果还是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裘南湖听了这一番话，突然大哭起来。
老婆婆笑笑地说：“你不是烧黄纸求死吗? 干嘛还哭咧! 你要知道伍相国因为是吴国
的忠臣，所以在江浙一带享有祭祀，人间利禄命运的事不归他管。今天把你叫来，是因为
伍相国将你的状纸转到地藏王那边，地藏王传唤带你过来的。”
*吴越: 指春秋吴越故地(今江浙一带)。
裘南湖说：“可以见到地藏王吗？”
老婆婆说：“你自己可以写个求见信到西角佛殿投递，但不一定见得到地藏王。”老
婆婆举起手，指向前面的大街，说：“那里就有卖帖子的。”
于是，裘南湖就前往大街。
走在街上，看街上喧嚷扰扰，好像人间戏台刚唱完，人群正在解散的样子。
街上的人，有的戴帽穿鞋，有的没有戴帽，有老的、有小的、有男、有女，也有生前
认识的人。
向祂们打招呼，却都没有得到回应，裘南湖忽然想到这些熟人，好像都是过世的，想
到这不免一阵悲伤。
裘南湖再继续往前走，果然看到一家纸店，里面坐着一位老阿伯，穿白长衫、戴着青
丝头巾。
老阿伯拿纸给裘南湖。
裘南湖顺便借笔和砚，老阿伯很亲切，又拿出来借裘南湖。
裘南湖在纸上写“儒士裘某拜”。
老阿伯笑笑地说：“最好不要用儒士自居，你写上某科副榜就好了，不然会惹地藏王
骂。”
裘南湖不以为然。
裘南湖看到店内墙壁上有诗笺，上面写着“郑鸿撰书”，而且上面挂了很多纸钱。
裘南湖向来就很看不起郑鸿撰，就说：“郑鸿撰的诗又不有名，你干嘛要挂他的诗笺
？而且这里是冥间，都已经死了还要纸钱干嘛？”
老阿伯说：“郑鸿撰目前虽然只是举人，但他将来名位显赫。阴间其实是最势利的，
所以我挂上他的诗签沾沾光。在阴间活动，是很需要纸钱的，你最好身上多准备点，可以
贿赂地藏王的侍卫，这样才会帮你通报。”
裘南湖听听又不以为然。
裘南湖走出店外，直接走到西角佛殿，果然看到数百位牛头夜叉，穿着胸前绣“勇”
字的补服，对着裘南湖狰狞地吼叫。
就在裘南湖窘迫之时，有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是老阿伯。
老阿伯说：“现在相信我的话了吧？阳间有贿赂，阴间怎么可能没有贿赂呢？我已经
替你带一些过来。”说完，就代替裘南湖给了数千贯贿赂。
那些“勇”字军人接到钱，这才拿着帖子进去佛殿。
然后东角门突然自动打开，里面有个声音传唤裘南湖进入。
进去佛殿后，裘南湖跪在台阶下，高大的佛殿里看不到地藏王的身影，纱窗内传出人
声说：“狂生裘某！你在伍公庙烧牒文自称会写文章，也只是作烂八股时文而已，看你高
头讲章，就知道你不知道古往今来有多少事业学问，而你还自以为会写文章，怎么会不要
脸到这种地步！帖上自称‘儒士’，你阳间还有八十多岁的祖母，挨饿受冻导致双眼全盲
，不孝到这地步，儒士是这样当的吗?！”
*高头讲章: 经书正文上端留有较宽空白，刊印讲解文字，这些文字称为“高头讲章”。
裘南湖说：“时文之外的学问，我确实不大了解。而我祖母受苦，那就是我妻子不贤
慧，不是我的罪错。”
地藏王说：“夫为妻纲，人间所有妇人的罪过，阴间审判者都会先判罪丈夫，然后再
判罪妇人。你既然是儒士，为什么还推卸责任给你妻子？你考中三次副车，是靠你祖父的
阴德廕庇，并不是靠你的文才。”
