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阿德留在江雨家过夜没回去,本来他没这打算,可是江雨的妈妈却硬要他留下来,似
乎是江雨私下告诉他妈妈阿德双亲意外去世的事,老板娘又认为把满身是伤的阿德放回去
,阿德也没办法自理琐事,命令江雨要照顾他的朋友。
虽然老板娘可能误会什么,但阿德想起魔王对母亲的敬爱性格,江雨还是不容阿德拒绝,
阿德只好躺在房间主人的床上,看江雨打地铺,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著儿时生活和新闻直
到睡意袭来,阿德不意外魔王没有看漫画小说动画的习惯。
但江雨的口吻倒是不排斥这些消遣物,只是他基于某些有利选择将其舍弃而已。
就这样第五天也过去了,阿德执意不请假,被打隔天还是要去学校,江雨似乎以某种敏锐
的直觉明白他不会在希华高中待太久,跟着阿德一同上学。
星期六,原本不用上课,但园游会前一天多数学生都会到学校忙班上事务,说是忙,其实
玩耍谈天的时候多些,只是阿德要到高中部才能看见宋倚君,疮疤都还很疼,阿德告诉自
己时间所剩不多,要休息之后再休息。
结果阿德还是不知道自己分配到什么工作,也许没人想理他,直接把他孤立说不定,但对
现在的阿德算是乐得轻松。
或许是离别在即,阿德试着用不同的眼光打量他从前不曾见过的私校风景,而他如无意外
这辈子也不太想迈入学校了,进入希华后,人人都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阿德和他身边的
江雨,阿德试着找到一个班上同学问宋倚君的下落,但她嫌恶地瞪了阿德一眼转身就走,
再来又没遇到半个认识的人。
被这样彻底夸张地排拒,反而有种明快的轻松,阿德莫名其妙地想。
这样也省得勉强自己去练习正常应对。
结果他和江雨在相对少了许多学生的校园里晃了好几圈还是不得法,阿德也累了,两人于
是在花圃边坐着休息,江雨提议要去买三明治当午餐,留下阿德独自离开。
才在这所学校待了六天,怎么觉得漫长到让人受不了?
之前住在梦想交易所里总觉得时间过很快,可能是钱好赚的关系,阿德每天都可以用数字
安慰自己,偶尔这样四下无人时,偏头痛就会发作,耳朵旁边也仿佛出现嗡嗡嗡的说话声
。
所以阿德不喜欢学校的原因就是这样。
阿德捏捏鼻梁,仰头看着天空,心情不愉快的时候,这样做总是带来些许轻松效果。
听见沙沙的脚步声,阿德以为江雨折回来了,抬头一看才发现是个有些眼熟,留着削薄短
发的男学生,他绞尽脑汁想了想,某个机率最大的人名应之浮出。
邱少琪。
江雨让阿德联想到龙或地狱犬之类的感觉,都说是魔王了,所以阿德很难想像有人能欺负
他,但江雨的确是被欺负著,因此听他说那个持续找自己麻烦的人,阿德总以为有啥三头
六臂,但从走廊上看过去,却意外地普通。
是那种每个学校、每个年级都会有的学生,又邱少琪这家伙,他也不是每次都能紧追在江
雨之后,周遭的人对邱少琪的评价是‘认真上进’,但他总排名却是在二到十名之间摆荡
。
魔王当时全力加速甩开的想法很简单,他觉得这样邱少琪就会去找另一个卡在他前一名的
人竞争,可是这个动作却让邱少琪感到莫大侮辱,或许他觉得只要干掉第一名自己就有机
会。
现在邱少琪就找上阿德,他是除了文静以外找不出形容词的人,倘若不是亲身经历,也很
难想像这个人会买通小混混攻击江雨,并且丝毫不以为耻。
江雨必须要拿奖学金减轻家里的负担,邱少琪就瞄准这一点,不断加重他课业以外的压力
,但江雨还是能奇蹟般保持在第一名,或许就是这种傲然不屈的特异性让邱少琪气疯了。
“你就是那个非礼我们风纪股长的人?”他露出冷笑,不知怎地,阿德觉得他应该属于也
对吴乐乐(虽然本体是性别不明的狐狸精)有意思,但死都不敢说出口的类型。
“没有非礼,我们在约会。”阿德睁眼说瞎话,除非邱少琪还能找到侜张变的吴乐乐质问
,否则他脑海里的印象都是错觉而已。
“你们交往,骗谁?”
“不然她怎么没有报警抓我?”阿德耸耸肩。侜张就出现那么一下而已,狐狸有狐狸的玩
法,故意让人类看见,让人类去误会,那样自己就可以撇清了,否则侜张也可以直接在所
有人意识里放入阿德非礼校花的画面,又何必亲自上阵?
一这样想就觉得侜张有够狡猾。
“哼。”邱少琪摆明不信阿德的话,但他并非为此而来。
“最近你和江雨走得很近,你们变成朋友了吗?”
“他座位就在我前面,人又那么好,变成朋友很简单。”阿德猜想,邱少琪或许不知道江
雨已经把他的恶行败绩告诉阿德,毕竟江雨性格高傲,要坦承自己被欺负定然难以启齿。
“你不知道吗?他是私生子,听说还在校外和小混混打架呢!”
小混混不就是你找去的?
现在这是什么空气?好像高中女生在排挤别人?
阿德有点想笑,邱少琪果然是这种人,同样的事情被他从不同角度说,就成了完全改版的
抹黑,这比造谣还厉害。
而且他还想先试试能否离间阿德和江雨之间的友情,不行再另想办法,但从邱少琪一开始
就不太客气的态度,显然阿德不管怎么做,他都不打算对阿德伸出援手,只是希望能从他
身上搾出剩余价值。
阿德没办法解释自己怎么想到的,但他类似的人见多了,不用想太久就能从本能感觉出来
对方不怀好意,可能和直觉也有关系,从小到大阿德觉得不喜欢或讨厌的人就会避而远之
,从学校老师同学到亲戚长辈,间接也避开一些纠纷,只是他无法躲避主动找上来的麻烦
而已。
而且要是对方主动对阿德不好,他又会直白呛回去,一来一往战火即燃,像这次也是不到
几天就让自己成为标靶,阿德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这种天赋实在了不起!
“不用白费功夫演戏了,江雨告诉我实话了,我相信他。”阿德坐在长椅上,对邱少琪昂
起脸,虽然脸上还有纱布和OK绷少了点气势。
“你这样不嫌累吗?等他毕业了又怎样?和他考相同的大学,同样的研究所,如果他有女
朋友,你是不是又要花钱去抢?像笨蛋一样,你永远赢不了他。”
“你懂什么!垃圾。”邱少琪果然变脸。
“不好意思,我发现你和我家一样,啊就有钱而已,只是家里卖了几甲地给政府,你真的
把自己当成贵族世家了喔?”阿德抓抓头,又叹了口气。
魔王不会自贬身价和小人对骂,可是阿德对走到他旁边攻击自己朋友的人才没那么不客气
。
“你要打我吗?哇,隔壁班班长会打人耶!”阿德翻翻白眼盯着邱少琪说。
“真搞不懂,现在高中生怎么那么幼稚。”
“李明德,你坦护他也没用,你都自身难保了。”
“你做的事情不对。”阿德大声说,不管有没有用,至少要有人当面对邱少琪如此质问。
“就算你得到第一名也不是真的。”
“还有这是第几次,你这样对他附近的人说谎?污蔑他的名誉?”阿德瞇起眼睛。
“不要以为这种烂招对我有用,只会靠嘴巴离间别人,你就是不敢跟江雨单挑,娘娘腔!
