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第一次彻夜未眠,却从没像此刻如此期盼太阳
出现,张排领着我跑进占地辽阔的双月湖公园,在外头见
公园里林郁森森,却怎想得到我们才踏进公园入口便大失
所望。
张排在停车场停下了脚步,望着眼前平坦无比的公园
空地,回头问我:“你说要躲哪里?”
我也傻了眼,和张排一样无奈,这双月湖公园顾名思
义,在公园的中央有个双月湖,月色映照之下,湖面波光
潋灩水痕徐徐,绕着湖畔种植垂杨柳,用心欣赏倒是风情
万种。
无奈的是我们没有时间跟心情欣赏美景,那些跑得比
人快的活尸吼声已在后头,距离不过几百公尺。
既然公园里头避无可避,我看着湖中的小岛,心生一
计。
“我们躲到小岛上去。”还未等张排答应,我一马当
先跳进湖内,噗通一声,我浮出水面换了口气,急忙向还
在岸上犹豫的张排招手。
“喂!张中林你还发什么呆,僵尸在你后面了啦!”
我大叫道。
张排回头一看,赫然发现方才那只被他踢中脸颊的小
女孩腾空跃起,裂开沾满鲜血的嘴朝他的背后扑来。
“阿娘维!”张排双腿一蹬,以华丽的姿势窜入水中
,活尸一咬落空,蹲在岸边不停的嘶吼。
他在特勤队的时候受过严格的山训水训,能够背着四
只65K2步枪潜泳三十公尺不需换气,自然是水性极佳。
张排探出水面,朝我一笑,“好险,差点就中招了。
”我白他一眼,不想听他吹嘘什么人称他浪里白条,浊水
溪小王子的吹嘘瞎扯。双月湖水温极低,才入水不到一分
钟,我已经牙关打颤满脸通红。
“赶快游上岸吧,否则我们应该不是被咬死而是冷死
在水里。”我说。
我和张排向湖中小岛游去,心里头还担心着这些活蹦
乱跳的僵尸会不会也跳下水跟着游过来,不时回头张望,
幸好活尸们似乎怕水,月光之下群聚在岸边呼啸鬼叫,那
声音听来格外恐怖,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宁静的夜空,整个
罗庄死气沈沈有如鬼域。
我的手终于搆住岸旁圆石,湿淋淋的上了岸,张排蹲
在我身旁,脱下上衣拧干。
“妈的,这到底是怎样,刚刚我想说那些人奇形怪状
,跟下来凑个热闹,怎么突然跑一堆僵尸出来。”张排看
着我。
我无奈说道:“我还想问你呢,我昨天傍晚才到罗庄
,刚刚那个被分尸的就是从机场载我过来的出租车司机。
你不是早我一天到吗,怎么没发现这里有鬼怪?”
“这么说也有道理,让我想想看,永承你有没有烟?
”
我从口袋里捞出一包泡烂的七星放在他手上,“只剩
这个。”
“现在怎办?在这里等到太阳出来吗?要是那些僵尸
不怕太阳,那我们怎么办?”张排坐在地上,眼下的情况
一番两瞪眼,我也无计可施。
到大陆出差却碰上了僵尸作乱,这简直是可以上壹周
刊的都市奇谭,我们到达的罗庄并不是离海千里的内陆荒
山野岭,而是一个人口茂密的新市镇,这让我心里疑点重
重。
我发问道:“你不觉得奇怪么,傍晚时分街上到处都
是人,热闹的不得了,这些人都哪去了?”
“三更半夜的当然是在家里睡觉啦,难不成出来给僵
尸咬吗?”张排笑说,这家伙倒是显得异常镇定,不知道
是不是和军旅生涯的历练有关。
“那些僵尸叫的震天价响,要是你会不会被吵醒?”
张排低头思考了片刻,突然一拍大腿:“等等,说不
定这些东西不是僵尸。”
“怎么可能,横看竖看倒过来看,他们身上有哪一根
毛不像僵尸?”我笑说。
“你刚可能没看到,那个小女孩不是被我回旋踢踹中
一脚吗?”
“是啊。”我点头说道。
“刚刚她向我扑过来的时候,我看见她被踢中的那半
边脸种的跟面龟似的,僵尸的脸会肿起来吗?”