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殿外远远地有鸣锣呵殿声，殿内也开始撞钟伐鼓回应。
一个戴虎皮帽子的“勇”字军人进来报告“朱大人到。”
地藏王从楼阁出来迎接。
裘南湖踉踉跄跄地走下佛殿，然后趁侍卫不注意，躲在佛殿东厢偷看，发现来找地藏
王的是裘南湖的亲戚：刑部郎中朱履忠。
裘南湖心里更加不平衡了，骂说：“阴间果然势利！我虽然读烂时文，但毕竟还是考
到副榜；朱履忠用钱捐取功名，也才郎中而已，为什么地藏王就亲自出去迎接他！”
裘南湖这么一骂，被“勇”字军人发现，“勇”字军人非常生气地举起手中大杖直击
裘南湖的嘴巴，裘南湖这么一痛，居然就复活苏醒了。
裘南湖睁开眼睛只看到妻女环哭在他面前，然后才知道自己已经死亡两天，因为他胸
中余气还没散绝，所以家人还没给他入殓。
此后，裘南湖有了自知之明，不再去考科举。
过了三年，裘南湖过世，没再复活。
9-12 地藏王接客
裘南湖者，吾乡沧晓先生之从子也，性狂傲，三中副车不第，发怒，焚黄于伍相国祠
，自诉不平。越三日，病；病三日，死。魂出杭州清波门，行水草上，沙沙有声。天淡黄
色，不见日光。前有短红墙，宛然庐舍。就之，乃老妪数人，拥大锅烹物。启之，皆小儿
头足，曰：“此皆人间堕落僧也，功行未满，偷得人身，故煮之，使在阳世不得长成即夭
亡耳。”裘惊曰：“然则妪是鬼耶！”妪笑曰：“汝自视以为尚是人耶！若人也，何能到
此？”裘大哭，妪笑曰：“汝焚黄求死，何哭之为？须知伍相国！吴之忠臣，血食吴越，
不管人间禄命事。今来唤汝者，伍公将汝状转牒地藏王，故王来唤汝。”裘曰：“地藏王
可得见乎？”曰：“汝可自书名纸往西角佛殿投递，见不见未可定。”指前街曰：“此卖
纸帖所也。”裘往买帖，见街上喧嚷扰扰，如人间唱台戏初散光景。有冠履者，有科头者
，有老者、幼者、男者、女者，亦有生时相识者。招之，绝不相顾，约略皆亡过之人，心
愈悲。向前，果有纸店，坐一翁，白衫葛巾，以纸付裘。裘乞笔砚，翁与之。裘书“儒士
裘某拜”。翁笑曰：“儒字难居，汝当书某科副榜，转不惹地藏王呵责。”裘不以为然。
睨壁上有诗笺，题“郑鸿撰书”，兼挂纸钱甚多。裘素轻郑，乃谓翁曰：“郑君素无
诗名，胡为挂彼诗笺？且此地已在冥间矣，要纸钱何用？”翁曰：“郑虽举人，将来名位
必显。阴司最势利，故吾挂之，以为光荣。纸钱正是阴间所需，汝当多备，贿地藏王侍卫
之人，才肯通报。”裘又不以为然。
迳至西角佛殿，果有牛头夜叉辈，约数百人，胸前绣“勇”字补服，向裘狰狞呵詈。
裘正窘急间，有抚其肩者，葛巾翁也。曰：“此刻可信我言否？阳间有门包，阴间独无门
包乎？我已为汝带来。”即代裘将数千贯纳之。“勇”字军人方持帖进。闻东角门闯然开
矣，唤裘入。跪阶下，高堂峨峨，望不见王，纱窗内有人声曰：“狂生裘某！汝焚牒伍公
庙，自称能文，不过作烂八股时文，看高头讲章，全不知古往今来多少事业学问，而自以
为能文，何无耻之甚也！帖上自称‘儒士’，汝现有祖母年八十余，受冻忍饥，致盲其目
，不孝已甚，儒当若是耶！”裘曰：“时文之外，别有学问某实不知。若祖母受苦，实某
妻不贤，非某之罪。”王曰：“夫为妻纲，人间一切妇人罪过，阴司判者总先坐夫男，然
后再罪妇人。汝既为儒士，如何卸责于妻？汝三中副车，以汝祖父阴德廕庇，并非仗汝之
文才也。”
言未毕，忽闻殿外有鸣锣呵殿声甚远，内亦撞钟伐鼓应之。一“勇”字军人虎皮冠者