”
争一口气很蠢,可是阿德就是觉得舒服多了。
再多惹几个敌人,阿德说不定可以缔造纪录,当选史上最会借箭的草人。
邱少琪举起背包就要砸向阿德,他的背包忽然被人重重踢飞,掉入花圃另一头。
“干嘛?”魔王拎着便利超商的袋子,冷漠地问。
邱少琪狠瞪江雨一眼,忿忿地走人。
“你和他说那些废话作什么?”江雨不知何时买东西回来,但至少也听见了最后阿德对邱
少琪质问,都是维护自己的话。
阿德对他自作主张把江雨当成朋友的事情被发现,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的是事实。”声音没刚才那么大声。
“没有用的。”江雨望着邱少琪的背影闪过穿廊消失,一向坚定自抑的嗓音里竟也有微不
可见的疲惫。
“我曾经想过杀了他,我做得到。”忍耐著不真的动手比较困难。
“你很聪明,不会那么做。”阿德告诉他。
“我在等转移笼子的机会,可是,如果控制者不消灭,就算你跳出了电流,也只是下一个
种类的实验而已,那样想的时候我真想杀了他。”
江雨闭上双眼,风吹起他的前发。
“你不是狗。”阿德想起江雨说的实验比喻。
“至少,再一年就毕业了。”他望着远方,对于阿德的话似乎恍若未闻。
※※※
还不到下午两点阿德就被江雨抓回日式料理店里陪他K书,魔王用一种不容反抗的气势让
阿德闭嘴念起那些充满痛苦的神秘文字,自己却时常走出房间不知作什么。
阿德心里很是着急,虽然他和宋倚君的关系已经决裂,勉强去见她只会造成反效果,但阿
德就是不想这样放弃,这种结束方式简直就像是自己不但没当好她的朋友,反而还加深宋
倚君的痛苦。
然而,现实问题是,宋倚君似乎想就这样消极不见面到时间耗尽,她早就放弃阿德,是阿
德还不肯认输。
因为店长只给他七天时间完成这次交易,时间一到,阿德甚至连希华高中的学生都不是,
其他人不知道阿德真正身分,他的痕迹也会从这里抹掉,而阿德和宋倚君非亲非故,他不
可能抛下目前的生活就为了帮助她,何况就算当真那么做也只是造成更大妨碍而已。
这种事情必须靠自己解决,旁人能帮助的其实很少,阿德自己也明白,但感情却无法接受
。
大口大口地叹气,阿德不经意发现床脚露出了一截刊物,以江雨的性格会这样乱丢东西不
可能,剩下的答案就是他没藏好。
虽然有点不道德,阿德还是看着天花板用脚伸进床底勾出那本书,再用指尖捏住书角拖过
来,男生嘛!心照不宣。
一看到封面,阿德便呆住了,迫不及待打开,里面有多次翻阅的痕迹。
“喀嚓。”听闻开门声,阿德迅雷不及掩耳将书塞到屁股后面,江雨就表情凝重地走进来
。
“怎么了?”阿德眨眨眼睛,试图眨出纯洁闪亮的星星。
江雨怪目看他,然后说出新的变卦。
“明天园游会,你别去了,我帮你去找宋倚君。”
“发生什么事?”见江雨认真地看自己,阿德也撤下嬉笑神色。
“有人告诉我,四班要给你好看,还是因为吴乐乐那件事情。”江雨转着眸珠道。
“不过我感觉是邱少琪在搞鬼,因为那像是他的手段风格。”
“他们打算趁园游会学校门禁比较松,叫外面的人进来弄你,还讨论要怎么安排‘不在场
证明’,真是白痴。”江雨不屑地说。
“你怎么知道?”阿德张口结舌问。
“我在四班有认识的人,他担心全班男生的情绪太激动会出人命,打手机给我。刚刚就是
在跟进他们的讨论内容。”原来该班也有被邱少琪暗中打压的学生,被江雨救过,尽管不
像江雨敢正面和邱少琪对抗,但却愿意提供情报给江雨,让江雨多少有些缓冲准备的时间
。
阿德就知道,魔王还是不像他自己说的没人情味,他还是有忍不住出手的时候。
“所以你听见了,不要自己跑去送死。”
“他也可能就是瞄准你啊!”阿德反驳说。
“他还没满足彻底从成绩排名羞辱我的愿望,加上我一个人要自保也不困难。”江雨摇摇
头。
“真……夸张啊!到底是他们死都相信是我强吻吴乐乐,还是我和校花交往的事情哪一项
刺激他们?”阿德感慨地喃喃自语。
“黑人和白人交往也是会被打死的。”江雨拍拍他。
“你以后要当检察官啊?”阿德冷不防冒出一句。
江雨猛然转头看他,眼睛张得很大。
阿德把藏在后方的书拿出来。
“不小心看到了,嘿嘿。”书名是《犯罪学》,里面密密麻麻划满了重点和色标。
魔王一步步走向他,表情阴沉,背后仿佛有黑色杀气凝结出的翅膀。
“这是很好的梦想想想,我、我是说非常,适合你!”退无可退的情况下阿德面对震怒的
狮子结结巴巴只想逃过一劫。
江雨一把拿走阿德手上的书。
“……”
两个男生间冒出了沉默的乌云。
“我是想,你成绩那么好,要唸台大法律一定没问题。”阿德战战兢兢地说。
“不打算走那条路。”
“我想考警大。以后,通过特考当刑事警察。”江雨将书放在电脑桌旁,静静地说。
“因为这样邱少琪就不会缠到警察大学了?”
“和他没有关系。”
江雨握紧拳头,背对着阿德。
“因为警察有执法权。从小到大我看过太多没有被立案就这样消失的不平等伤害,我想要
找到那些沉默或无法发声,被折磨的受害者,揭发社会的黑暗。我不想被动等案件成为卷
宗交到眼前,在干净的室内把犯罪变成抽象的东西。”
“这是我的梦想。”
“加油,你一定要实现这个梦想。”阿德感动地对江雨说。
阿德刚才翻书似乎翻到一章印象很深刻的章节,看得出来江雨那在一章格外耗费心思。
“为什么在学校里,有人要欺负别人?是被欺负的人有问题,还是完全算欺负的人不好?
那本书里有写出来吗?”阿德好奇问。
“这本书是我舅舅给我的,你从邱少琪那王八蛋听到了,我没有父亲。我妈的弟弟是唯一
会来探望我们的亲戚。他说,要战胜敌人就要了解他们,所以建议我从研究青少年犯罪开
始。”江雨没有打开书,只是靠着桌缘站着。
“在学校的日子长达数年,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身分是会活动的,校园暴力不只是学生之间
,也包括教师,按照性质可以分成五大类。”
“游乐型:系因好玩所致。”
阿德想到了当初欺负宋倚君的三个主谋少女,他对这种类型的人最火大。
“反动型:欲望或需求遭受挫折。”
这听起来像是邱少琪,他永远都考不赢江雨,但他如果不要花那么多心思去想怎么陷害打
击名次比自己高的人,把那些时间和精力拿来准备功课说不定早就夺冠了。
“复仇型:遭受威胁危害而产生的报复行为。”校园枪击案感觉就是这样。
“补偿型:无能力者以暴力行为尝试证明其有能力。”
“……”像是宋倚君。阿德在心中苦涩地补注。
“还有原始型,人类原始本能产生的暴力行为。有时候会综合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也可
能是不同时期的变化,虽然原因与动机不同,可是,对受害者来说,都是极其可厌的。”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讲道理可以改变,可是他们不被改变的问题点不一样,理解他们,我
就知道什么样的敌人可以用最经济的方式应对,比如说遇到原始型的,只要比拳头大就好
,反过来拳头以外方法也不管用。而游乐型的人就比较不敢诉诸严重暴力,有时候不理会
也没关系。”
江雨对目瞪口呆的阿德解释。
“你以为什么都不做的旁观者就不算欺负?对复仇型的人来说他才不管这么多,而补偿型
的人只要有适当的辅导建立自信说不定能矫正,反动型的挫折经常是家庭因素,因此在学
校看不出问题,如果根本问题不解决,还是会一犯再犯。”
这是高中生就会的东西吗?我的妈喂!
