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怒的风神将蝴蝶刀往纸人身上劈砍而去,刀身扬起数段锐利的镰风,朝着女纸人纤薄的
身体猛烈卷过。女纸人并不慌张,她捧出掌中纸莲,将数朵莲花掷向风神,一阵恶臭飘开
,狂风将纸莲切得粉碎,白纸莲花飞得满天遍地,身后的阿诘大叫:“把这鬼东西吹走!
”
风神持刀一挥,便将周身的纸莲碎片全吹回纸人的身边。只见那些白纸莲花碎片,在夜空
中迅速的发黑腐烂,散出一阵紫色瘴气。
“我的天,她下毒哇?”
“吹远一点啦!”阿诘皱眉道:“我过敏怎么办。”
“你干麻学小粉红讲话啊!”
“学小粉红不好吗?我要和小粉红说你都嫌弃她。”
“我才没有!”风神面红耳赤大喊。
阿诘不管他,自顾自唸起咒文,将风神吹出的风困住,紫色毒烟迂回的集中在一块儿,弯
弯曲曲的朝着高空上升,直到飘送至无害人群的高度。
“真讨厌啊。你打快一点好吗?我不喜欢这种毒烟……”
要是一个不小心,让毒烟飘到附近的住家去,那可要害死人家了。
“好啦!”
他得速战速绝。于是他将蝴蝶刀一转,再次冲往女纸人的身边近身攻击,女纸人的动作灵
敏,力大无穷,身旁又环绕紫色瘴气,实在是极为棘手。风神将蝴蝶刀环上风咒,每一刀
刺下,风压结聚,在纸女人的近身连劈出数十段镰风攻击,但数百刀过去,能砍中的若不
是小伤,便是击中妖化防御过的肉体,刀气哀鸣一声,根本无法切开纸人的身体。
“这女人实在很硬……”
风神身边有强风笼罩,经过法术召唤而来的强风,是有风之精灵加持,富含清净灵气的神
风,完全不怕毒雾伤害,可是只有他一人不怕毒雾也没有用,后头的阿诘已处理得头昏眼
花。
这纸女人的战略果真正确,今日碰上他与阿诘二人,一人主攻一人主守,只消二人稍加合
作,要打赢她绝非难事。但攻击类的风咒无论是暴风、旋风,风震,都是大范围影响极广
的法术,纸女人用毒雾为要胁,拌住阿诘不说,风神形同单人苦战,大半的法术均不可用
,颇有断手断脚的无力感。
又是数十回合过去,风神不愿战况继续胶着,纵身一跳,急遽向后撤退,在安全距离外重
新站稳脚步,而纸女人抿唇一笑,目光闪过一丝红燄,浑身满是愉快的杀意。
这家伙不好对付。
虽然她目前还未能伤到风神半分,但风神也没赢到哪儿去,女纸人手中所持的莲花,现在
已尽数染上黑烟,化为黑莲。她剥开一朵莲花,呼的张口吸允黑色瘴气,蓄气稳步;远方
的风神收势,重新摆出迎敌动作,身虽不动,脑中却快速的思考着因应的对策。
“阿诘。”他道。
“有。”
“你还能撑多久?”
阿诘低头看了下手表:“大概撑到你被打挂为止……我想应该不会太久。”他伸手比了个
“五”字。五分钟。
“混蛋啊啊啊!”
风神一阵咆哮,发泄之后,他怒目道:“时间太短。我搞不好打不过她。”
“这样啊,不要紧,大家都能理解的。”
“你闭嘴。老子我打不挂她,但我有别的方法!”