报“朱大人到。”王下阁出迎。裘踉跄下殿，伏东厢窃视，乃刑部郎中朱履忠，亦裘戚也
。裘愈不平，骂曰：“果然阴间势利！我虽读烂时文，毕竟是副榜；朱乃入粟得官，亦不
过郎中，何至地藏王亲出迎接哉！”“勇”字军人大怒，以杖击其口，一痛而苏。见妻女
环哭于前，方知死已二日，因胸中余气未绝，故不入殓。
此后南湖自知命薄，不复下场，又三年卒。
9-13 治鬼二妙 akoumedi
娄真人常劝人遇到鬼不用害怕，就向鬼吹气，以无形对抗无形。
鬼最怕气，胜过怕刀、棍。
张岂石先生说：“看到鬼不用害怕，就跟祂斗，赢了最好，输了顶多跟祂一样。”
(好帅气的说法)
9-13 治鬼二妙
娄真人劝人遇鬼勿惧，总以气吹之，以无形敌无形。鬼最畏气，转胜刀棍也。张岂石
先生云：“见鬼勿惧，但与之斗，斗胜固佳，斗败，我不过同他一样。”
9-14 狐读时文 akoumedi
四川临邛县有个李生，年轻时很穷。
一天，李生在家里闲坐，有一个老头来找他，老头行了个礼说：“我女儿和先生有缘
分，知道先生尚未娶妻，我们家愿意和你们家联姻。”
*秦晋: 原指春秋时秦、晋两国世通婚姻,后泛称任何两姓之联姻。
李生说：“我很穷，没有办法娶妻。”
老头说：“先生只要答应就好，娶妻的费用，先生不用担心。”
李生觉得怪怪的，心想怎么可能有这么好康的事，但李生还是答应老头。
不久，一台华美马车载来一位约17.18岁的美人，还带了很多高级的嫁粧，桌子、衣
架、衣柜……之类的，全都有带来。
老头准备花烛，叫来女婿和女儿行交拜撒帐之礼，然后说：“婚事搞定，我走了。”
*交拜撒帐之礼: 旧时婚俗，新婚夫妇交拜毕，并坐床沿，妇女散掷金钱彩果。
就在李生打算脱新婚妻子的衣服要洞房之际，妻子将李生推开，说：“我家没有平民
女婿。你要先得到科名，我才要跟你有夫妻之实。”
*白衣: 平民;未曾获得功名的人
李生说：“离考试时间还很久，你要怎么等？”
妻子说：“不会啊。只要看老公平常所作的文章，就可以知道考不考得中。然后就可
以洞房，不必真的等到考试放榜。”
李生一听，非常高兴地拿出平时所作的四书文给妻子看。
妻子翻视良久，然后说：“老公平常都是读袁太史的文章吗？”
李生：“是阿。”
妻子：“袁太史的文章雄伟奇特，这种风格对科名很有利，是应该要读。不过这个人
天分很高，不是老公学得了的。”
妻子拿笔在老公的文章上改了几句，说：“像我这样改写之后，像不像太史？”
李生：“很像。”
妻子：“你以后写文章，先向我问过作意再落笔，不要随便乱写。”
*作意: 著作的本意。现代人所说的主题。
从此，李生写作思路一天比一天进步，壬午年乡试就考中举人了。
而妻子在李家，侍奉婆婆非常孝顺，家务也打理得非常妥当，到今天还活着，人们都
忘记祂是狐仙的事。
这件事是临邛知州杨潮观告诉我的。
9-14 狐读时文
四川临邛县李生，年少家贫。偶闲坐，一老叟至，揖而言曰：“小女与君有缘，知君
未娶，愿偕秦晋之婚。”李曰：“我贫，无以为娶。”叟曰：“郎但许我，娶妻之费，郎
勿忧。”生方疑且惊，俄而香车拥一美人至，年十七八，妆奁甚华，几案楎椸之物，无不
携来。叟具花烛，呼婿及女行交拜撒帐之礼，曰：“婚事毕，吾去矣。”
生挽女解衣就牀，女不可，曰：“我家无白衣女婿。须汝得科名，吾才与汝成婚。”
生曰：“考期尚远，卿何能待？”曰：“非也。只须看君所作文章，可以决科，便可成婚
，不必俟异日。”李大喜，尽出其平时所作四书文付女。女翻视良久曰：“郎君平日读袁
