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先生号称“郎仲连”,人面极宽,各方都有点交情,妖族不消说,连魔族都有
一点儿。
他将瞌睡虫最喜欢的某种奇异酒母托在掌心,像是吹笛人似的引走缠绕在那户人
家的瞌睡虫,然后悄悄的扔进了那个江湖术士的身上。
凡是被瞌睡虫缠身的凡人,多多少少都有点抗体,还能应付日常生活,所以瞌睡
虫一直都不是什么大患。
但这个术士据说是某名门正派的不肖子弟。虽然被驱出门墙,学得还是正统道术
,不知道多少年不晓得瞌睡的滋味了,可说是没丝毫抗体。若是少数几只,那还
可以用道行熬过去,但遇到这样滔滔滚滚的虫海,也是毫无办法的睡着了,那堪
郎先生还帮他“加料”。
不知道郎先生是怎么说动梦靥的,自识甚高的梦靥向来不睬任何人,遑论妖或人
。但这次不但出马了,还料理的很完全,那道士睡了百日,也足足让恶梦纠缠了
百日。
过去做过的每件亏心事都好好复习过一遍,还让苦主凌虐纠缠…好在他师门道学
真是厉害,保住了性命和神智,没死掉或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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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知道,看饶不饶你。”我笑着说。
“不饶我的又不只这一个。”郎先生不在乎,“现在的孩子怎么说的?嗯…我有
朋友我最强?”说完他就到院子拔了几根草,结成一个草笼,翻著石头找蚱蜢了
。
“找这做什么呢?”我不解了,“这是虚幻的蚱蜢,十天后就消失了呢。”
“是呀。”他看着草笼里蹦蹦跳跳的蚱蜢,“真看不出来,这样栩栩如生,却只
是虚幻的。”他转头含笑,“梦靥跟人打架,伤了嗓子,需要几只活生生的蚱蜢
来重塑。”
他垂下眼帘,清风徐徐,枝枒细声喧譁,樱瓣如雨。郎先生也好几百岁了,保持
古人的习惯,留着乌黑的长发。在我这儿一向都很随意,早解了马尾。
在微寒的春风中,他的黑发飞扬,眼神悠远,看起来意态悠闲潇洒。
“到我这个年纪,就不喜欢杀生了。即使只是几只蚱蜢。”他轻轻的说,“这个
季节的蚱蜢就不好生活了,还去夺他们不长久的日子。”
所以他才要我画几只蚱蜢来充数。
“这样成么?”我有点担心。
“朱移的蚱蜢,是一定成的。”他回颜浅笑。
郎先生把草笼递给我,翠绿新鲜的草叶上面还带着露珠,我画的虚幻蚱蜢,精神
十足的嘹亮歌唱。
他把半盏残酒递给我,“大约喝上半盏无妨。”
我接过来,慢慢饮下。
这初春,因此渗了梅的酒香,樱的绯红,和虚幻蚱蜢嘹亮的歌声。
那只瞌睡虫成了我的小虫儿,养在罐子里。我画的伯劳虎视眈眈的瞪着瞌睡虫,
瞌睡虫死也不敢出去。
于是瞌睡虫在罐子里,伯劳在罐子外,大道平衡,因此维持住了。
睡不着的夜晚,我将瞌睡虫放在枕下,用我的清醒喂养他的睡意,相处得还算和
谐。
樱花凋尽的时候,郎先生又远行了。随着几场急骤的春雨,这个四季模糊的城市
迎来了蝉声缭绕的艳夏。
翻著土壤,期待来春,与野樱再度重逢。
(瞌睡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