“喔?”还来不及讲出“愿闻其详”四个字,风神已经吸饱一整口气,再次持刀往前速攻
。这一次风神的攻势仍旧凌厉,一把蝴蝶刀舞在他的双掌之上,犹如翅尖割人的一只蝴蝶
。蝴蝶刀在女纸人的身边飞梭缠绕,这一次的动作更加的集中紧密,且招招朝着头部猛打
。
女纸人扬起双臂,用纸莲遮蔽自己的颈部,风声凄厉,尖刀又在她身上劈砍出几道小伤,
乍看之下似乎毫无作用可言,但又过了数十招后,女纸人突然感受到了某种不对。
她感觉风神的速度加快了。不、应该说,不仅是风神加快了舞刀的速度,自己的四肢也开
始变得迟钝。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刀上有咒?令自己的动作变得吃力?轰的一声,风神下一个动作,将
蝴蝶刀反推入女纸人的腹中,动作这么大的一个致命招,她竟然连防都来不及防御。
好像手脚渐渐的失去了控制。
不可能的?发生了什么事?她的腹中渗出一片黑血,风神在刺伤她的同时,也飞身闪躲到
了血喷不著的距离外。
女纸人抹抹血,不能理解自己究竟是中了什么咒语,在天台上看着她打斗的任家老爷,居
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无法给予救援。
风神根本没有用任何的咒术牵制女纸人的动作,但究竟为何……
看不出风神所用的究竟是何种技俩,又忌讳工会成员的实力,任家老爷只能命她烧开身上
所有的纸莲,意图用大量的妖气遮蔽视线,直接绕过风神与阿诘二人,去追杀大楼内的幸
存者们。但纸莲烧尽,一阵又一阵的深紫色烟雾漫开,却不见烟雾随风飘散,只是沉默的
往上直升。
大楼的天台之上,没有风。
女纸人伸直了手,指尖处竟连一点风都触不到。就在二人激斗的那段时间,所有的风,都
停了。
身体好重?
站在远处的风神,已经收起刀子,双手合十,开始喃喃唸诵风咒;轰的一声,女纸人只感
到头顶一重,好像整个人沉入极深的水中,往下陷去,无影无形的某种巨大力道自天际冲
撞而下,连天台的石地板都发出了辗碎的破裂声。
女纸人睁大了眼,还来不及往天上望,双膝便已跪地。
是重力?不……
沉重的力道自上而下,好像一只看不见的手掌,将女纸人压在掌心底下,让她完全无法动
弹。
她终于懂了。但也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空气的重量。
风的根本,乃是大气。大气流动,化为风。
无可置否的,风本身不是什么东西,只是一个描述大气现象的名词。操控风便是操控大气
,流动的大气。
大气看似无色无形,感觉不出他的存在,但大气是有重量的,极轻巧的重量,人早已习惯
而感受不到。但活在地表上的人,也如同活在深海中的鱼一般,鱼顶着水压而活,人则是
顶着大气的重量而活。
这便是惯常听见的气压。
风神利用打斗的假动作,将她的行动封住,转移她的注意力;又在给了她一刀后,假装逃
离她的身边。
就在二人打斗之时,风神下了这个咒语。
以女纸人为中心,呼唤大气,升高这一小块区域的气压直到极限;大气的重量,此刻正牢
牢的盖在女纸人的身上,毫无任何缝隙的将她压平。
如果这个咒用在寻常对手身上,在气压增加到足以威胁对手之前,对手必然就会因为耳内
压力或是呼吸不顺等等原因提早发现,及早躲离风神的身边;但这次的对手是纸人,很不
巧的,纸人虽然有痛觉,但听与看等等的五感运行,和一般生物相差甚远。
风神靠着旧日的经验,猜测纸人不会察觉,果真压对了宝。
随着风神的唸咒,气压继续加重,只要再继续唸咒下去,纵使女纸人的元神还在,她的身
体也会被压力扯得支离破碎,无法再战。女纸人被气压狠狠的按在地上,无法动弹,只能
痛苦的发出几丝气音。
“救……救我……求你……”
她抬起头,刚才蛇蝎似的阴毒眼神已经消失了,转而化为一张无辜痛苦的脸,落下一行清
泪,开始苦苦哀求。但这摆明就是要风神放过她的陷阱,风神当然不可能理她。
见阵式已稳定,他转头问阿诘道:“喂,有没有把她解决掉的办法?”
阿诘走近,皱眉仔细观看,“等等……她的身体里好像……”
阿诘咬破指头,在女纸人的面前画了道血咒。女纸人立即尖叫一声,自口中喷出大量黑血
。
“呀嘎啊啊啊啊啊啊!”
趴倒在地上的她,呕出了几口糊糊黏黏的东西,看样子是已经嚼碎的生肉,以及一只深红
颜色,足足有手腕那么粗的红色蜈蚣。蜈蚣在风压下动弹不得,无法动作,风神立即一刀
劈去,用风刃隔空将牠砍死。蜈蚣一死去,女纸人也嚎出一声不成句的惨叫后,不再动弹
。
“是蛊。”
“差一点就中计了。要是我杀了她,这蛊就会跑出来对吧?”
“没错。”听得阿诘点头,风神的脸色是一阵发黑。
“看来这纸人短时间内会变强这么多,就是因为这蛊的力量。”
“你心里有底吗?”谁干的?