太史稿乎？”曰：“然。”女曰：“袁太史文雄奇，原利科名，宜读。然其人天分高，非
郎所能学也。”因取笔为改数句曰：“如我所作，像太史乎？”曰：“然。”曰：“汝此
后为文，先向我问作意，再落笔，勿草草也。”李从此文思日进，壬午举于乡。
此女在其家，事姑孝，理家务当，至今犹存，人亦忘其为狐矣。此事临邛知州杨潮观
为予言。
9-15 何翁倾家 akoumedi
通州何老先生有三个平凡庸俗的儿子，其中又以大儿子最差。
大儿子娶了一个美丽的老婆王氏，不过大儿子对他老婆很冷淡，最后老婆忧闷悲伤地
死掉了。
王氏死后常附身在二媳妇史氏身上作祟，何老先生很烦恼，所以就烧牒文向城隍告状
。
*大媳妇: 王氏，已死。 二媳妇: 史氏，活。 三媳妇: 活。
过了几天，忽然换另一只鬼附身在二媳妇身上说：“请亲家翁答话。”
何老先生很错愕，于是就问：“你是谁？”
鬼说：“我是史某，我女儿是你二媳妇。我死后当上郡神掌管案吏，没有去注意到家
事。昨天看到亲家翁的牒文，才知道我女儿被王氏鬼魂纠缠。我拜托我的长官，已经将王
氏发配云南，以后你们就没有烦恼了。对了，我女儿那时候嫁来亲家翁家里，我已经去世
，家业萧条，很惭愧没有准备嫁妆，我到现在还挂念著这件事。我在冥司工作存了白金五
百两，要送给我女儿的归宿。亲家翁可以在这个月十六号子时准备香、蜡烛、水果、纸钱
，和你二儿子一起向厨房的西南角落祭拜，烧完纸钱，在那个角落就可以挖到我的白金。
”
*案吏: 谓惩办下属官吏。
接着鬼又嘱咐：“当天晚上请帮我准备一桌素食酒菜，我将邀请两、三个同事来向亲
家翁庆祝。”
到了十六号子时，何老先生照着史某的话挖掘，结果挖到一个空坛，何老先生和二儿
子有点失落。
当天晚上，史某附身在祂女儿身上说：“亲家翁运气可说极差！我多年的积蓄，一夕
之间全都被犬子夺走，怎么办？”
*大媳妇: 王氏，已死。 二媳妇: 史氏，活。 三媳妇: 活。
原来在此之前……
▌ 何老先生的姐姐嫁给姓徐的，生了一个儿子，叫做犬子。
▌
▌ 姊夫和姊姊过世后，犬子变成孤儿，带着一千斤金子来依靠舅舅，不过舅舅
▌对犬子不是很好。
▌ *犬子的舅舅 = 何老先生。
▌
▌ 没多久，犬子就死掉了，而犬子带来的一千斤金子就变成了舅舅所有。
↑就是何老先生
犬子很不爽，好不容易逮到这次机会可以吐口怨气，所以就在十六号子时之前把五百
金全都拿走，唉~ 鬼的事情，鬼都知道。
过了半年，二媳妇回娘家探亲，傍晚回来何家，忽然倒地大哭，然后破口大骂何老先
生，何家上下一片震惊。
*大媳妇: 王氏，已死。 二媳妇: 史氏，活。 三媳妇: 活。
仔细听二媳妇大骂的内容，是王氏鬼魂又来附身了! 王氏从配所逃回来了。
*配所: 罪人流配之处。
当大家在商量要怎么把二媳妇抬入室内时，有个婢女慌张地从三媳妇的房中跑出来说
：“三娘子在房间化晚妆时，忽然将妆台打碎，拍桌子大叫，气势非常凶猛，不知道是发
生什么事？”
*舁: 共同抬东西。
何老先生夫妇进去三媳妇房中察看，发现三媳妇被附身了，是押解王氏的鬼差，鬼差
骂说：“何老奴才太没良心了！王氏是你的儿媳，你却一点情面也不留，忍心去控害她，
害得她要被押到远方。而且你亲家史某还倚仗职位，叫我走这份万里苦差，却一分钱都没
给，这是要我怎么到得了云南啦？如今王氏感念我一路照顾的恩情，许身于我。我和她回
