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拎着行李在外头晃了一个多小时,怪怪这收变态符的时效竟然有五六个小时之久,一路
上陈祇言经历了各种的……像是被欧巴桑丢锅铲,还有被出租车见义勇为的追逐……之类
的戏码,总算是从符的效力中幸存,没有死掉。
他拖着蹒跚的脚步走回缕儿的家门口,用最后一口气按下电铃,缕儿再次出来开门,这次
总算没有甩门叫他滚了。
“唉呀?陈先生?”缕儿望着陈祇言被她撞出伤的鼻梁,惊讶的说道:“奇怪,我怎么会
做出这种事呢……”
“没关系。”是说一切都已经无所谓了……陈祇言默然。
“你快进来,请进。”
缕儿替陈祇言倒了杯水,拿来急救箱替他搽药。陈祇言看看四周,记得上一次来,客厅收
拾得很干净,这一次却乱糟糟的,东西四处乱放,都不在该在的位置上。缕儿的神情,看
起来也有些焦躁。
“最近……”陈祇言正想开口,缕儿却先说了:
“我也正想要找你,没想到你来了。”
她坐到祇言的对面,面色凝重的问道:
“你知道我爷爷到哪里去了吗?”
陈祇言不语,但他的神情看来并不是不晓得,而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
最近每到晚上十点,大黑总是一只猫站在玄关,晃着尾巴,乐得等著门铃声音。
“叮咚!”
“喵!”大黑开心的喵了一声,跳上小凳子,吊著把门把转开,猛一开门,是累得半死的
湘祝,手里还拎着从夜市头买到夜市尾的大量粮食。
一看见是湘祝,大黑就觉得什么等待都是值得的,包括不看八点档乡土连续剧,还有晚餐
吃减肥猫饼干。
湘祝皱皱眉头:“累死了,我要吃饭。”
“喵!”
湘祝把鞋子袜子随地一丢,大黑喵喵的咬起拖鞋,放在湘祝的脚边,湘祝看都不看他,便
穿了拖鞋进屋内,丢下大黑一个人在那边替他收袜子鞋子。大黑觉得好开心,竟然肯让自
己为他收鞋子,真是太让他感动了。
收好了袜子鞋子,大黑喵的躜回睡房,在湘祝还没回家前,他就已经把换洗的衣服咬出来
放在床上了。他用猫头推著小凳子,把浴室的灯打开,确认确认浴室里干干净净,有干毛
巾,这才满足的又跳回客厅,满眼睛星星的窝到湘祝的脚边。
半个小时后,湘祝突然发现小黑猫的存在。
“喔?小黑猫啊?”湘祝鄙夷的望了他一眼:“来,给你吃鲁肉饭。”湘祝说著,没给肉
也没给饭,夹起鲁肉饭里的黄萝卜给大黑吃。大黑喵喵二声,乖乖的把湘祝不吃的黄萝卜
啃掉,陪他看电视。
电影看完,饭也一扫而空,湘祝伸伸懒腰,去浴室洗澡。
大黑喵喵,知道他待会儿洗完澡后就要睡觉,赶忙躜进房间里给自己铺床。大黑的床是个
饮料纸箱,里面放了毛巾,床就摆在湘祝的房间里,靠着窗睡。本来纸箱床的枕头底下还
藏了很多猫罐头,但猫罐头都不知所踪了。
“喵喵喵──”大黑哼著歌,把窝里的毛巾一折二折,然后小心的桥出了一个可以边睡边
看见湘祝的位置。桥好之后,大黑满意的窝了进去,头上幸福的长出小花。
灰毛和小花躲在门口,眼神死去般的望着自我陶醉中的大黑。
“怎么办,大黑发疯了。”小花说著,猫脚边还拖着一本精装书,书名写着:精神疾病浅
读。
“是啊……”小花翻开书里的一页:“这个叫做那个什么来着啊?斯──”
“斯德哥尔摩阵候群。”
By wiki百科:斯德哥尔摩症候群(Stockholm syndrome),又称为人质情结,是指犯罪
的被害者对于犯罪者产生情感,甚至反过来帮助犯罪者的一种情结。据心理学者的研究,
情感上会依赖他人且容易受感动的人,若遇到类似的状况,很容易产生斯德哥尔摩症候群
。
“物极必反病。”
“他前不久还怕湘祝怕到口吐白沫,没想到一觉起来后好像想开了,就变成这副傻样。”
“哪有,他有时候还是醒的,我上次揍他两拳,他突然说‘我怎么了’,不晓得自己在做
什么。那时候他正在咬湘祝的鞋子,醒来以后他又吓晕了。”
“这么说来可能不是斯德哥尔摩阵候群……”
“总之是被湘祝逼疯了。”
“情况看起来挺不妙。”
“他变成这样,你怎么都没有阻止他?或是关心他一下?你很薄情耶。”
“妳妳妳……妳说什么傻话,明明就是妳说要进行什么善意计划,所以我才鼓励大黑去接
近湘祝啊。”
“对厚,记得上次他说他做不下去了,我就叫他去照镜子,对镜子说一百遍‘湘祝人很好
’,这样就会有勇气。没想到他当真了。”
“哇,妳怎么这么狠啊,每天讲一百遍,恐龙都看成正妹了。”
“那个时候我在看催眠秀啊,想说他一直在旁边哭很烦……”
“所以你就教他催眠秀那套喔?”