“不晓得,等等,我打电话问现在的状况。”
他对风神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安静之后,拿出手机拨打:
“喂?虎姐吗?”
没料到电话的另一头,传来的却不是虎姐的声音,而是小粉红甜腻腻的娃娃音兼尖叫:“
有有,阿颉呀,你们那边还好吗?啊啊啊──”
被小粉红歇斯底里的声音一叫,阿诘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
“啊?虎姐呢?妳碰到虎姐了吗?虎姐的电话怎在妳那边?”
小粉红在电话的另一头,一边开车,一边用肩膀夹着电话尖叫:“好可怕──人家不会开
车啦──呜──”
“妳冷静点,左边煞车,右边油门,转弯转方向盘。”
“呜──人家再也不要开车了──呀!红灯!最讨厌阿诘了!”电话中传来疯狂按喇叭的
声音,还有不知道是不是撞飞东西的煞车声。
阿诘再也受不了,冷脸放下电话,转头对风神说:“小粉红说她最讨厌你。”
“什么!”风神大叫。
阿诘又转头回去讲电话:“好啦,虎姐呢?”
电话另一端的小粉红抽抽噎噎:“她叫人家先带那些人走,说她还有事,就走了。”
“啊?”阿诘不满的皱眉,“好,那妳小心点。”说罢,挂断电话。
“虎姐没和小粉红会合。”
“不是虎姐叫小粉红把那群幸存者带出去吗?”风神问道。
在大楼刚传出爆炸声时,阿诘便立即去电请求虎姐的指示,虎姐立即下令,要阿诘封锁现
场,与风神共同挡敌,而小粉红与工会的另外二位成员一人开一部车,将住在五楼的幸存
者们全数带离工会大楼。
虎姐说她会在外接应,但她似乎又改变了心意。
摸不著虎姐的思绪,不过他们都是虎姐指挥下的棋子,对虎姐是完全的信任,因此虎姐既
然开口了,也就没什么好怀疑的。
“去清场吧。”
风神走到天台的最外缘,往上望向十楼。只见火光非常清晰的向外延烧着,但看不清其余
的情况。
“那是湘祝吗?”
“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往下,你往上。如何?”
“不,我想下面应该没有问题了,”阿诘以他奇门盾甲式的直觉判断:“一起行动比较好
。”
“等等……”风神指着脚边已妖气尽失的纸人尸体道:“先烧了她。”
阿诘点点头,从口袋中掏出打火机,在纸人的尸体旁蹲下。他喀的按下打火轮,将火燄凑
近纸张,纸人很快的燃起火燄,不用几秒钟的时间,便被火燄撤底吞没,化为黑灰。
“结束了……嗯?”
风神感觉到,高空的风中,传来一阵微弱的震荡。
他仰头往上望去。
就在此刻,十楼再次传来了令整栋大楼都动摇的巨大爆炸声响。
□□□
任继灵所使唤的小鬼,正露出尖牙利爪,攀在妖化的纸人身上猛咬──不、不光是咬,而
是那几个小鬼正张大了口,在“吃”著纸人的身体。
借由湘祝的牺牲,任继灵顺利的突破了纸人的防御网,除了正面对纸人造成创伤之外,同
时也将婴灵送至纸人的身边。
小鬼只有婴孩大小,一个头特别的大,眼睛灰濛濛的,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他们的尖牙
竟比湘祝的火还有用,那层防火的鳞甲咬在他们的嘴里,像花生米一样发出清脆的声响。
任继灵的三个戒指中栖息的,想当然尔,是任家的前三代的长子婴灵;另外,还有为长子
做为婚配的另外三个婴灵。
一个戒指里,就是一对婴灵男女娃儿。做为婚配的婴灵,无法使用,但能为对方排遣寂寞
,一同游玩,如此一来,婴灵才不会因为孤单而企图逃离主子的掌握。而此刻任继灵手中
的婴灵,无论是辈份或是修行,都要胜过纸人身上的蛊太多。
被咬得身上满是窟窿的纸人,愤怒的想要抓开身上的婴灵,但手过去,却碰不到婴灵半透
明的身体,婴灵们所咬下的肉其实也没吃进肚中,而是穿过身体、掉到地上。
就这样,纸人发狂的踩着自己满地的鲜血与碎肉,完全失去了理智。
蛊对蛊、怨灵对怨灵,外加任继灵这个使鬼的行家,这场对决的胜负已分。
任继灵见情势已被控制,转头看顾湘祝。倚著墙坐着的湘祝,意识虽然还很清楚,但已剩
下微弱的气息。
湘祝虚弱的望着他,口中满是血泡,无力说话,任继灵伸手替他抹去下巴处滴落的血:
“我现在不能帮你,他们会去找你的同伴上来救你。”他的眼神望向湘祝的手边,一个灰
色的小小婴灵已经站在那儿了,婴儿混浊的双眸没有眼白,只是无神的望着湘祝:
“如果来不及,有什么话想留的,你和他们说。他们会听,会替你转达。”
湘祝闭了一下眼睛,表示他知道了。
但他已不奢望有人前来救自己。
因为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救了。
在任继灵看不见、就连婴灵们都无法察觉的所在,数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女,已默默的在
墙角处等候许久。
那是只现身在将亡之人面前的、阎王的差使。
他们正等著湘祝断气,要收取他的魂魄。
“我走了。”
任继灵站起身来,与湘祝道别,他的目的地不是这儿,而是顶楼。
任家老爷才是他所要打倒的目标。
他正思考着该怎么从已毁的楼梯爬上去时,从被敲碎的墙外,传来了一阵似人非人,平板
无神韵的声音。
像是隔着一层厚水传来的男人的声音。
“你想去哪里?”
