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夜 黑燄
再过两小时,她就满二十九岁了;实岁。算虚岁的话,三十。她不愿承认,也不愿接受,
而立之年才在速食店混到一个店长的位置,论工作,比不上她周遭那些出国留学、学成归
国做研究的同学;感情,只有一个外表平凡、个子不高、在科学园区当助理工程师的无能
男友。
油炸机的指示灯告诉她:该把薯条拿出来了。她拿起一整框的薯条,沥干,甩到一旁,标
准程序、规矩人生。在这么偏僻的点,为何还需要开到半夜十一点?她本想吩咐工读生早
点收拾,偷一小时回家休息,但是,一个男子推门而入,她强打起精神,满面笑容:“欢
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男子仰头看向上方的菜单,双唇微微掀动:“五号餐。”
那是一张有着严重火伤的脸。男子戴着一副大大的太阳眼镜,遮住了绝大部分的表情,点
完餐后,也不理会她“要加大吗?”、“要不要加点什么?”他迳自面对门口,静静等待
。她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脸庞,伤疤像一条条黑蛇横过方正的面孔,皮肤暗沉没有生气。工
读生快手快脚:“先生,您的五号餐!”男人在柜台上丢下足够金额的钞票和铜板,便转
身离去,连发票跟吸管都没拿。
“真是个怪人。”她想。三个工读生鬼鬼祟祟从厨房端出一个小蛋糕,大叫:“李姐!生
日快乐!”总算没有白教这些小鬼,她高兴地掉了几滴泪,又催赶他们收拾去,当店面熄
灯拉下铁门,已经将近十二点了。工读生们骑着破旧的摩托车,一边嬉笑着离去,她独自
走向停车场。一个人影立在她的车旁。那人影用嘶哑低沉的嗓音唱道:“主妳生日快了─
─主妳生日快了──”
她提着蛋糕愣了一会儿,才弄懂那人在唱生日快乐歌,而且,那个人就是刚才那位点五号
餐的奇怪男子。“这位先生,你……”她下意识握紧手机。“今天下午,化鞋槽突然沸腾
爆开,偶站在旁边。”男人继续用不自然的音调说著:“可似,偶记得今天似妳生日。生
日快了。”她恍然大悟,面前的,就是那个一直被她骂无能、没用,其实她总是暗暗希望
对方能理解自己苦心的男人。
“妳还费爱偶吗?”
黑夜笼罩月空,她沉默不语,只是低头走向车子,发动。
据三名工读生后来的证词,他们在当晚的十二点五分,结束工作、回家休息的路上,只听
见一声轰然巨响跟随之而来的黑烟……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发生在谁身上,他们都不
知道,也不想弄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