“虽然那个催眠师用的是威士忌……没差啦。”
“妳怎么还讲得这么轻松,妳把他的人格都改变了啦。”
“人──都是会变的。”
“妳应该要叫他照着镜子讲:把罐头都送给小花!这样才对啊,太过份了──”
“咋咋,你烦死了,你还不是骗大黑说咬拖鞋是爱的表现,大黑又不是狗。”
“那明明就是学妳看的小夫妻新婚八点档好不好。”
“啊,说到这个,大黑前二天还和我说,他想跟着湘祝一辈子,永远待在他身边。”
“天啊,他怎么会说出这么恐怖的话!他们是要结婚吗?和湘祝在一起,只会变成冥婚吧
!妳快看看斯德哥尔摩阵候群有没有得救啦。”
“我看看喔。”灰毛翻书,“好像没得救。”
“大黑……真是太可怜了。”小花的眼中闪出泪光。
“你不要这样,如果这样对他比较好的话,我觉得我们应该要祝福他才是。”
“祝福他和一个一进门就把袜子丢地上的男人在一起吗?”
“应该是当宠物吧。”
“什么祝福!那是袜子耶!妳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吗!那是袜子耶!”小花歇斯底里乱跳。
“袜子是怎样啦,你和袜子有心结喔?”灰毛漠不关心道。只见大黑晃晃尾巴,跳上床垫
,在湘祝的枕头上滚过一圈,然后被从浴室走出来的湘祝连床带猫一起从窗户丢出去(注
:湘祝住一楼)。
灰毛看着,做出结论:“大黑再这样下去,也许会死掉。”
“妳乱说!大黑不会死的!”小花大哭。
灰毛觉得这话题讲久了,有点腻了:“说得也是,笨蛋是不会死的。”于是她随便的打发
掉小花,回去看电视。小花没人可以给他巴著哭哭啼啼演相声,觉得没趣,也跟着跑去看
电视。
“妳刚说的那个用威士忌玩的催眠秀,是哪一个节目啊?”
“九大连续剧台的‘嫁入豪门当总裁’,现在演到女主角在催眠自己,以为男主角和男配
角都很爱她……”
大黑的生命,就在重播的连续剧中,被他们所遗忘了。
最近的湘祝很累,每天都忙得要死,一大早五点不到就得出门,开车上山,开始拔钉椿,
拔一拔加上祭祀拜拜,差不多就天黑了。天黑之后还得要商讨一下明日的进度、喝个应酬
酒才能回家,于是回家之时都已经晚上九点十点。
洗好澡后,湘祝倒头就想大睡,可是明天的资料还没看完,还不能睡。他打起呵欠,觉得
自己肯定会看到一半睡着,这个时候,刚刚被他扔出窗外的小黑猫,锲而不舍的拖着他的
纸箱床回来了。
这小黑猫叫什么名字来着?湘祝想不起来。反正小黑猫每天晚上都拖着纸箱床在这里睡。
有时候湘祝觉得这小黑猫其实也挺可爱,这么乖巧的小动物,现在已经不多见了。虽然在
灰毛和小花的耳中听起来,湘祝所谓的可爱和耐命基本上是同样的意思。
大黑喵喵二声,爬上床想和湘祝一起睡,湘祝心想待会儿睡前还能欺负欺负他来提神,便
特允他窝在床边。
小黑猫乐得陪湘祝看起资料,明天结束之前,他必须决定下星期要拔的钉椿顺序。资料里
有张斗大的地图,画上三十六椿的位置,已经拔掉的就画个红叉,准备要拔的就编上号码
,每个号码又用条列式编出页目,写明气势流向和可能遇到的风险,非常的小心慎重。
湘祝给自己泡杯热茶,思考着那些繁琐的咒术细节,看见大黑在那边巴着地图看,捏他的
耳朵就问: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看得懂不成?”