“可是一群人里什么类型都有,明天,我也不敢说能够应付得来,因此,最安全的方法就
是你不出面。这些人不可能真的组织起来,马上就会作鸟兽散。”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由于江雨的口气很严肃,阿德知道他真的担心自己,自然也
不想拿小命开玩笑。
后来,因为东西都在自己家里,阿德一直留在江雨家还是有所不便,加上江母又不放心阿
德,就是要阿德待在有空就能探望的范围内,阿德还是想回去一趟拿点换洗衣物。
江雨又与他同行,确保阿德不会被人钻空子。
“其实你现在就很像人民保母了。”走在黄昏后凉爽的路上,阿德这样说。
江雨轻嗤一声。
走到自己公寓大楼,阿德怕江雨看见住处后怀疑自己的身分,于是借口自己马上就下来,
要江雨在楼下等,阿德踏入熟悉的套房里无法避免地放松了下来,但还是快速打包了一些
必需品,拎着背包和江雨会合。
经过一楼的住户信箱时,他不期然发现自己的信箱里,广告邮件都被拉出来洒在地上,只
留下一封没盖邮戳的信。
阿德呼吸加快,用颤抖的手指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的便条和半截生锈的美工刀片。
便条上面写着:
有种明天自己到学校来,会有人告诉你到哪里可以看到宋倚君。
说出去后果自付,我会让你的女人很俞快。
真是老套……老套得无耻,还有错字。
知道自己被江雨保护,知道阿德在乎宋倚君,就挑没人保护的她动手。
那个邱少琪,看出自己是为了要掩护宋倚君才刻意招摇表现了。
阿德气得浑身颤抖。
字条恐怕也授意找人代写,完全不会被怀疑是邱少琪的笔迹或程度。
阿德将纸条揉成一团,连信封折几折包住刀片放入口袋里,撑著墙壁深呼吸。
稳住,稳住。
这样不知对自己说了几遍,阿德好不容易镇定下来。
“东西都拿了吗?”江雨问。
“OK。”
“你还好吧?”
可能是阿德脸色在路灯下太过苍白,江雨以为他伤处又痛了。
“没事。”
阿德说完勉强自己扬起一个笑容,率先往前走。
※※※
阿德在希华高中能逗留的最后一天终于到来,今日是希华校庆,这所成立不到十年的私立
贵族学校,校址很偏僻,阿德本来以为校庆不过就和自己看过的一日闹哄哄没两样,但没
料到友校包游览车来的,和学生自己的亲友团规模浩大。
更别提那一下子多出数十倍的汽机车了,因为地方远,环境优美,很多人一来都打算玩整
天,造成校内外到处都是人,这种情况下虽然有监视器也是兵荒马乱。
江雨前脚刚出门,过了不久阿德就躲过还在厨房忙碌的江母也溜出来,他改穿便服,戴着
棒球帽混在人群中慢慢走着。
结果还是对江雨说谎了,阿德承认是自己的错,他把十六七岁的小孩子想得太简单,结果
天真的是自己。
如果江雨在自己旁边,邱少琪不晓得会对宋倚君作出什么不好的事。
可是他到了学校,也表示免不了要面对四班商议要搞他的风险,阿德当然也不想死,但虽
然他尽量用长袖长裤与帽沿遮住身上的包扎伤处,脸上还是有曝露在空气里的痕迹,被毒
打的后遗症让他走路也不太自然。
因为还不够惨吧?
人怎会知道他人的痛苦,除非受害者大声呼号血流漂杵,换句话说,只要哭得出来,就算
是伤人者也能作出楚楚可怜的样子。
不公平,那又能奈这个常理如何?人都喜欢看眼前的新闻,能无脑吞下更好。
川流人群中,阿德有一瞬视线模糊,但他用力地晃醒自己,不想被认出来,但又不能不被
认出来,否则,自己就得不到宋倚君的消息。
万一先发现他的是江雨,阿德不敢想像自己的下场。
因为魔王最讨厌别人对他说谎,还有受保护者利用他的关注又把危险的底线往下拉,阿德
不想依恃江雨,何况他年纪还比自己小,他也不是意气用事,只是这一桩阿德无论如何都
不能旁观。
本来就该靠自己的不是吗?从以前阿德就是这样想。
虽然他的能力没有魔王那么好,但如果连自己能努力的事情都放弃,就对不起江雨那类‘
无法放著不管’的好人了。
他不会死的,阿德想。因为,自己是哥布林店长的人类店员,或者说就算死了梦想交易所
也会把自己救活吧?所以他要面对的,只是不晓得会大到什么程度的痛苦而已。
阿德不当那种被保护就觉得理所当然,还要一直测试朋友耐性能容忍到何种程度,把亲近
的人安危感受置之度外,甚至拿人当盾牌的水蛭。就算魔王从他身边走开,阿德也能走他
要走的路,他觉得魔王也属于这种人,所以,他不想拖江雨的后腿,这种想法也不是基于
自卑,是真心这么觉得。
走着走着,身边的人逐渐变少,可能都集中到广场活动,另一方面也是阿德走到了较偏僻
的区域,他才想着或许没人发现自己,江雨和他都白担心了,就觉得后脑传来视线戳刺的
感觉,阿德微微侧脸,发现有个人走在自己后方约十步远,一直用有些古怪的视线看过来
。
然后那人拿起手机放在耳边低语,说话的同时还一边盯着阿德,阿德从过往教室的窗玻璃
反射看见这一景,不由得加快步伐,后方那人同时也尾随上来。
才大步加急,膝盖伤处立刻传来僵痛,阿德又不得不缓了缓,然后发现最近的建筑物好像
是自己没进过的行政大楼,学校教职员工多在其中,阿德心想,以他的情况求助也没啥好
羞耻的,就拼着最后一点气力走进去。
一走进去阿德才暗暗喊糟,一楼空荡荡的没什么人气,那人已经紧跟着自己越过自动门了
。
阿德对配置不熟,看到走廊就往内走,沿路挂著牌子的门都是锁著,看似无人使用,阿德
看到走廊尽头是开往建筑物另一侧的玻璃门出口,不作二想就想走过去开门,但拖着痛脚
撑到出口时,才发现警卫没把那紧急出口门打开。
“……”阿德现在濒临真正的全残了。
转身看着那人,那个二十来岁的男人勾起嘴角,却不急着逼近阿德,他只是被朋友的朋友
拉来助拳,或者分一杯羹的外校人,似乎从手机联络中讨论出结果了,他打算把阿德带到
他们的掌控范围再作处置。
阿德试着保持镇定,望着那外表有些流氓气的青年,然后试着往回走,两人在逃生梯的出
口处交错,男人抓着阿德肩膀衣服将他拖进楼梯间掼在墙上。
“我兄弟看你不爽,看你是要乖乖跟我走,还是要我先在这边料理你?”
“你知道宋倚君吗?”
“谁啊?不认识。”青年屌儿郎当地推著阿德肩膀,衣服下刚好是瘀青的地方。
“听说你家也有几个钱,要不要借一点给朋友花花?那样等下我们会手下留情喔!”
那就不是邱少琪的私人打手了,阿德被他压制着动弹不得。
“不说话?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青年流氓举起手,打算先给阿德一下好威吓他乖乖服
从,阿德下意识闭上眼睛举起右手想保护自己,但是右手却因为弹性绷带的固定和疼痛,
举到胸前就卡住了。
迟了几秒,被殴打的冲击没落下,阿德张开眼睛,看见流氓高举那只手的袖子被一个人拉
住了,那个人阿德还认识。
黑色的长发蜿蜒著,环绕住雪白的瓜子脸,那件想买也买不到的百纳裙,原本有细小刮痕
的旧伯肯鞋换了簇新的某牌皮短靴,阿德一下子认不出来,因为看见那个人出现在这里已
经够让阿德吃惊了。
拼布小姐松开拉着袖子的手,站在离地还有两阶的楼梯上。
“啪。”她干脆又俐落的一巴掌就赏在流氓脸上,世界上能接住拼布小姐攻击的男人果然
只有CEO这个强者而已,流氓也惊愕住了。
“你想对我弟弟怎么样?”