不得家乡，进不得衙门，只好借用你家来做洞房花烛。快点温酒过来，给我解解寒！”
何家二媳妇房间原本就正对着三媳妇房间。
从此，只要王氏附身二媳妇，那么鬼差就附身三媳妇；而王氏附身三媳妇，那么鬼差
就附身二媳妇，搞得何家整日不得安宁。
何老先生到很多神庙烧牒文告状，但神明不再有所灵应。
另外，何老先生还花了很多钱，求遍所有会法术的人帮忙解决家里的问题
就这样过了两年。
有个江西道士兰方九前来应征。
兰方九先作了十几张符咒，贴遍何家的前、后门。
然后再进入室内，手拿法剑、脚踏罡步。
何家二、三媳妇原本在房间里笑笑骂骂，没多久就在房间里惊慌逃窜，最后变成哀求
兰方九高抬贵手。
忽然，屋子角落发出一个大如雷鸣的声音，何家二、三媳妇就都倒在地上了。
兰方九拿着小瓶子，说：“鬼入！鬼入！”然后将瓶口旋封起来，而何家二、三媳妇
就清醒过来。
兰方九叫大家开王氏的墓，当斧头一刀劈开棺材时，大家发现王氏的尸体栩栩如生，
一点也没腐烂，此时尸体开始僵硬出血，大家就合力将王氏尸体火化，骨灰再与小瓶子合
埋在一起，用石头镇压住，然后何家从此没有作祟的情形发生了。
而何老先生……就此破产。
9-15 何翁倾家
通州何翁，生三子，皆庸俗。长子尤陋。娶妇王氏美，内薄其夫，郁郁不得志死。死
后鬼常凭次妇史氏为厉，何翁苦之，具牒城隍庙。
越数日，忽换一鬼凭次妇言曰：“请亲翁答语。”何错愕，问：“为谁？”曰：“我
史某，尔次妇之父也。死后为郡神掌案吏，不复留心家事。昨见翁牒，方知我女为王氏鬼
所苦。我恳本官，已将王氏发配云南，嗣后可无患。惟是我女适翁家时，我已去世，家业
萧条，愧无妆奁，至今耿耿。兹在冥司积白金五百两，当送女室。翁可于本月十六日子时
备香烛果帛，同次子祭厨房之西南隅，焚帛锄土即得矣。”并戒：“是夕备素筵一席，我
将邀二三同辈来庆翁也。”
翁如其言，及期锄土，竟得空坛，父子怏怏。至夕，鬼又凭妇曰：“翁运可谓蹇矣！
我多年蓄积，一旦为犬子夺去，奈何？”先是，何翁有姊适徐氏，生一儿，名犬子。姊夫
及姊亡，犬子零丁，挈千金依舅氏，舅待之薄。未几，犬子亦亡，其资竟为何有。犬子怨
之，故先期来夺取五百金，盖鬼事鬼知也。
越半载，次妇归宁，暮回家进门，忽倒地大哭，极口骂何翁不绝，举家惊。听其言，
乃王氏自配所逃回。方谋舁入内室，而三媳房中婢奔出告曰：“三娘子在房晚妆，忽将妆
台打碎，拍桌大呼，势甚凶猛，不解何故？”何翁夫妇入视，则又有鬼凭焉，乃王氏之解
差鬼，骂曰：“何老奴才，太没良心！自家儿媳，全不顾恤，忍心控害，押赴远方。且倚
仗尔亲翁史某作掌案吏势，叫我走此万里苦差，分文不给，如何得至云南？今王氏感我一
路恩情，将身配我。我与伊回不得家乡，进不得衙门，只好借尔家做洞房花烛。快温酒来
，与我解寒！”何氏次、三两媳本对房居，此后王凭次妇，则差凭三媳；王凭三媳，则差
凭次妇，终日不安。翁奔告神庙，神不复灵。翁大费资财，遍求方士，如此者二年。江西
道士兰方九，应招而来。先作符十数张，遍贴其宅之前后门。再入室仗剑步罡。两妇先于
房作笑骂状，次作惊窜状，后作哀恳状。忽屋角响声如雷，两妇伏地。兰持小瓶曰：“鬼
入！鬼入！”旋封其口，而两妇醒。兰命起王氏墓，斧其棺，面目如生，尸僵出血，乃焚
灰与小瓶合埋，用石镇之，其祟永绝。而何翁从此倾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