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夜 RadioDead
耳朵有点痒。我把耳机拔掉抠了抠耳朵,又把耳机塞回去──该不会有人在想我吧──不
会不会,不会有人对无聊的重考生感兴趣的,要专心,喔喔,台大电机!
耳机传来细碎的讲话声,是盖台还是怎样?讲话声越来越清晰,我分神转了转旋钮,那声
音反而更清楚了,喂,还我ICRT呀!“……各位重考的同学晚安……”真是太神奇了
杰克──这种冷场时段还有这种冷门节目呀──“下一首点播歌曲,是住在台北县的迪斯
点给正在苦读的小鸭──”小鸭这种绰号真的太普通了,像我补习班后面那家伙就叫小鸭
。
讲到歌名的时候,耳机突然传来一阵霹啪声,搞什么,这是听觉上的马赛克吗?杂音消失
后又是一片寂静,维持了几十秒。“什么啦……”我正想换台时,悠扬的乐音响起:小提
琴声韵悽切,女声哀泣犹如悲啼,这什么歌呀?重考生这种年纪的人不是都应该听周董或
Jolin的新专辑吗──
静静听了几分钟,音乐中断,我还听见擤鼻涕的声音,拜托!这主持人也太会演了吧!他
发出一声特别响亮的“哽!”作为结尾:“抱歉,这音乐太感人了,现在,来听听听众来
信吧。”那平板单调的声音几乎要让我睡着,不过广播内容接下来的十分钟,却让我永生
难忘。
*
真该死,昨天不应该听那什么怪电台的,害我失眠一整晚。“咦?”背后座位是空的──
也就是说,那个跟我同样以台大电机为目标,我此生最大的敌人小鸭竟然没来上课?噢耶
,我绝对不会借他电磁学笔记的啦,哈哈哈。魔头一进教室,立刻安静下来,他扶扶眼镜
:“告诉各位一个不幸的消息。”平日表情就很严肃的他,此时看起来根本就是阎王化身
──“陈伊霆在昨天晚上自焚身亡。”
这是笑话吧?不对,今天不是四月一日而是十月一日耶,老师,愚人节还太早了啦!
“请大家默哀一分钟。”这不是真的吧。
难怪,昨晚的“听众来信”让我那么不舒服。
原来那是小鸭的惨叫声,难怪那么耳熟,还有哔哔波波东西在燃烧的声音。还有主持人在
节目末了的冷淡话语:“感谢台北县的伊霆来信──我们明天再见──”这一定是恶作剧
……不可能不可能,小鸭不可能变成北京烤鸭吧,再怎么说他也没有理由自杀。我强作镇
定上完这堂课,中午打给伯母,却只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抽泣……看来,这的确是无法改变
的事实了。
*
晚上我无法再K书,一到家马上打开收音机:是正常的ICRT没错,好,我可以等,电
台一定都会有call-in时间的。听着听着,我竟然睡着了。在梦里,满脸焦肉的小鸭对我
说:“轮到你了喔,嘻嘻。”然后他摆出那招牌鸭嘴,只是上唇掉了下来,他疑惑地抓抓
脸,好像对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他一直抓一直抓,抓到脸上的皮都剥落了。
我惊醒过来,发现那个男主持人已经开始点播歌曲,这次是国乐,真他妈超诡异的──然
后,又是听众来信:“来自台北市的戴家豪同学,”是我?怎么可能?昨晚的听众来信是
小鸭,内容是小鸭的死前十分钟录音……难道这次真的轮到我?“这次的来信,喔,有十
小时长呢,请各位耐心收听。”可恶,这是冷笑话吗?我忍不住大骂一声:“干!”没想
到两秒后耳机里也传来一声清晰、而且显然出自我口的:“干!”
连忙把收音机关掉,我不敢再听下去。
*
十小时就快到了,往捷运站的路上,我一直挂念这件事,不,应该说那个该死的主持人一
直提醒我:剩九小时的时候,我的电脑喇叭突然发出九声尖响、八小时,电视突然发出长
达八秒的喇叭声、七小时,手机响了七次、六小时,机车上的防盗器叫了六声………最夸
张的是剩两小时那一次,社区的扩音器突然响了起来,是里长的声音:“两小时!”
他是用台语讲的,既大声又响亮,按理说应该会把整个社区的人吵醒──不过,好像只有
我听得到。
只剩十分钟不到了,我踏进捷运站。
“哔!”读卡栅门的声音很尖锐,对了,一小时的警告音一直没响──该不会──
我回头一看,尖锋时刻的捷运站,竟然空无一人。
不过,月台上还是有几个人在等车,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
地上的红色警示灯开始闪烁,广播也开始响起:列车即将进站,我就是迪斯,想知道我是
谁吗?探头看看吧──
没有人知道,为何那个重考生会在那时把头伸出去;
也没有人听到广播中隐藏的神秘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