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光……消失了。
飘在虚空中,他感到一阵迷惘。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
放眼望去,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
他被囚禁了很久很久,久到忘了自己为何被困,甚至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曾经拥有的,钢铁般的意志与热烈的欲望,也逐渐被无止尽的虚无消磨殆尽。
有耳不能听,有口不能言;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伸出手,却什么也掌握不到。
究竟自己是睡是醒,是生是死?就连这样的问题对他而言都显得多余。
千年万年的孤寂,他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忘却思考,时间的洪流无情地冲散了他所知
的一切。
直到那天,一道光芒改变了他的世界。
那是一个温暖,富有感情的声音。
他听不懂那声音在说些什么,但他确信那是真实的。
有如一道光芒。
微弱,却温暖,是在这虚幻的永夜中,唯一真实的存在。
尽管无法理解那语言,他仍清楚的感觉到包含在声音里的情感。
“是在……对我说话吗?”他拚命伸出手,想去触及那道光:“是在……呼唤我吗?
”
那声音挽回了他即将崩溃的神志,黏合了他被寂寞粉碎的灵魂。
声音断断续续的出现,他就像飞蛾扑向灯火般,死命咬著那声音的来源,缓缓移动。
声音越来越清晰,光芒越来越强烈,有那么一刻,他的指尖几乎要勾到给予他希望的
源头。
但他没有。
那声音忽然消失了。
也许是因为已经很靠近的关系吧,他感觉到那声音离他远去。
希望于指尖破碎,恶梦又再次包围了他。
他愣住了,经过一分钟,也许是一小时,又或许是整整一天,他才回过神来。
他握紧了拳头。
在这个错乱的空间里,时间没有太大的意义,他不知道那声音离他多远了,但他下定
决心要追上。
一丁点的希望,在他干渴的心中迅速燃起了燎原之火,烧煮他每一根不应存在的血管
。
他想起自己早已失去了身体,但他并不在意。
此刻,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追寻那道光!
____
“喔喔喔喔喔喔!”叶老头全身肌肉隆起,全身力量都加诸在手中毛笔上。
他心中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心脏疯狂跳动,不像自己的一样,全身的血液沸腾似
的,几乎要灼穿皮肤。
有古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一滴冷汗从叶老头的光头上滑下。
虽然长相凶恶,但叶老头个性其实相当温和,和动不动就宰人的好友不同,甚少妄动
杀念,这次虽然很火大,但其实也只是想来修补封印而已,并不是想消灭被封印的妖魔。
可是从刚刚黑岩开始跳动后,他的心中除了愤怒外,还扬起了非常强烈的杀念。
这是怎么回事?
“喔?”略一分神,忽然间,岩石抵抗的力道消失了,叶老头的毛笔收势不住,直接
往下砸,将黑岩击碎。
“乓啷。”叶老头瞪大眼,看着黑岩碎块在空中飞散。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背脊直冲而上,身经百战的叶老头本能的立起笔杆,猛地向后一跃
。
……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碎成块的岩石没有落地,反而飘在空中,每一块碎片的内部隐隐发出异光外,一
切都很正常。
察觉情况似乎不太对,叶老头大开大阖地原地舞起笔杆。
随着笔头在空中挥舞,黑岩碎片的四周浮现一个个形状互异的青绿色奇形符文。
“刺!”
叶老头一声低喝,笔杆顿地,符文登时大放光芒,无数青雷从文字中窜出,狂暴的从
各个角度贯穿每一块黑岩碎片。
“轰轰轰轰轰!”
叶老头赤红着眼,看着雷击不停轰落,直到将黑岩击成粉末他仍没有停手,神态宛如
恶鬼。
“呜……”突然一声兽吼从其中一个符文传出,一只青蓝色的鳞爪探将出来。
“糟糕!”兽吼声让叶老头醒过神来,左手捏了个指诀,急急大喝:“封!”
符文同时消失,窜出的鳞爪也缩了回去。
“呵……呵……”叶老头喘著大气,不解为什么刚刚自己会作出这样的举动。
刚刚那一招灵力消耗很大,他平常使用时只会让雷一闪即逝,绝对不会让“门”打开
太久。
结界是关于“空间”与“禁制”方面的法术,限制很多,且准备时间很长,在短期决
战方面的运用上极为不利,不可说之里的术士能以“结界术”成名,自有他们的一套方法
克服这样的缺点。
封魔。
不可说之里的人,拥有来自同一祖先的血脉,承袭那一位血脉的里民们,大都拥有“
封魔”的特殊体质,他们的身体具有压制魔物的力量,会让困锁体内的魔物强制进入休眠
状态,对于魔物来说是天然的囚牢。
“魔物”泛指原产于魔界的各种生物,包括恶魔,魔兽等等。
在新生儿出生后,长老们会负责测定婴儿体内可能潜藏的灵力,并从祖先祠堂中的“
封魔棺”取出被历代祖先们收服的魔物,以长老会才知晓的秘法封入新生儿的体内。
孩子长大后,除了要练习一般防御型的结界外,还需学习“那一位”传下来的古老文
字。
在激烈的战斗中,他们会使用具有魔力的文字,打开通往体内囚牢的通道,暂时借助
魔物的能力消灭敌人。
这样的法术当然有其风险存在,如果术者能力不够,很容易控制不住打开的门,让魔
物跑到人界来,故大多人都只在体内封入实力不强的魔物——反正只是用来拖延时间的。
成年后的术士们如有需要的话,例如魔物阵亡,或是想更换更强大的魔物,则会回到
祖先祠堂和长老们提出请求。
前者每年都有许多人来申请,这也是长老们平常主要负责的工作之一,但后者几百年
来提出申请的人却寥寥可数。
原因无他,太过危险,而且实无必要。
叶老头是个例外。
现年三十八的他更换魔物的次数多达五次。
因为他有一个非常厉害的好朋友,好敌手。
年轻时,他们两人一同四处冒险,跑遍各界,两人在互相较劲与合作的过程中实力不
断成长。
前四次,叶老头都是自己在外头抓魔物回来换魔,第五次换魔,也是最后一次,则是
在接任村长时。
为了褒奖他辉煌的战绩,并肯定他的实力,长老们决议,将“封魔棺”中最古老的三
头魔兽之一赠与他。
那只魔兽的名字叫做......