大黑喵喵叫,听见湘祝和自己说话,乐得点头回道:“这是气封阵呀喵。”
“嗯?”湘祝闪过一丝惊讶:“你懂这个啊?”
这气封阵,是一种统称,凡是将气锁在一地的阵式,就叫气封阵。劫火阵就是气封阵的一
种活用型式。相反的阵式还有将一地的气流散尽的“绝息阵”,以及导气流动的“天脉”
、“地悬”等等不可胜数。
大黑用猫掌往地图上拍拍,说得头头是道:“火行的气封阵,这图的山势往这里走,水往
下流,要走金行的反方向,再从金行的对面找水行的头,水源在哪儿,就从哪边开始,每
三数一阴爻,每六数一阳爻,交叠相克的就能拆,所以从这里拆、再拆这儿、这儿、和这
儿喵……”
湘祝震惊:“你还真的懂。”
“喵──”被湘祝一夸奖,大黑脸红红,觉得自己要飞上了天。
“那你知道29号和30号,要先拔哪一个吗?”湘祝紧接问道。
“嗯喵?这个,太近了,要用猜的囉,看哪一边水比较少,就拔哪一个,拔错了的喵,17
到20号可能会连爆,那1到3号就甭拆了,一辈子插在那儿当阿呆罢。最好是去水底下直接
看看地脉流,要是有地脉流就……”
“地脉流?”
“就是看地脉流,偏向哪里……呀喵!”大黑摀住自己的猫嘴,发现自己说错话。
“啊?快说。”湘祝捏住他的耳朵扯扯。大黑喷出眼泪:“喵啊啊啊啊──”
“你刚说地脉流啥的。”湘祝瞪他。
湘祝听过地脉流这个名词,不过不大确定大黑刚才说的地脉流三个字,和自己猜想的意思
一样。
那是咒术界一直都有的一种传闻。传说中,在人能够看见的风水之下,还有一层更深的能
量存在,那种能量是从现世中看不到的,非得要脱离现世才能见到,若是能见到那种能量
,就可以得到超越现世的强大咒力。
这种能量在各家各派都有不同的名字,而地脉流就是其中一个名字。
当然这个说法实在是太笼统,感觉就和一般人求仙求道一样的虚无,着迷的人很多,但湘
祝从没把心思放在这上头,只当它是个有趣的古代传说,怎没想到这名词竟然会从一只猫
的口中掉出来。
他现在已经拔椿拔得很累了,又碰到一堆瓶颈,索性死马当活马医,什么线索都试试看。
“喵、喵喵喵──”被湘祝一问,大黑突然不会说人话了,湘祝气恼,恐吓他:
“你不说就把你吊起来做咸鱼干。把你抓去剥皮,埋在盐里,只露一个猫头出来──”
如果是别人讲的,那可能是开玩笑,但如果是湘祝讲的……
大黑惨叫一声,哭着朝湘祝拜倒:“这,这……是我说错话,对不起。”大黑痛哭,湘祝
以百般怜悯的神色望着他:
“啊?不说也可以啦。”湘祝笑容以报,他拎起大黑的脖子走往厨房,拿起了盐,往他头
上洒了二撮,雪白的盐在大黑的眼前落下──
“不要啊啊啊啊啊──”
大黑什么都招了。
半小时后,小花气忡忡的跑到客厅,和还在看电视的灰毛大喊:“大事不妙了!”
湘祝走出厨房,往客厅沙发上一坐,连石晴都立即被三只猫从医院给叫了回来,一行人待
在客厅,你看我我看你,气氛紧张。大黑则是给湘祝抱在怀里,表情痴呆,好像受了过度
的惊吓,不管对他讲什么都没反应。
“那个……”石晴怯懦的发声,想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很快的发现其他人的
想法也和他差不多。
湘祝一本正经的宣告:“大黑说,要告诉我水面底下的事情。”
“水底下?”小花傻眼。“那是什么地方,我从来没听过。”
“真的吗?可是大黑说他听过。大黑你说对吗?”
