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坐云霄飞车。
从小到大,不管是学校的校外教学或者毕业旅行,
只要到了游乐园就让我觉得索然无味。
同学们兴高采烈的一趟又一趟的排队搭乘云霄飞车
与大怒神之类的游乐设施,不敢坐的我只能一个人
呆呆的坐在贩售区等待同伴回来。
我并没有惧高症,但是我非常害怕从高速急速落下的感觉,
就像出国搭飞机的时候,我最怕起飞与降落那一段机身剧烈晃动的过程。
也许是因为我的父亲在22年前的一场空难中过世。
让当时年幼的我在心中产生了阴影。
潜意识里对高速急速落下产生了排斥与抗拒。
南非航空295号班机。
1987年11月28号从台湾中正机场起飞,
目的地是南非最大城约翰尼斯堡。
班机在毛里求斯东南250公里的印度洋上空起火并坠毁,机上159人全数罹难。
我的父亲在南非开工厂,时常来往台湾与南非,
父亲出事的那一年,我才七岁,依稀记得电视新闻报导空难的当时,
家里的大人们全都哭成一片,我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会想起这段往事,是因为前一阵子我接到了从来不曾主动拨电话
给我的舅舅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催促我打开电视看国家地理频道。
父亲所搭乘的那一班飞机成为了‘空中浩劫第五季’的探讨主题。
关于飞机为什么在印度洋上空突然失联,最后墬毁在印度洋的深海里,
起因众说纷纭。由于黑盒子在事故一年之后才打捞上岸,
毁损严重导致无法辨识当时的通讯纪录。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说法是,当年中华民国政府与南非政府在政经军事
方面往来密切,又由于南非政府被国际禁运军火,及遭受了经济制裁,
有此一说是当年的飞机上秘密载有核子武器或是其他军火。
据说飞机是由货舱起火,由于火势太过猛烈无法扑灭,
导致了班机在印洋上空燃烧解体随即墬毁海中。
看完了节目,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想或者讶异,
父亲对于我来说,仅存的记忆也只有小时候常常吊在
他粗壮的手臂上玩荡秋千,以及他在世界各国经商时总会
带回来给我的合金机器人玩具。
小时候我常常在想,会不会父亲侥幸逃过一劫,
几年后又回来台湾与家人团聚。我曾经在梦里见过无数次父亲的笑容,
只是遗憾的是,梦里听不见他爽朗的笑声。
我的国中同学H君曾经对我说过一件趣事。
那是在国二的暑假,可怜的国中生必须上暑期辅导课,那天是个炎热的日子,
辅导课只上到中午,放学之后我和几个要好的同伴到学校后方小巷吃牛肉面,
H君说家里有煮饭,便不与我们一同,自个儿回家吃饭去了。
大热天的牛肉面吃的我们几个满身臭汗,国中生就是一身精力无处发泄,
吃完面后居然有人提议回学校打篮球。
一行人闹哄哄的又冲回学校抢篮球场,我们挥汗如雨的打球直至夕阳西下。
隔天到学校,一早H君便神秘兮兮的将我拉到一旁,
问我:“诶,你家怎么会有一个男人在啊?”
H君知道我是单亲家庭,且妈妈每天都要上班,
我和妹妹也必须上暑期辅导,照理来说那个时间家里是没有人在的才是。
“哪有可能,我又不在家,昨天我在学校打篮球打到傍晚耶。”我百思不解。
“我跟你说喔……昨天中午我吃完饭,就想打去问你下午要做什么。
结果我打你家电话,是个中年男人接的,我以为是你的叔叔或伯伯
之类的人,还问他你在不在家。”
昨天并没有男性亲戚来访,这点我再确定也不过。
“然后呢?”这时我已经心里有底。
“他就用很平淡的语气跟我说,XXX不在家喔。我说了谢谢之后就挂电话了,
后来想想不对啊,你家里怎么会有中年男人?”H君说。
我知道接电话的人应该是我的父亲。
我并不感到害怕,反而感到高兴。
原来父亲一直没有离开我们。
这件事情一直埋在我和H君的心里,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口,一直到我们都已年长,
某次的聚会里突然想起,才拿出来笑谈闲聊。
直到现在,那些父执辈的伯伯们,父亲的结拜兄弟们见到我,总会感叹的对我说。
“你跟你老爸年轻的时候真的长的一模一样。”
我很开心。
父亲始终一直陪着我。
虽然我还是不敢坐云霄飞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