阿德的嘴巴张得比流氓还开,但拼布小姐横眉竖眼,语气却十足认真。
然后她走下去环抱住阿德肩膀,转头瞪着流氓。
“你要不要走,现在,否则我要报警了。”
流氓终于清醒过来,脸露怒纹想要斥骂她,但拼布小姐不为所动,而且很快逃生梯出口又
多出一道男声。
“苏瑠,我就说坐电梯比较快……你是谁?”外型精悍的西装中年男子对那名混混询问。
“报警。”拼布小姐二话不说,立刻对她的丈夫下达指示。
“可恶,贱女人。”
混混见情势不利想要脱逃,却被男人一把扭住折过手臂压在地上。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阿德傻眼了,他之前在梦想交易所认识的客人,从现实世界里见
面的感觉很复杂。
“初次年度董事大会。”带着不容质疑菁英气质的男人说,他非常轻松地压制着混混,还
是穿西装,看上去简直就像是日剧里的刑警,还是老牌影星演的那种。
“那你是以什么身分参加?”阿德冷汗又滴下来。
“新董事。”
“大姐呢?”
“园游会。”
“……”这也算是走出茧居族的良性改变吧?
但在不是叙旧时机,阿德强忍着身体不适想要离开,被拼布小姐握住左手手腕,她自动过
滤混混被男人教训的脏话呼喊,睁著一双朦胧大眼问著阿德。
“怎么了?”
“新的外派工作,不过是最后一天了,我有非要了结不可的事情。”
阿德现在的体力竟连拼布小姐也挣不动,不觉有些伤悲。
“弄成这样?很危险吧?”
“刚才谢谢妳。”阿德这才想起忘了道谢,拼布小姐冲口就说自己是她弟弟,不只阿德吓
一跳,那混混也愣住了,这才给她争取了时间。
“你不是叫我大姐了吗?”拼布小姐看着阿德,虽然她不爱说话,眼底却有着明显的担心
。
那是打趣的叫法而已,阿德没想到她居然用身体保护自己,一时间也只能拼命忍着鼻子里
的酸意。
“到底是什么事?”
这七天里,有这么多人挡在自己前面,一次又一次保护着他,阿德以前从不知道,原来过
于感动也会有心碎的感觉。
“我本来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找到答案,可是,今天结束前是我唯一、好不容易再度得到
的机会,如果我不能靠自己解决,我会终生遗憾!”阿德咬牙婉拒拼布小姐和CEO的好意
,他们一出手就尘埃落定了,但也会因此错过一些重要的东西。
拼布小姐只能看着阿德忍痛小跑步离开行政大楼,还是不知道他要解决的是何事?
“报警。”
“手机在我左边外套口袋,妳没看我很忙吗?”男人对出门不带连络工具的老婆绝望了,
他用力把混混的头压在地上,昂起下巴一比,拼布小姐一手按著男人肩膀,伸手在他胸口
摸索半天才拿出手机,那混混见没人理他,心酸地停止挣扎。
她真的报警。
这是男人看她第一次毫不苦恼且果断地拨按键并且保持通话。
“……什么?”眉心陷下细纹,女人挂断了手机。
“我去找人来帮你。”语罢她便把丈夫和混混一起放下,施施然走出去了。
※※※
左边膝盖和脚踝确定肿起来了,还发热又刺痛,阿德拖着步伐,但领头的人根本不理他举
步维艰,迳自爬著楼梯,阿德几乎要用手捞起自己的腿放到台阶上才能前进。
还好那混混被制服前的通讯已经惊动邱少琪了,他没花多少力气就发现靠着树干喘气的阿
德。
让他就这样被四班找的人发现也可以,阿德已经不想躲了,但邱少琪却用一种近乎是小心
的行动效率要两个人挟持阿德往现在没有学生上课的教室顶楼走。
领头和压后的人看阿德实在是无能为力了,几乎是用拖着阿德上了楼顶,然后将他像麻袋
般甩在粗糙未铺饰的水泥地上。
又是熟悉的场景,只是换了人马。
阿德看见邱少琪就在眼前,他身边有着那天伏击江雨却被魔王反手痛扁一顿的黄衬衫,和
可能也是当天同伙却换穿衣物导致阿德认不出来,总之他们看着阿德的视线相当阴鸷。
“宋倚君呢?”阿德问。
邱少琪张着眼面对阿德,黑色的瞳仁在眼白里显出一种荒谬的面积,仿佛是用麦克笔画上
去般,他对身边的小混混低声说了几句,他们哈哈大笑起来。
“我没说错吧?他真的是个白痴。”邱少琪说。
“一张纸条就把他骗上来了。”
“宋倚君!你们把她藏在哪里!”
“傻瓜,你真的以为我这个班长会去绑架女生喔?绑架她又有什么好处?那种没人要的丑
小狗。”邱少琪嘻嘻笑了数声,朝阿德搧了搧手。
“只是找人打手机关心她,要她今天最好别来学校而已。”
邱少琪就算被阿德激怒,却只有失控那一度而已,在这之前他早已仿佛毒蛇,等待并看清
阿德与宋倚君之间的分歧,以及他们在学校里的地位变化。
邱少琪在赌,阿德连络不上宋倚君,加上被孤立后他也没人可以询问,因此无法求助那张
纸条的真假,赌他会离开江雨独自找自己谈判。
因为笨蛋都很在乎面子和虚假的友情,就算别人不赏脸也一样。
就算阿德真的去求证宋倚君行踪,而且没上纸条的当,那么就让他和江雨一起去面对四班
找的人,让他们被打断骨头自己也可以出点气。
而且他有八成把握阿德会上当。
邱少琪看人很准,他早就知道他们的反应会是如何,江雨逃不过自己的手掌心,阿德也是
,他就爱耍着他们玩,看他们有气无力地挣扎着,还没有过自己看不穿的目标。
“为什么你要做这些事?对你也没有好处啊!”阿德忍着痛说,邱少琪不知花多少时间精
力和金钱在设计这些,他真的不正常。
“我不允许他有朋友,他只能孤伶伶一个人。”邱少琪说。
“他不开心我就开心。”
阿德知道邱少琪口中的‘他’指的只有江雨。
“现在他还满希华在趴趴走呢!”邱少琪歪著头,拿出手机对阿德晃晃。
“要不要我帮你找他过来?”
阿德抬头看着黄衬衫拿出一把蝴蝶刀抛玩着,忽然有不祥的预感。
“你们想作什么?”
“我只是好奇江雨是不是也拿李明德当朋友,呐,如果是朋友,应该肯两肋插刀吧?”
“你少变态了!”
确实,魔王说过人可以分类,但是他们也会变化,在放任的状态下通常是往下沉沦。
邱少琪忽然ㄧ敛笑容,露出了丧气的表情。
“对不起,我错了,你昨天说的没错,这样欺负一个人,对我自己也没有帮助,我早就受
不了他一直不改初衷,我的生命都浪费在这些事情上,我后悔了。”
阿德瞠目,这家伙该不会有双重人格吧?
邱少琪维持着忏悔的表情说。
“我真的累了,这次玩完我就quit,好不好?所以我才慢慢来,先用宋倚君钓你,再用你
钓江雨,这像不像动物棋?他们也很想报仇,这次算我很便宜呢!我会让江雨再也站不起
来,顺便把他哭着求我的样子拍下来,当然我不会笨到上传网络,可是我会一辈子都好好
珍藏,细细品味的,大不了我离开希华,谁会相信一个要胁校花的变态残废的话?”
“他不会求你!他很强,他很有骨气,和你这种用钱买暴力的小人不一样!”