我耸耸肩,“我怎么知道,又没踢过僵尸回旋踢。”
事实上我们对所谓的僵尸都不陌生,香港拍过太多僵
尸电影,好莱坞也有数也数不清的活尸片,这些电影或者
小说书籍中,对人死后而具备行动能力的尸体称之为僵尸
或活尸,其中的考据或许和现实情况有些出入,但是想必
也非全盘错误。
我想起以前读过的一些古书,其中形容僵尸的外貌,
大都指称为‘白毛遍体,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中国
古代的僵尸非得死上百来年,才有长出白毛化为妖魔的可
能性,新死的尸体道行不够,无法作怪,除非是被游魂鬼
魅附体,类似我家里出现的飞头女鬼,是吴师父口中所说
的合身妖。
我怎么想罗庄出现的这些僵尸都没有那些征兆,卖面
的大婶傍晚还和我聊上一会儿天,我对她山东女人的豪迈
爽朗依然记忆犹新,傍晚时分大婶可还没死啊,可她也化
成了杀人食肉的妖物,。
张排这么一说,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线索。
咳嗽声。
当初我还以为这是罗庄的流行性感冒,到处都见到人
咳嗽不止,旅馆那老婆婆的咳嗽声音犹为恐怖吓人。
“有没有可能是飞沫传染的僵尸病毒之类的东西?罗
庄不是有很多人在咳嗽吗?”我说。
张排一听,脸色苍白惊恐无比的说道:“你别吓我,
要是真是这样,那我们不也都中招了吗,你要是变成僵尸
的话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痛快,不会让你跑出去咬人的,你
放心。”张排是个贴心的朋友,连我变成僵尸之后的安排
都打算好了。
“只是推测而已,不要瞎操心。你会想咳嗽吗?”
“听你这么一说,好像有一点。”张排故作面色惊恐
状,认识他这么久也从没见他感冒过。
“其实依我看,那些人更像是发疯乱咬人的精神病患
,我早年还在军中的时候曾经去军医院探望过训练受伤的
弟兄。医院里有个精神疾病集中管理治疗室,那儿的中尉
医官是我同期,他跟我说,有些精神疾病的患者真的会咬
人,还秀手上的伤口给我看勒。”
“这样说未免太过牵强,难道那些看起来像僵尸的家
伙全都是神经病吗,不过他们的反应倒是有个地方十分符
合狂犬病患者的症状。”
张排眼睛一亮,喜道:“恐水症状吗,听说得到狂犬
病的人会怕水,那些僵尸没有跳下水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抬头望天空,天色渐渐泛出鱼肚白,我俩瞎耗了一
阵,倒也挨到了日出破晓,均感心下稍安。
我心想瞎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就算待在湖中小岛能
够确保我们的人身安全,但是倘若那些僵尸真如我们所猜
测,是某种重度或变种狂犬病毒的患者,狂犬病患者可不
怕太阳。
我必须确保退路无犹,于是起身探查这小岛上的建筑
布局,这小岛左方右圆,周围种植柳树与阔叶榕树,草坪
上有一栋白色小屋,看起来应当是公园管理处之类的地方
。
张排大踏步在草坪上踩来踩去四处张望着,我却微感
奇怪,为什么这时候却听不见僵尸的咆哮声了?
“该不会是快天亮,都跑去躲起来了吧?”
“以前僵尸片都这么演的啊,要是被阳光照中,僵尸
就会浑身火烧化成飞灰这样。”他回头说道。
我摇摇头,“电影演的东西你还当真啊,先找看看有
没有另外一边的出路比较重要。”
我伸手拨开垂柳杨枝,遥望依然守候在岸边的僵尸们
,却发现岸上空无一物,那些僵尸无端的消失了。
张排在另外一头发现了一座连接公园与小岛的灰石桥
,我听见他大叫的声音:“永承这里有桥可以过,赶快过
来。”
桥?原来这小岛不是独立于双月湖中,而是有路相通。
我三步并两步的朝张排发声处跑去,突然间发觉大事
不妙。
果不其然,又听见了张排仓皇的喊叫:“干!不要过
来,赶快往回跑,妈的僵尸跑过桥来了啦!”
