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以为,隐居之后,我就从人世的舞台退下来,但我发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
,我依旧认同人类的身分,我就依旧还在人世之中,不管我隐居得多么深。
像我救了那孩子,我以为他会吓得再也不敢回望…但某天早晨,我却发现门口有
束霞草,上面附张卡片,写着两个字“谢谢”,连署名都没有。
伤脑筋。没有衔环结草,却送了把花来。但我觉得…今天的阳光,分外灿烂。
这几天的辛劳,不太算是一回事了。
郎先生说得是,我干涉人家看上的鬼巢,不可能没事的。郎先生前脚才走,几个
小鬼就砸了进来,往我直扑…
却掉进我刚画好的鸟笼里。
就是这样,我才比较喜欢做针黹,而不是画画。我画的东西往往留不住。但这次
,倒是请君入瓮。
这是祸种残存的妖力,还是我被吃残以后被激发的天赋,连郎先生都说不出个所
以然。但我也的确不用持咒画符,只要画好,把图挂起来就行了。
没两天,画里的鸟笼重重叠叠的挤满小鬼,再装下去恐怕会爆掉。而那术师不断
的派杂碎刺客来,我真的有点烦了。
而且他养了这样数量庞大的小鬼…一个人绝对供应不上。大约同那孩子相同,骗
些无知的人,说什么开天眼,事实上是弄成个养鬼的巢穴吧。
一怒之下,我将我最大的纸拿出来,取出最大号的毛笔,细研了一缸墨,画了一
个气势磅礡的鱼网,并且朝上面写了几行字:
“昔蛛蝥作网,今之人循序。欲左者左,欲右者右,欲上者上,欲下者下。吾取
其犯命者。”
这个典故出自“新序杂事”,是成汤王说的。我虽远不如他心地仁慈,但也不喜
欢杀生过甚。
但这些小鬼真的缺心眼,也说不定不识字。这罗网一开,几乎一网打尽,刺客日
稀…我猜是能派不能派的都出尽了。
隔月郎先生再来,瞧见一屋鬼啾,不禁哑笑。“妳身子就不好了,哪担这些鬼儿
日夜搅吵?”
“中元将近了,到时候拜托一起带走吧。”我淡淡的说。
“我面子可没那么宽,于例不符哪。”郎先生看了看,皱起眉,“伤这么多无辜
性命,耗损多少人福报,就为了一己之私。”他转头看我,“交给我处置?”
我点了点头。
他潇洒的挥手,“那儿来就哪儿去吧,冤有头而债有主。”那些小鬼儿化成一群
蝗虫,呼啸的飞走了。
“那术师还想有根骨头留下?”我轻笑。
“欢喜作就要甘愿受。”郎先生也笑,“爱开天眼不是?让他开得满身是眼。”
后来我在一则地方新闻看到了个奇闻轶事。某个“高人”突然长了无名疮毒,全
身溃烂。医生诊断不出来,哀号数日而死。
看图片,真是身上没有块好肉,开了大大小小的“天眼”。
我莫名被寄生,痛苦莫名,成了这副不死不活的德行,避之犹恐不及。人类却自
找寄生,还帮人寄生,最后因此而死。
不可谓之不奇。
我吃力的将画轴收起来,上面已经空白无一物。
(寄生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