阿德气得嘶声说。
“他会为了你求我。”邱少琪露出嗜血的笑容。
“然后他就任我摆布了,而且我还有秘密武器呢。”
江雨用尽了现有的资源和邱少琪抗衡,并且不让自己被抓到把柄,有个好学生就是因为压
力太大在补习后踢了游民一脚被邱少琪照到证据,从此在他的游戏了出局,反过来变成他
的狗,但无论怎么做都无法拔掉江雨的獠牙,这让少年很窝火。
江雨过去始终保持安全单调的活动习惯,他只走开放而熟悉的路线,在外人能看见他的时
间里,他一直高度防备,江雨自我封闭不与人往来,母亲是他唯一的弱点,但他守护得很
好,邱少琪始终没办法引诱他到有利自己的陷阱里,他和江雨都明白这一点,并等待对方
先出现漏洞,终于,他胜券在握了。
“你不能这样做!”阿德着急了。
“那你就跪下来道歉,说昨天你污蔑我的话都是嫉妒我功课好,受人欢迎,而且你威胁吴
乐乐和你交往。”
“快一点啊,他好像有开机呢?”邱少琪玩着机子说。
阿德咬牙忍受屈辱照做,邱少琪用手机摄影镜头对着他录影,动一下立刻就引发巨大的疼
痛,但阿德还是死死掐著拳心对邱少琪低头了。
“对不……起……”
“太小声了,我听不见。”
“我……对不起……不……”
“少琪,他要上来了。”把阿德带到顶楼后看守着楼梯的其中一人跑上来说。
阿德发现自己还是被骗了,嘶吼着要抓住邱少琪的脚,却被他一脚踹开。
“我忘了和你说吗?阿民不小心在路边捡到一只手机,这样好像就不怕被查电磁纪录了,
不过你们真的很不会抓时机,慢点打不行吗?”邱少琪转头对同伙说,怨他们在精彩时刻
打断自己的乐趣。
“是他来得太快,我看到他走进大楼了。”个子较矮的那人想起江雨揍人的狠劲还心有余
悸。
“放心,今天我不会让他有机会出手的。”邱少琪狞笑着说。
“东西都有带吗?”
立刻有人拆开长型瓦楞纸箱,里面是数支铝制球棒。
“李明德,你看到没?我真的很不喜欢刀子那种一下就流血的凶器,所以我根本没带来。
”邱少琪眸光发亮直直望着楼梯口,真正的猎物马上就要到手了。
“你们集中起来,看好李明德不要靠近楼梯口,那家伙撒野起来蛮讨厌的。”便是不给江
雨各个击破的机会。
大约两分钟后,就看见江雨出现在众人眼前,身上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沉。
他看也不看邱少琪,劈头就对阿德说:
“骗我的帐等等再和你算。”
“喂,我还是伤患耶!”
他们自然目视彼此问候的态度,让邱少琪更加眼红。
“江雨!”
少年摘下眼镜,松开手指任其落在地上,他走向邱少琪,鞋底踩过,原本耐摔的安全镜片
发出清脆的粉碎声。
“不准再过来!你马上给我跪下!不然我就打死他。”邱少琪指著阿德大声吼叫。
江雨停下脚步,但仍是傲视著周遭。
邱少琪扬眉瞬目,终于忍不住满脸笑容,要黄衬衫确实抓住阿德,黄衬衫早已与他合作多
次,轻松地用蝴蝶刀抵著阿德脖子,其他三人包围住江雨。
“你动一下,我就在他身上戳一个洞。”邱少琪说。
“哈囉,他欠你们多少,可以自己去要了。”
江雨终于移动视线,死死盯着邱少琪,邱少琪感到某种至高无上的快感,对于江雨恨他又
无可奈何的样子,真想就这样把这个人做成标本。
“魔王!”一道声音响起。
邱少琪应声回头,说话的是阿德。
“不是说你!邱变态,少自作多情!”周遭的小混混竟也有人被阿德逗笑了,邱少琪恶狠
狠地咒了几声。
阿德看向江雨,后者皱了下嘴角,像是抗议阿德给他起这么白烂的绰号。
“不要听他的,他在说谎,等他让你没力气还手,他也不会放过我。”
阿德遇过甜言蜜语或恐吓自己的长辈,他们都想从阿德身上捞好处,觉得他涉世未深又孤
苦无依好骗,但他们那种说谎的习气,早已深刻在阿德防堵公式里。
为了朋友被骗,他心甘情愿,但让朋友被骗,门都没有!
“李明德!你以为我不敢叫他动手吗!”邱少琪兴奋地说,他已经完全脱离正常感情控制
。
“江雨,虽然我平常都会叫小孩子不要打架,有话坐下来好好谈,但是,这个人刚刚骗我
下跪道歉,老实说,我非常不爽。如果你白痴到乖乖被他们打,表示你全年级第一铁定是
作弊,因为你脑袋比我还笨!”
刀尖已经刺进阿德脖子,他忍耐著,还好身上大伤小伤都在痛,反而转移了注意力。
“这个人说他看透你会怎么做呢!不过,我不希望你那么做,不只不希望,而是痛恨,动
手!把他们给我扁成猪头,然后陪我去医院!”
“囉囉嗦嗦吵死了!”邱少琪对黄衬衫挥手。
“我了解你!”阿德不知哪生出的力气,举起右手抓住刀锋,对着江雨嘶声力竭喊出。
“你不是狗!”
同一瞬间,魔王的手刀就击中身旁包围他的人喉头。
※※※
仅管邱少琪安排了三个和江雨结怨的小混混打算一口气压制他,但才数天前余悸犹存的交
手经验让他们一时间只敢在江雨身边张牙舞爪,导致江雨目标直指黄衬衫时他们一时也反
应不过来,竟在一瞬就被他甩脱包围圈。
江雨此举是为了尽快了结战斗减轻阿德的伤势,黄衬衫见他来势汹汹,下意识推开阿德持
刀挥向江雨,邱少琪见情况逸出控制,气得在旁边大声指挥,但现场一旦进入乱斗,邱少
琪的声音就完全不被留意了。
除了黄衬衫还因伤势有些迟钝,他握刀刺向江雨毫不留情,其他小混混见赤手空拳接近他
太危险,纷纷跑去瓦楞纸箱旁捡起球棒,想要伺机给江雨重击。
另一方面,江雨除了一对多的对手都有持械,无法像前日那样放纵外,他也稍稍收敛动作
,故意将战斗圈拉在邱少琪和阿德中间,以防他趁乱又摸过去对阿德下手。
但这场雷霆暴雨般的混乱不到半分钟就被一连串凄厉的哨声冻结了。
小混混们有一两个还在打的,但邱少琪斯文的脸孔已经像恶鬼那样扭曲,其中有惊怒也有
不信,终于所有人都回头看着这时还出现在楼梯口的人,那人穿着灰色帽T外套,个子娇
小,但她用手拿着哨子含着嘴里拼命地吹着,直到众人都被自己的行动吸引为止。
“我在来学校前就已经报警了,说学校里有人藏毒,这样警察一定会来。”宋倚君颤抖著
声音说。她看到邱少琪也在场,有点惊讶。
“他们马上就要到了,我没说谎。”她还是鼓起勇气又说出口。
从顶楼高度,的确看见几辆警车正从斜坡道上驶过来,顿时,四个小混混面面相觑,他们
的身分一定会被警方盘查,是否有必要为了邱少琪冒这个险?
很快地,三个人先后抛下球棍越过宋倚君冲下楼梯,只剩下黄衬衫还站在江雨面前,邱少
琪斜前方,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
“阿民,你是站在我这边的吧?”邱少琪担忧地盯着黄衬衫。
江雨身上带了些轻伤和血痕,正努力调整呼吸,冷眼看着这一幕。
“你那么厉害不会自己动手,干!老子不陪你们玩了!”黄衬衫越过江雨时恶瞪了他一眼
,推倒宋倚君泄愤夺门离开。
“宋倚君……”阿德喃喃说出女孩的名字。
“妳知道妳干了什么?妳在校庆时报警?哈哈!希华一定会将妳退学的!”
尽管情势逆转,邱少琪依然红著脸指著宋倚君大笑。
“我──才不是为了保护你!谁叫你太烦了,我再看到你的脸就恶心!你就这样滚回梦想
交易所!我不需要你!大不了我也消失!我受够这些事情了!什么朋友的,世界上根本没
有我的朋友!我也不想要朋友!我只想要那些欺负我的人去死!”
宋倚君跺着脚说,她揉着头发。
“我只是想安静地读高中然后毕业,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放过我!”