怦怦。
“?”叶老头惊诧的看着胸口。
曾一度平息的灼热感再度蔓延全身,心脏狂乱跳动,甚至比方才更激烈。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怦怦、怦怦。
“吼......”不知从哪传来的吼声在空中低回。
叶老头用毛笔在空中舞了个圈,设下了简单的防御结界,凝神以待。
在哪里?
“沙沙......”夜风吹拂,树林枝叶摩擦出自然的律动。
杀......
风愕然停止,叶老头猛地抬头,看见一个全身散发点点萤光的身影从空中斜斜扑来。
会死!
杀敌无数的叶老头,脑中忽地闪过自己被开肠剖肚的画面,不顾形象的就地一滚。
碰!
直觉是对的,简易的防御结界甚至没有让敌人缓上一秒,在接触的瞬间破碎,那道身
影凶暴的撞击地面,在地上留下两道怵目惊心的巨大爪痕,红色的草絮在空中飞散。
还来不及爬起身,叶老头半蹲在地,手里捏着法诀念念有词。
刚刚那身影,依稀是只恶魔。
对付魔族,叶老头可是专家。
短短一秒已祝祷完毕,他拔身跃起,跳到敌人的正上方,大笔往下一扫。
“怎么会?”他瞪大眼。
在刚刚的祝祷中,他给毛笔下了强大的禁制咒,和一般术者利用空间施展范围禁制不
同,他是直接将克制敌人的咒画在敌人的身上,效果更直接......当然也更危险。
毕竟不是人人都像叶老头有一身横练的筋骨啊!
叶老头经验丰富,和魔族交手时,他通常会现在对方身上画下禁制削弱,再利用使役
魔击灭......或是直接拿笔杆敲死。
像这样出奇不意的攻击,可以说是他对付魔族的招牌起手式,眼前的不知名恶魔显然
也没防备这招,后脑勺正中攻击。
......“原本”应该是正中才对。
恶魔的身躯在大笔捺下的瞬间破散!
原来他闪烁星芒的身躯,竟是由先前的黑岩粉末所组成!
粉尘飞散,复又据拢成形,恶魔窜到叶老头身前,双爪成锥往他胸口刺去。
但叶老头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恶魔想将他的灵魂钉穿以前,还有一关得过。
叶老头空着的左手急舞,画出了青蓝色的符文。
“破!”
大喝,怒雷如涛从掌中涌出。
“吼!”恶魔惨叫,右臂被狂雷吞噬,连灰都不剩。
叶老头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舍弃法器以肉体施咒的结果,他左手自肘以下被亟成一
片焦黑,皮肤片片翻起,五指隐约可见森白的骨头裸露。
魔兽的攻击对他有效!
叶老头无视左臂腐骨的疼,向后跳出一步,双手擎起笔杆,画下奇形古文。
恶魔的头顶三尺处出现了特大号的青蓝符文,一道落雷如龙窜出,瞬间将恶魔吞没。
“轰隆!”
“啊啊啊啊啊啊!”雷光将夜空照得有如白昼,光芒消失后,原本恶魔所占的位置只
剩下一个焦黑冒烟的大坑。
“总算......”叶老头松了一口气。
“不要......”恶魔的声音。
叶老头急忙转头,看见只剩下左半边身躯的恶魔漂浮在半空中。
“不要......挡......”
“啊?”
“光芒......光......”恶魔瞪着远方,喃喃自语。
那是村子的方向!
叶老头心神一凛。
他想攻击村子?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叶老头暴吼,全身散发出青蓝色的光芒。
他将笔杆往地上一插,双手结著复杂的法印。
这是他最强的杀着。
将体内的魔兽召唤出来,给予敌人最强烈的一击。
咒语嗡嗡念著,青蓝色符文这次出现在叶老头的胸腹之间。
他紧皱着眉,斗大的汗水从额角滴下。
一只头上长著犄角,全身覆蓋青蓝色鳞片的魔兽从符文处缓步踏出。
“咩吼!”
昂首怒吼,青蓝色的雷奔窜而出。
魔兽.感麟羊!
“光......”恶魔无视于他的存在,迳自眺望着远方:“失......消失......”
“我绝对,不会再让你接近村子一步。”叶老头咬牙。
一声令下,感麟羊挟著怒雷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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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