湘祝把手盖在大黑的头顶上,往下猛按,大黑喵喵点头,嘴里呢喃著:对对对。
小花灰毛一怔,觉得自己棋逢敌手。这么心狠手辣的人,这世上不多见了!
“真的吗?”灰毛怀疑。
“当然是真的,大黑,你说对吗。”他把手放在大黑的头顶,又猛按几下。
“你看,他说对。”湘祝拿出了证据。
一行人感受到了湘祝的杀气,觉得无法再和他周旋下去了,要不然可能会变得和大黑一样
。他们叽哩咕噜的商讨了几分钟后,决定投降。
“既然如此,我们就告诉你吧。”
“小晴,你来说好了。”
“说什么呢?”他还是不能进入状况。
“就是水底下是什么。”
“喔,嗯……”石晴抱着沙发上的抱枕,有点不安:“就是……就是水底下呀,我们平常
都住在那边。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地方,不过大家都说不能乱讲,如果不是自己能进去的
,就不可以给他知道。”
“给一堆闲杂人等知道,会很麻烦。”
“对我们这些进得去的人来说很麻烦。”
“你想想,要是给别人知道你能进去,一天到晚都有人拖着你的尾巴求你带他进去,傻子
才说自己能进去。最好是连这个地方是不是真存在都别讲。”
“住在那里的人都不喜欢给人知道。”
“我听不懂。”湘祝听完,冷脸道。石晴一行人又转过去商量,大黑的性命现在在湘祝手
上,他们也不能讲得太扯淡。
“就是、就是可以看得见你说的那个什么地脉……的地方嘛。可是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去。
”石晴说。
“要进去,要有点资质,不是随便就能进去的。像你的话,我看看。”灰毛咻的跳到湘祝
身上,用爪子抓抓他的脸颊。
“你应该勉强进得去,你是术士嘛,术士的精神都比较柔软。”灰毛道:“反正要是进不
去,顶多死在里面,也不能怎么样。”
湘祝喂了一声,表示抗议。
“与其在这边解释,不如直接下去比较快,下去你就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了。不过你要去水
底下做什么?”小花问道。
湘祝把钉椿的事情说了一遍,二猫一人听了之后面面相觑,石晴接话道:
“原来有这么坏的人呀。”
“所以你想看看那个地脉流,找出拔椿的方法囉?”
湘祝点点头,不过心里还是搞不懂他们说的水底下究竟是什么地方,想说干脆赖著叫他们
带自己去也好,要是真有地脉流这东西,身为术士,他还真想要亲眼瞧瞧那些古老传说是
否属实。
“灰毛,我们帮帮师父吧。”石晴被湘祝一拜托,心软了,没法推拒:“而且……要是早
点把案子解决了……”他心想,陆癸成天唸著这个案子,要是案子进行得顺利,他一定会
很开心。
湘祝求对了人,石晴一开口,灰毛也妥协了:
“好吧,反正你都知道了,那带你下去也无所谓,我们闲著也闲著,就陪你玩玩吧。不过
你也要守约定,就是不可以把水底下的事情拿出去乱说。这是底下居民的约定俗成,这样
可以吗?”
“不说就不说囉。说不定根本没啥好说的呢。”
“……瞧你自大的,那边可是多少笨蛋一辈子梦想达到的境界呀。”小花砸嘴。
“好了好了,决定了就去吧。”
“喂!大黑,醒醒!”灰毛伸爪,用力敲大黑的头,大黑被她猛敲几下,恍恍惚惚的恢复
了意识:
“咦?我怎么在这里?”
“傻了,动物医院有开精神科嘛?”灰毛骂道。“走啦,我们要去水底下,你负责顾好你
的宝贝主人。”
“水底下?他也要去?”大黑呆滞。
“冲!”
灰毛咬住小花的耳朵,用力一扯,小花喵的一声惨叫,两只猫突然消失在空气里头。
“哇。”湘祝不晓得他们在搞什么鬼,不过他突然想起,在石晴还被称作爱猫少年的时候
,他就搞过莫名消失在空气中的这套了。
“来吧。”石晴牵起湘祝的手,大黑转头蹭进他怀里,湘祝只听见他说:“深呼吸──”
轰的一声,眼前所有的景象都消失了,双脚踏空,他感觉自己落入冰冷的深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