“妳错了!”阿德用力握紧伤口,想要减轻那火辣的剧痛,但既然徒劳无功,他只好专注
接下来要说的话。
“还有江雨,你也不对!”
“什么?”魔王抗议。
为何迟到现在才让阿德找到那个答案,关于对自己而言绝对重要的真实,倘若他这次仍无
法察觉,是不是他这辈子都要背负著这块腐烂的空洞活下去,并不时隐隐作痛?
“不是忍到毕业后就没事了!而是要在毕业前解决一切!这是最后的时间了!也不是什么
都不做放弃抵抗,为了保护未来的自己,现在就要改变!否则就走不出这间被霸凌的教室
,现在这个年纪的你们永远都会被关在过去的教室里,而且没有第二次逃脱机会!”
阿德气喘吁吁地吼著。从他自己毕业到现在的两年,虽然阿德觉得他好像恢复正常了,但
午夜梦回时,偶尔也会陷在熟悉的死板建筑里,怎么绕都找不到出口,日复一日的敲钟声
,好像告诉他永远都只能这样徘徊。
受了这么多伤,经过血泪教训,阿德才终于想通侜张的意思,放火的真义。
“把这个控制者为你们设计的恐怖幻觉的世界烧掉吧!张大眼睛看看他只是个普通人,然
后到新的世界继续长大,不然就算他死了,这个学校还是会继续关着你们!这不只是伤心
的回忆而已,你们失去的东西,怎么可以不拿回来!”
对人的信任,对朋友的爱惜,对痛苦的发泄,还有理直气壮追求梦想的安全感!
“不要因为害怕会伤害亲爱的人,就放任自己受伤,这样等到事情无法挽回的时候,带给
他们的伤害会更大!”阿德想要抹掉眼角的泪水,却无手可用,他奋力甩甩头说。
“我不懂!你说的我听不懂!”宋倚君嘶吼回去。
“妳明明听得懂!”阿德也厉声强调。
虽然阿德那时是因为孓然ㄧ人,觉得怎样都无所谓,可是如果他没遭逢那个意外,或许也
和江雨及宋倚君一样,选择忍让好保住岌岌可危的现状。
阿德变成用麻木带过那三年的风风雨雨,直到现在他还是想不起来当初发生的一些事情,
真正该有的感觉是什么?快乐?痛苦?不……只剩空白。
没有抽不倒的叠叠乐,不存在永远不会崩溃的人,所以他们都做错了。
“还有你,邱少琪,就算你戴上再多面具掩饰你做的那些事情,真正美好的事物还是不会
为你伫留!”
“说够了没有?叽叽喳喳、叽叽喳喳得吵死人了!”邱少琪从背包里拿出一支手枪打开保
险对准阿德,然后又转向江雨,见他目无惧色,又指回阿德身上。
邱少琪手指微微一动,阿德以为他就要扣下扳机,奋力往旁边一闪,却因无法维持平衡跌
坐在地,邱少琪发出笑声,废话说这么多,还不是看见手枪就吓得屁滚尿流。
江雨谨慎地迈著小步,慢慢移动到阿德前方挡住他。
邱少琪见状更开心了。
这虽然和他想像中的画面不一样,但也是非常戏剧性的构图。
“我说过了,他会怎么做,我一清二楚!”
血从脖子伤口和手指内侧泊泊流着的感觉已经比痛还要明显了,阿德知道自己也到了极限
。
“你以为做了这些你还逃得掉法律制裁吗?”
阿德痛心地问。
“为什么不?法律又有啥屁用?”
江雨压低上半身想要伺机扑上去夺枪,邱少琪却机警地朝他开了一枪,第一枪失准,击发
到他右腿前方地面。
“别乱动,我可是有练习过,刚刚是我故意射歪的,你不会以为我花这么多钱搞来这玩意
一次都没试用过吧?哈哈,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会武术了不起吗?和子弹比谁更厉害?一
目了然嘛!”
“啧!”江雨眼看自己和邱少琪之间还是有一段足够他反应开枪的距离,不得不放弃铤而
走险的想法。
如果自己硬挨一枪不在要害,说不定可以抢到枪,问题接下来的争夺却不能保证枪又回到
邱少琪手中,其他人又不具备战斗能力。
这时江雨脑海里也快速掠过这种想法。
“想什么都没用!你们死定了!”邱少琪用双手握住枪柄,对准江雨开枪。
扣下板机拉动撞针的刹那,视线被障碍物蒙蔽了,邱少琪手震偏移下意识又开了一枪,他
其实不确定自己有没已看到东西,但是耳朵传来痛苦的叫声,他露出恍惚的神情。
等到视野恢复清晰后,他看到的第一幅影像,却是放大的江雨上半身,然后随着江雨毫不
保留的颜面正拳,让邱少琪连哼都不哼直接栽倒失去意识。
邱少琪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打过一次架。
阿德跪在宋倚君旁边,她在最后冲进了江雨和邱少琪之间,本该射中江雨的子弹打在她身
上,少女腹部出现一团深色湿渍,发丛里也流出鲜血,两枪都击中了宋倚君。
“宋倚君!妳干什么!谁要妳挡!妳不是不要我这个朋友了!那妳就走啊!干嘛这样!”
阿德伸手抱住她脖子,立刻摸到湿稠的血液,铁锈味扑鼻而来。
“对不起……”她也在哭,泪水冲开鲜血,流出一道透明。
江雨也只能站在一旁俯视着她。
“因为你七天后就……会走了……我想……想绝对不可……以喜欢你……不管你为我做了
多少……只要我把你当朋友……”
宋倚君筋挛著吐了一口血。
“我以后就没办法……一个人待在这间学校……因为那样太恐怖了……所以我讨厌你……
我好想讨厌你……让你也讨厌我……”
“对不起……阿德……”
“让开,快点急救!”一窝蜂冲上顶楼的警察强行扶开阿德和江雨,让医护人员将宋倚君
抬上担架紧急送医。
阿德自己也上了第二个担架,他乱糟糟的脑海里只剩下宋倚君的鲜血和江雨对警察解释的
声音。
山路太漫长了,宋倚君被送到附近诊所急救后,医生限于诊所设备不足勒令她必须马上转
诊,等救护车赶到根本来不及,因此她和阿德被用警车紧急开道送到山下的医院,一到医
院后宋倚君就直接被送入手术室。
江雨的母亲接到通知赶到医院,以为被袭击的是儿子,听见凶手已经被列管,宋倚君在急
救,阿德也在治疗,惟独江雨受的伤最轻,刚刚做完笔录在医院等朋友的消息时,忍不住
抱住了他。
在这个紧密的拥抱里,江雨才小声说出他长期受到邱少琪霸凌的事实,果然不出所料,老
板娘难过自责地哭了,为她一直没察觉优秀儿子的痛苦。
好不容易安抚下母亲,江雨对她说他必须留在医院确定剩下两个人都没事,否则他不愿离
开,这可能是漫长的等待,他请母亲回家为他带一些换洗衣物之后迳自坐在椅子上沉思。
江雨觉得,听了阿德那些话,他有许多事情必须认真地好好想一想。
但不一会儿,眼角余光闪过一个人影,他追着那人影到了空无一人的病房走廊上,发现果
然是阿德,他身上看得到的地方几乎都有绷带或纱布缠绕,但让江雨感到疑惑的,却是他
穿在身上的衣物换了,变成一套服务生似正经八百的黑白背心衬衫长裤。
阿德隔着一段距离停下来面对江雨,朝他笑着挥挥手,无声动着嘴唇仿佛要江雨猜自己正
在说的话。
‘再见,魔王。’
一迳笔直毫无障碍物的走廊上,阿德就这样神秘地消失无踪。
※※※
回到久违的梦想交易所后,阿德觉得店里的空气是如此清新美好,没有人类恼人的气味和
噪音,只有灯先生柔和的声音和光线,冲茶时的清香和冷清的静谧。
果然人只能靠梦想来麻痺自己,觉得可以靠这样无视坐在绣花扶手椅上的绿皮变态歌布林
店长的阿德,再度看见眼前笼罩一片黑雾。
当时,兴冲冲要和店长提工伤理赔的店员,被店长不可置否地带到了有别于仓库和心想事
成房间以外的内堂,有点像是土耳其风格的室内水池,至于什么是土耳其风阿德也不清楚
,只是脑袋自动冒出这种形容,可能是制服传达的讯息。
然后……
“给我脱。”店长露出了阴沉的冷笑。
“不要要要要要──”阿德在惨叫中不得不和他挚爱的制服分离,然后被店长塞进了无耻
之口的大嘴巴里,隔着果冻般的腔体阿德看见店长居然自己快乐地抽著水烟吞云吐雾。
终于等到无耻之口将阿德身上的伤和绷带都吃光后,他被这条有着紫黑色裂缝嘴巴巨大沙
虫外表的保镳兼店长私人SPA保养物一口气吐进水池,阿德在冰凉的池水中呛了好几口终
于漂到边缘抓住磁砖。
那七分钟比在希华高中被虐待七年还要可怕,阿德不想形容那种触感,他现在对古代妇女
意外失身的悲痛感同身受。
“等你有工‘殇’理赔的需要再跟我讨价还价吧!小伙子,哼!”店长甩著尾巴飘着桃花
大摇大摆闪人,留下像是光溜溜婴儿的阿德,将脸孔埋在手臂中无助地啜泣。
就这样,除了内心的愁绪与不满以外,梦想交易所的员工就这样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昨天