只见张排撇开双脚,天风地火的朝我的方向冲来,他
的身后跟着一队活尸,歪斜著身子或纵或跳,以迅雷不及
掩耳之势袭击而来。
张排低头避过一只活尸的扑击,回身一腿踢中它的腹
部,活尸跌倒在地,又立即爬起身,张开双臂朝着张排咆
哮示威。
“阿娘维,这僵尸比旅部士官长还难缠。”张排哇哇
大叫,脚下依然不停。
我俯身拾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块,猛力丢出砸中了另一
只扑向他左胁侧的活尸,张排觑得空隙,从活尸的包围网
中跑了出来。
那活尸脑袋开花,头上的伤口泊泊流出鲜血,却依然
凶恶异常。
张排拼命挥手指著那栋小屋,大吼道:“往那边,先
跑进去躲一下。”
我奔到小屋之旁,十万火急地寻找入口,终于在左侧
发现了一道小门,张排跑到我的身旁,气喘吁吁的说道:
“开门啊?”
我哭丧著脸,握著门把说道:“锁上啦,打不开啊。
”
活尸们放缓了动作,竟有秩序的散成半圆队形朝我们
逐步逼近,我满头大汗猛力摇晃门把,却是纹风不动。
“死定了,死定了。”我嘴里碎唸著,不禁心想,我
原本应该是个园区的工程师,RD主管经理的凶恶脸色此刻
回想起来却是那样慈祥和蔼,彻夜爆肝加班也比在这九死
一生的状况好得多。
“唉你这样是要摇到民国几年,赶快让开。”张排屈
著身子,在我让开身子的那一刻猛然踹出一脚,碰的一声
巨响,那道小门应声倒下。
我们连忙跑进小屋内合力将门板立起,背靠着门用力
支撑。
“果然还是暴力有用啊。”我汗流涔涔,一时还无法
平息内心惊恐。
活尸们被隔在门外情绪激昂暴跳如雷,我们所靠挡着
的门板被活尸一阵又一阵的冲撞,我和张排咬牙苦撑,若
是熬不过了,那就是个死字。
我见屋内桌椅凌乱,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此刻也无暇细想,我叫道:“你撑一下,我去把柜子移过
来。”
张排头上青筋暴露,满面通红的说道:“赶……赶快
去啊,废话很多……。”他爆喝一声,转过身来双手抵住
门板,用尽九二虎之力一人独撑大局。
我移过一个半人高的木柜,吃力的将他推到门边,张
排一个闪身跳到柜子后方,一个霎那之间门板空隙中探入
一只活尸手臂,死命的挥舞。
“干!推啊!”我和张排齐声大叫,双手抵著柜子往
前送,处境惊险,肾上腺素激增,我们都发挥了数倍于平
常的力气。
只见门板又缓缓阖上,那活尸吃痛,急忙将手臂缩了
回去。
活尸们还是将门板撞得乒抨山响,幸而这柜子厚重无
比,加上我们俩人的重量,它们终究无功而返。
几分钟之后,活尸们放弃了破门而入的打算,绕着小
屋四周行走,还不时发出沉沉低吼。
我们终于成功堵住门板,一时气虚体弱,汗湿襟杉。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木柜唉声叹气:“太阳都
快出来了,这些僵尸还凶猛无比,我看我们是没路跑了。
”
张排脑袋混乱,也跟着我胡言乱语:“要是有把枪就
好了,空手揍僵尸还是有点累。”
特勤队退伍的他手上如果有把枪,的确是威势大增,
但一把枪能有几发子弹,那些活尸数量约莫有十几只,就
算百发百中弹无虚发也撂不倒所有的活尸。
“我现在只希望它们不会破窗而入就好了,能撑多久
算多久吧。”我说。
那时候我已经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四面楚歌的情况之
下,就凭我一个小小工程师,还能提起多少勇气。
这小屋内四壁空荡,桌椅凌乱的散倒各处,幸好墙上
仅有的一个小窗还以铁栅栏围着,只要能够撑住门板,理
应没有太大危险。
我见地上散落不少文件,好奇的拿起一份观看。
只见其中一份A4大小的文件上头写了几个简体字。
‘中华道术研讨会人员名册’
这是什么东西?
我正想细看,忽然窗外闪过几道闪光,随即枪声大作。
“是步枪的声音。”张排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