声音冷冷的提问,任继灵一听,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他最熟悉也最
憎恨的一个男人。
任家老爷。
任家老爷的身子悬浮在半空之中,手边左右各领着一男一女的纸人,轻蔑的俯视著大楼内
的任继灵。两人似乎对彼此早有共识,根本没有什么好谈的话,见面的当刻,唯一想对彼
此做的,只有一个动作。
攻击!
任继灵狂吼一声,召来蛊灵,任家老爷与纸人二人同时诵咒引爆,双方的法术在空中冲撞
炸裂,扬起一阵石灰。任继灵劈开烟尘,朝着任家老爷直线冲去,口中嘶吼束鬼之咒,任
家老爷被束鬼之咒震开数步,左手边的男纸人欺身前来为他挡咒,但右手边的女纸人已被
二名婴灵捉住手脚,一口朝着咽喉咬下。
“嘎咿!”女纸人的喉咙一口被婴灵给咬断,但她竟然没死,垂著已快折断的颈子,张口
开始与婴灵互咬。男纸人意欲朝着任继灵猛攻,但任继灵身上的束鬼之咒朝着他直接撞来
,打得他自空中摔下,重重的掉入十楼屋内。
就在这一瞬间,任家老爷的右手处腾出空缺,见机不可失,任继灵凭借著还有一名婴灵近
身护住自己,硬是一拳朝着任家老爷右方砸去。
“这是还你的!”
见任继灵袭来,任家老爷也不急不怒,他以妖气烧出黑色火光,朝任继灵的身上轰炸,这
类蛊妖之火极毒,普通人只消被烧到几秒,整块肉变会腐败烂去,即使是任继灵这种蛊师
也不得不慎重应付。
料想任继灵会因此而放弃直攻,但没料到任继灵竟一口气硬是忍住,五指一抓,任家老爷
头上的防护结界如纸般被他单手撕毁,戒指上纹刻的灭鬼之咒顺势突入,虽然任家老爷伸
手格挡,手臂却硬生生的被从中折断,碎成数截。
任家老爷收起被他击碎的手,用另一只往任继灵胸口推去,任继灵的距离太近,虽已预先
闪躲,但仍受到相当创伤,幸好这伤势的程度,还在任继灵的容许范围之内。
“……哼。”
任家老爷将任继灵推走,见到任继灵再度站起,再次准备朝自己攻来,不禁呸了一声。
混小子虽然凶狠,但任家老爷真要杀他,倒也不难对付,至多把整栋大楼一次炸毁便成,
量他到时是插翅也难飞。
就这么办。他使唤身旁二纸人替他做人肉盾牌挡下任继灵,自己唸起凶咒,打算一次将此
处夷为平地。两名纸人冲上前去,硬是挡下任继灵与婴灵的攻势,任家老爷在后喃喃准备
起凶咒,但还没唸下几句,任家老爷突然感到不对劲。
他虽开了口,但没有唸出声音。
没有出声,咒语就没有用处。他四处张望起究竟是何处不对劲,远远见到在十楼的楼梯墙
边,一道微薄的红光在发亮。
是躲在墙边的湘祝。
他动不了,无法逃走,但他还有一口气在。
他用指尖沾著自己的血,在手边涂写起一层又一层的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