,甚至这一周来的腥风血雨宛若黄粱一梦,就这样褪去了。
阿德本来想留到宋倚君手术完和她说话,但就如同在梦想交易所里通知他接待客人的超知
觉一样,他忽然就知道自己回去的时间到了,阿德一度害怕是宋倚君已经没有能交易完七
天的生命,毕竟最后一天的二十四小时还没过完,但不知为何他没有悲伤的感觉,就这样
浑浑噩噩地回到梦想交易所,可能就在房间里睡着了。
这倒不意外,一周来阿德心力交瘁,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而且最后又受了很多伤,醒
来以后就被店长这样那样了,他又陷入新一波低潮。
虽然还不了解情况,但阿德却生出某种信心相信宋倚君还没死。
然后阿德又回到站店的日子里,他的吧台回来了,不过缩水成一半,另一半的空位还是摆
著豪华骨董椅,阿德只能默默瞪着窝在椅子里的老板,同时暗暗诅咒店长。
不多时门铃响起,阿德连忙走到玄关处迎接,玻璃门打开后走入一个同样是古典西式服装
打扮的客人,但他身上的材料剪裁明显比阿德豪华不只一个档次,简单地说,是真正的执
事风格,配在那个客人清晰秀美的五官,雪白的肌肤和清爽伏贴的黑色短发,看上去简直
是一幅绘画。
但这些都不是阿德目不转睛的原因,而是那位客人在刚走进门时,背后居然有一对漆黑的
长翅膀,在进入室内同时像烟雾一样消失了,只剩下高雅的仪态和化为人类俊美青年的外
表。
“欢……欢迎光临。”阿德抖了一个头音,抬头看着这个客人,他也正低头望着自己,客
人眼球整个是血红色,银黑色的瞳孔张成满月不见焦点,看得阿德头皮发麻。
“我一周前与幻想商人有约,这次是代替主人前来取预定的商品。”
“店长已经在里面等了。”阿德客气地弯腰引路,让神秘的客人先行入座,又盯了眼客人
的背,现在倒是很正常,除了腰细得不像男人,话说,应该也不是真的男人,所以不管了
。
一周前?预定商品?
阿德捕捉到了关键字,他忽然觉得店长与那名神秘客人的交易,绝对和自己被丢到希华高
中以及宋倚君本人有关。
但他们之间畅快的对话阿德又听不懂,起码知道这如果不是超古老语言就是非地球用语,
然后他们一起望向阿德。
“我让我的店员去将那样商品的状态调整妥当了。”店长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溜了阿德一
眼道。
“如是甚好。”客人没有任何表情的应道。
“请问,到底是什么商品?”阿德无法按耐这股强烈不安,于是冒着大不敬的风险打入顾
客与店长的话题。
“我的主人是统治地狱领的大公拉斯特阁下,有‘堕落侯爵’之称的恶魔贵族,而我是他
的管家斐修斯,我主近来想要一名人类女侍,限定条件是饱受同族欺凌,觉得了无生趣,
无法在人类世界生存下去的脆弱女人,而他将破例与这名女子签下肉体与灵魂的契约,将
其带回领地中的‘嚎泣庄园’生活。”
恶魔管家彬彬有礼地说,他接过阿德泡的茶,却连杯子一起放在茶几上,完全不兴一顾。
恶魔?这死哥布林又拓展业务范围了!阿德来不及吃惊,因为这两个混蛋商议的正是活生
生把一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宋倚君带回地狱。
“你们看上宋倚君?”
“不能这么说……你问店长吧?”斐修斯倦怠的说,周身散发死亡气息,阿德能强烈感觉
到恶魔是和自己截然不同,本能会极端排斥的某种负面存在,甚至也不是生物。
“笨蛋,因为我们没有活生生的人类女仆,所以我只好想办法仲介客人完成交易了,刚好
那女人类不是上门交易愿望吗?她的愿望又不清不楚的,再不然就是要我们店里没有的商
品。”店长摇晃着他的脚说。
“所以只好有人去引导她发现自己的愿望了,反正人类是豪欲的生物,发现哪个愿望是自
己最想要的,就决定是那个吧!”店长腆著肚子说。
“什么意思?”阿德问,因为自己似乎变成这桩阴谋中的关键,被店长当成工具利用了。
“直接问女人类要不要和恶魔交易,除非她有特殊兴趣,不然对生的贪恋还是很可能让我
们作白工,所以我好心想优惠满足她的愿求不对吗?如果她觉得生无可恋,自然可以比较
理性考虑斐修斯先生的提议。这年头下地狱要有趣多了。”
店长不忘补上后面那一句,好像他真的去过一样,不对,如果是哥布林店长搞不好已经去
过,他连极乐世界都逛过了。
想到这点阿德就强烈不平衡。
“如果女人类想知道朋友的感觉,我就让店里的笨蛋店员去充当这个角色,你以为连我店
里都没有的珍贵商品,你这个替代品能成功吗?哈!根据我的计算,你有95%的机率失败
,然后女人类就会对这个世界绝望了,想法也会更乖张激烈,这个时候恶魔一定比人类要
更能吸引她,反正,人类世界对她只有痛苦而已。”
店长说完摊开手,长鼻子哼了口气。
“虽然让你蒙到了剩下的5%,她满足了这种人性升华过程的挣扎印证,像这种生命力本来
就低微脆弱的类型,也会在这种淬炼中磨蚀殆尽,所以她没有迷惘了,对她来说在人类世
界活下来也只有疲倦而已。”
“不管哪一种结果,反正这次洗礼都可以让这个女人类脱离因为她的个性所造就的不幸连
环,不是很好吗?这种特质也不是很常见,到哪里人群都会针对她的弱点攻击,不把她纳
入团体里,她无论再怎么模仿他人改变自己,都会因为根本对其他人的鄙视而失败,像是
一滴水无法溶入油里,然后遭受更惨烈的攻击。今后也一样,不是只有在那所学校。”
“这在我们的术语里称作‘替罪羊’。”恶魔管家说。
“他们是人类社会中的牺牲品,社会里的不自然扭曲,在人类身上产生的恶意,都特别容
易导引到‘替罪羊’身上,他们也许没有罪过,但由于他们背负了太多不属于自己的罪恶
感,看起来就好像自己真的有罪似,从灵魂深处散发著新鲜……芳香的伤口气味。”
斐修斯殷红的嘴唇微微开阖,仿佛想起了一道佳肴般,露出了些微愉快波动。
“年轻的女孩尤其好,她们痛苦,可是还没有腐败,而且贪恋虚假的美丽。”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做坏事,你们却要让无辜的少女下地狱?”阿德就是看不下去。
“恶有恶报不是我族订的规矩,你要问问题,还得更慎选对象,小男孩。”
斐修斯漫不经心的玩着指尖。
“地狱领可不是资源回收处,要玩赎罪转生的把戏,还有很多他界地狱。在下只是奉主人
的命令,来低等世界帮伟大的侯爵大人寻找能取悦他的玩具而已。”
恶魔管家保持静止的姿势,神态依旧慵懒。
“我的主人数日来透过镜面,对这名女孩很是满意,她完全符合我主的需要,就这点而言
,你们做得不错。”
“这是敝店的荣幸。”店长客气但不掩自傲的说。
“时间差不多到了。”
门铃又再度响起,走进来的是穿着病服的宋倚君,她脸色苍白仿佛亡者,看着恶魔管家和
哥布林店长也毫无惊讶之意。
就交易性质而言,梦想交易所这次客串的是仲介任务,对象是人类与恶魔。
斐修斯款款起身走向宋倚君,浮起一抹温柔虚幻的笑容,以人类的普罗文化来说,斐修斯
的形容表现反而是给恶魔这个词汇锦上添花了。
阿德虽然没有YY同性的兴趣,但也觉得恶魔管家对女生来说应该属于杀很大的类型,按照
过去看过的电影卡通漫画小说等等又等等的经验,人类在这方面免疫力很低。
看着斐修斯一本正经地向宋倚君介绍她成为堕落侯爵的女仆之后待遇,地狱领的风景,和
嚎泣庄园配置之类的就业环境,阿德就觉得这幅画面充满了超现实。
“请看,这张契约里注明了妳必须付出的代价与可以获得的回报。”斐修斯用手在羊皮纸
卷上一拂动,上头的魔界文字纷纷蠕动变形成中文。
“只要妳签约答应付出灵魂及肉体,妳就可以获得不死之身和永远的青春,还有凌驾在一
般恶魔以上的魔力,倘若偶尔怀念人类世界的事物,我的主人也允许妳告假回家乡游玩。
”
宋倚君当真倾身观看契约内容,阿德暗中焦急不已。
然后她抬头看着阿德这一方。
“我想先和他说一下话。”言下之意已有签署意愿,只是要暂缓进行。
从斐修斯身边走开,宋倚君来到阿德的吧台边。
“我想喝你泡的奶茶。”或许以后再也不会喝到了。
少女的语调里也有这种意味。
“妳的伤势怎么样了?”就算手术成功了,刚手术完就可以这样走进来吗?
