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田在火堆旁睡着了,Sun也回房间。
大厅里只剩下我们三人。
“那手机明明埋起来了。”手机音乐早已停止,但北斗还是觉得怪怪的。“
我跟凯子一起埋的,你也看见了。”
“或许手机还不算最可怕的。”兽人并没有附和他,反而若有所思地说。
“手机还不可怕?”北斗问。
“真正可怕的是,我觉得我们所有人某一部份的感知都被切断了。”兽人的
表情严肃了起来。
“什么意思?”北斗问。
“自从到这里以后,所有的人不但不会饿、不会渴,而且不上厕所,连Sun
跟阿怪他们烟瘾这么大的老烟枪,一次也没拿起菸。”兽人冷静叙述著。“而我
们穿越草丛的时间那么长,拿棍子拨草也不轻松,却没有人抱怨手酸。”
“但可可曾抱怨过脚痛。”北斗说。
“你注意到她鞋子的高度和样式吗?以那种鞋型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行走至
少超过了两小时,才抱怨脚痛,你不觉得不寻常吗?”兽人分析著。
“没错。”现在想来,我也才恍然大悟。“而且可可不是个能吃苦的女生,
记得有次我们约唱歌,地点离捷运站远了点,不到十分钟的路程就她就抱怨半天
,以她的个性,不可能强忍两个小时才抱怨。”
“所以这个到底可怕在哪?”北斗还是不懂。
“人会感觉到饿、渴、想排泄,都是为了维持生命而反应出来的生理需求。
甚至疼痛感也不是为了折磨人类才存在,疼痛是为了警示身体的异常。”兽人耐
心地解释。“简单来说,这些感觉像是车子油箱的警示灯一样,油箱快空的时候
,警示灯就提醒你要加油了。而我们现在的状况就是警示灯坏了……”
车子什么时候会突然停住,没有人知道。
兽人没往下说,北斗也听明白了,表情有点僵硬。
“我们到底在什么鬼地方……”
三个人沉默了半晌,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在意……”我决定还是把事情讲出来。“昨天我们到
茶馆喝茶的时候,是我去柜台帮忙点饮料、结帐的。你们记得吗?”
北斗跟兽人点点头。
“因为有最低消费的限制,所以那时我记得每个人都点了杯饮料,一共十杯
。”我解释著。“但是我发现,我们被抓来的一共有十二个人。扣除婚礼来的孤
狼之外,还多了一个人。可是我始终想不起来多的那个人是谁,虽然只是小事…
…但我始终觉得怪怪的。”
“多了一个?”兽人想了一下。“聚会上,希尔是一定有的,加上我们三个
,一共四个,我确定我有看到三个女生在聊天,所以一共七个了。Sun跟阿怪坐在
我对面,我有跟他们讲到话,这样就九个了,其他的……”
“我有跟草田和长毛聊过天,所以他们也在聚会现场。”北斗补充著,一面
提出了疑问。“加上他们就是十一个人了,并不是十个,该不会是算错了?”
“不,我也记得刚进茶馆的时候,服务生点过人数,我们是十个人没错。”
兽人否决了北斗的猜测,沉吟著。“所以到底多出了谁?”
*
天要暗了。
我没办法继续写。
今天写得太琐碎又太慢。
明天要更快才可以,否则来不及了。
*
第二天早上,草田的情况更糟糕。
他左半边的脸几乎是溃烂了,而且他的四肢开始发黑,无法行动。
“没办法,我们只好先把草田放在这里,等我们下山之后,再找人来救他。
”希尔说道。
“也只能这样。”孤狼站得很远附和著。
大部分的人多少因为不愿意自己脱困的机会被耽搁,也就默不作声。
“不能这样扔下草田不管。”北斗率先开口。“不然我们轮流背他下山。”
“不行!”孤狼很快反对。“草丛的路那么难走,几乎每一步路都要左右两
边的人同时拨草才能前进,没有人有多余的力气背他。”
虽然我知道孤狼是迎合希尔才这么说,但他并没有说错,出去的路很难走,
不可能一直背着草田。
“我留下来陪草田吧。”我说。“等你们下了山再派人来找我们。”
“那我也留下来。”北斗很有义气地开口。
“不行。”这次兽人阻止了他。“你比较高大,下山还是需要你开路,而且
两人一组,你要留的话,势必要再多留一个,现在的情况是大家越早脱离越好,
能不留尽量不留。”
“没错。”我拍拍北斗,试着轻松地笑。“我相信你们不会扔下我不管吧!”
*
嘴巴说得很好听。
实际上,当所有人都走光,只留下我跟得了怪病的草田在废弃的村庄里,我
心里非常害怕。
草田已经站不起来了,他蜷曲著身体躺在角落不停呻吟,我却帮不了他,只
能有一句没一句地帮他打气,安慰他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可是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
直至日正当中时,不只左半边的脸颊,连右半边也开始溃烂了,速度快得惊
人,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小虫拼命吞食着他的皮肤。
空气里弥漫一股腐烂的气味。
草田陷入了昏迷,我猜想是伤口发炎所致。
昏迷中,他不停断断续续地说话,大部分我都听不懂。
唯一比较清楚的一句话是:“她/他来了。”
“谁来了?”我问。
他继续咿唔著那些我听不懂的话。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跟草田说,我要出去试着再找找看有没有水源,我希
望至少能替他清洗开始化脓的伤口。很快就回来。
草田没有回答。
于是我离开屋子,到村庄里绕了一圈,依旧什么也没发现,最后我停在那栋
阴森的黑色屋子外头。
这栋屋子比我们暂住的那栋更小,大约只有三分之一大,外墙全被漆成黑色
,整栋房子除了大门外,只留下两道形状扁扁、狭长的窗子,窗子所在位子非常
高,几乎就在屋簷下几公分而已,像是纯粹用来透气用。
我决定鼓起勇气进去看看。
屋子的大门是古老的双门板,左右两边皆有一扇门,门上有老旧的门闩,门
闩是铁制的,看似平常,但诡异的是,这门闩怎么会是在外面?
一般而言,门闩是早期建筑用来防止盗贼入侵,安装在里面的,为何这屋子
的门闩会在外面?而且是铁制的?
我只是愣了一下,便推门而入,一股熟悉的腐败气味扑鼻而来,似曾相识……
屋子很小,外头光线只透进些许,却足以让我看清室内的景况。
这间房子没有隔间,地上摆放著一堆铁链和环状铁具。
我走过去翻捡了一下,很快认出那是什么东西。
铁环一共有四个,各串著铁链,大小刚好能铐住人的手脚,铁链的末端是锁
在墙上的铁钩子。
狭窄只用来透气的窗孔、朝外的门闩……铁制的锁链……
这里曾经囚禁过某个人。
这念头让我不寒而栗。
*
回到屋子时,草田只剩下虚弱的喘息。
我靠坐在墙边开始等待,因为不饿不渴,生理上并没有太大的折磨,只是等
待难熬,我试着跟草田讲讲话,他却已经连昏迷的梦呓都没有了。
看着日头一吋吋往下移,几度忍不住困意睡去,有时惊醒,便连忙查看草田
的情况。
他恐怕撑不过去了。
我慢慢接受这个事实。
日头偏西,黄昏近晚时,我听见外头传来一阵鼓譟声,然后是静默,尖叫、
哭泣、怒吼。
我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坐了太久的关系,无法动弹。
不过我知道,他们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