“刚刚还在加护病房,不知道怎样子就来到这里了。”宋倚君回答。
也就是说,她的身体其实还在医院。
“她有三成的机率会死。”恶魔管家也走过来,隔了一个座位在宋倚君旁边坐下。
“头部那枪虽然只是擦过头盖骨,但腹部的子弹却造成严重内出血,虽然手术成功还是有
一定危险性。”
“如果她的身体就这样死亡腐坏了,我的主人就不想要这个女人,这也是她唯一的机会,
签下契约,她就可以无病无痛地离开这个世界,技术层面来说,还是活生生的。以防误会
告诉你,这个时代上天堂和下地狱的灵魂都不多见,大部分亡者都还是留在地球上,苦恼
于混沌中变形堕落。”
所以她看起来才会那么苍白,阿德想起一切都是邱少琪的病态任性所害,忍不住咬牙切齿
。
阿德努力稳定手势,冲泡著奶茶,但心底已经动摇。
“阿德,我想过去那边。”宋倚君轻声说。
“为什么?妳不是可以展开新的人生了?”阿德藏在吧台下的手紧握颤抖,隐约他知道理
由,但是却不愿承认。
“为何阿德会变成这里的店员?”宋倚君反问,随即却说著自己的濒死经验。
“我在手术麻醉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还是能听见妈妈在哭,还有爸爸说话的声音,弟弟
走路的脚步声,他们这么担心我,可是我却累了,以后还要假装自己是正常人,背负他们
的期待在社会上生存,不知道何时又会重演相同的事,让他们再度伤心,我不想这样。”
“高中毕业了,要考大学,大学毕业了,要找工作,然后年纪到了又要结婚生小孩,如果
生小孩又要看小孩子成就好不好,我真的好害怕。我不想要被这些东西羁绊,也许我真正
的愿望,就是从这些恐怖解脱。”
“那朋友呢?妳不是想要真正的朋友吗?妳只看过我这个替代品,根本没时间深入相处和
认识一个人,妳就这样放弃了吗?”阿德在店长的盯梢下不敢太过鲁莽,他还是企图要劝
宋倚君再想想。
“我只要你这个替代品,替代品就很好。”宋倚君对阿德露出含着痛楚的微笑。
“我不要将来有个朋友,比我曾经认识七天的你还重要。”
“宋倚君,妳不能这样想,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我对于过去发生的事情和改变,虽然觉得很感动,可是我不想再经验第二次,我已经改
变了,谢谢你,阿德。”
“我不能接受!妳必须给我一个更确定的理由!”
“阿德,不准这样对客人说话!她有决定交易的自由!”店长训了一声。
“可是店长……”阿德想要反驳,想起自己也是逃避人类社会才进到梦想交易所,怎有办
法理直气壮地要宋倚君去扛那些他同样不喜欢也不接受的磨练?
就算通过那些考验,倘若其中全无自己心愿的梦想,那又有什么意义?只为了证明自己也
是和他人一样的‘人类’,这样太寂寞了。
“因为阿德,我发现一件很重要的事。就算将来遇到新朋友,我却没办法保护对方,让对
方受伤害,不管对方介不介意,我讨厌这种事情,而且我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不让对
方受伤。我不希望双方的生命在受伤和奋斗里这样过去,拖累别人的梦想,我也厌倦一直
对抗的人生,我不坚强,我一受伤就愈合的很慢,我不想受伤,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没办法
像一般人一样好起来。”
“为何一定要到别人决定的战场里,玩那些可憎的游戏呢?我很认真地思考过了,现在就
离开,对所有人的伤害是最小的。”
宋倚君喝着杯里的奶茶说。
“所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交到朋友这件事,我真的很开心,开心到一想起来就忍不住
想哭。请不要为我担心。”
宋倚君放下陶杯,再度接过斐修斯的契约,一条细小的黑蛇从恶魔管家袖口滑出,经过契
约缠上了宋倚君的手指,幻化为黑羽毛笔。
“为何是妳离开?这样不公平!”
“人类世界一直都是如此,排斥异端,寻求共识。”斐修斯用那双诡谲的红眼望向阿德。
“她只是没办法活在那种世界而已,而我的主人愿意让这脆弱的造物得到力量,她会在我
们的世界蜕变,这样也稍具公平性不是吗?”
黑钢笔尖渗出鲜血,即将落在契约书上时,门铃又响了。
“怎么这时候还有客人?”店长咕囔著跳下椅子,正要看来者是何方神圣时,那人已快步
走向宋倚君,抓住她想签字的手腕提起来。
“魔王!”阿德冲口而出。
江雨双眼一狭,阿德赶紧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怎么连江雨都变成哥布林的客人了,阿德濒临抓狂边缘。
能够走进梦想交易所,表示他也是店所选择的客人,身上有能够交易商品的代价。
“不能签。”江雨握紧宋倚君手腕,直到她吃痛皱眉。
羽毛笔扭动着变回黑蛇想要囓咬江雨的手,但他依然不为所动,瞥过恶魔管家,视线锁定
阿德身上。
“宋倚君明明待在ICU里禁止会客,我看到她自己一个人走出去,跟着她居然就到了这里
。”江雨闭着眼睛过了两秒又张开,像是被动感知一些讯息。
“梦想交易所?”
阿德对现在高中生的常识绝望了,一般人看到飘会想要跟踪对方吗?
江雨的思考领域对阿德来说包含过多解读不能的X。
“妳欠李明德的人情还没还,想就这样逃跑吗?”魔王劈头就对宋倚君骂。
“江雨,我不要她还啦!而且她不是还帮我挡了邱少琪的子弹吗?”阿德从霸台后面绕出
来想打圆场。
“那是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