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准老公的奶奶时常来串门,由此认识这位和蔼可敬的老人。一天她调笑似的取来
箴言幼年时代的照片,叫二妹好好看看她老公小时候的裸体。二妹面红耳赤,倒是箴言厚
著脸皮若无其事。
“这是什么?”
我突然翻出一张已经发黄褪色的陈旧的照片。
田奶奶带起老花镜,凝视著照片久久不语,好半天,她才常常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是我和你家爷爷在少女时代拍摄的。”
我盯着照片,上面爷爷是位面色凝重,少年老成的孩子,田奶奶却是一位笑容可掬的
美丽女孩子,穿着红色的衣服。
“当年,我差点嫁给你爷爷了。”
“真的?”
我的好奇心起来。
世纪初的江南,除了偶尔传进来天下大乱的消息,生活并没有与一百年前有什么相异
,人们依旧过著男耕女织的田园梦幻生活,有钱人家则是供养儿女上学读书,当然学制却
由原来的私塾改由新式学堂,就建在镇上。每当傍晚,就有一个孤独的少年踱步在田埂路
上,追寻着无数前人的脚印。
少年低着头,如果他抬起脑袋来,就会发现这位相貌平凡的孩子有着一双超越他年龄
智慧的眸子,深邃中隐藏了难以琢磨的心情。
突然他抬起了头,遥望着前边,一群五六岁的小孩子正围着殴打一只小狗一样的动物
,后者盈盈呜呜,似乎在向他哀求。
少年拦住小动物,说道:“生命有价,放它一条生路吧。”
“你是妖怪!”
一个孩子指着他叫道,但是少年并不以为生气,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指责。
孩子继续说道:“妈妈说,他能和妖怪沟通,是妖怪派来的。”
众小孩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原来如此,就要解救这只狐狸精!”
“打妖怪啊!”
不知道谁第一个提出来,众小孩纷纷拾起树枝土块,攻向少年。可是半大的孩子哪里
时少年的对手,一阵哄吓,便在哭喊“妖怪要吃人”中落荒而逃。
少年抱起小狐狸,其实后者并没有受到多大的伤害,只是受惊过度,在他怀里簌簌发
抖,以为他随时会弄死自己。
少年把小狐狸放到林子里,说道:“去吧,不要再落在人类的手里了。”
小狐狸一阵磨蹭,确认自己真正获得自由了,慌慌张张地逃走。
是夜,当少年秉烛读书读书时,紧避的柴扉被一阵轻风悄悄吹开,一个红色的身影犹
如幽灵一般,钻进书房。
少年头也不回,好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既然来到了,不向主人打招呼是件不礼貌
的行为。”
红衣调皮地吐吐舌头,胆乏地小声说道:“你好!”
少年说道:“是日间的小狐狸?过来报恩的?”
红衣愕然,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少年说:“你额头的伤口还没有好,另外,我能看得出与这个世界相异的景象。”
红衣把圆圆的眼睛顿时张得大大,吃惊地说道:“原来,原来,你就是那种传说中拥
有奇特能力的人啊,很少见耶!”
少年的表情依旧没有改变。
红衣从后面偷偷地看着他,说道:“你在干吗?写字?真好玩,可以教教我吗?”
说罢,也不经少年同意,就抓起了毛笔。当然,是像筷子一样地握在手里,对着天空
胡乱划著,好像在写什么莫名其妙的大篆。
少年无端地被抢走毛笔,并没有生气,看着红衣傻傻的模样,忍俊不禁,噗哧一声发
出来 。
红衣知道是在嘲笑自己不会握笔,讷讷说道:“我是看你老板著一张脸,故意逗你
玩的!”
少年微笑道:“你没有读过书?”
红衣嘟著小嘴,生气地说道:“当然了,连你们人的女子都不能进学堂,更加不用提
我了。今天我跑去私塾偷听先生讲课,被那群家伙捉住,险些弄死!”
少年说道:“要是不嫌弃,我教你读书吧。不必拜我为师。”
“好啊!”
红衣拍手道。
那年少年十二岁,红衣九岁。
从此每晚荷田居周围,都会飘过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愚民见之,以为神仙下凡,设
供桌等不提。红衣化作一团青烟钻入书房,在这时少年总会嗔道:“红衣,能不能用正常
一点的方式进来?”
红衣吐吐舌头,调皮地说道:“我是狐精嘛!要是走正门就不像了!”
少年一来哭笑不得,二来无可奈何,只得由红衣去随心所欲。
当少年教红衣握笔时,俏皮的狐精舌头总是片刻不停,不住地细细语语,有时问道:
“奇怪,你怎么在这般偏僻的地方唸书。你年纪也是不大,家里人放心嘛?”
少年脸色一沉,当即撒手,红衣吃了一惊,讷讷说道:“我说错了什么嘛?要是你生
气的话,就惩罚我也罢。”
少年许久才回过身来,摆手道:“没事,我们继续读书。”
很久很久以后,直到少年已经垂垂老矣,才知道少年因为能看透这个世界的异样,而
被家人认为是异端,但是又不能抛之,所以才发配在这里。很长时间里,少年都是在寂寞
与孤独中度过,红衣是他唯一的朋友。
少年也知道,红衣其实只是她的外号,红衣真名叫稚皓,是狐家唯一的女孩子,被家
里宠的很,所以性格调皮也调皮的要命,唯独对少年比较客气。
如斯日夕轮转,流光飞舞,渐渐地少年个子高起来,唇边长出绒绒细毛,唯独不变的
,就是那沉静的面庞;红衣也有许多悄悄的变化,性格上突然害羞起来,有时少年,不!
此刻已经是青年了,偶尔望她一眼,红衣也会一下子低下头,脸涨红起来,犹如抹上了一
层玫瑰色的胭脂,娇艳万分。许久抬起头来才发现,青年还在顾自看书,不由地失望之极
,扭扭身子出去了。
一天,青年突然拉着红衣跑到城市里去,红衣还是第一次跑到人类的大城市。来到一
个怪模怪样的机器前,霍然白光一闪,闪亮如一千个太阳。红衣大骇,几乎立即化烟逃走
,青年拉住红衣,说道:“不必害怕!”
不出几日,青年便给红衣看了两人的照片。红衣说道:“这人画的真好,跟真的一样
。”
青年微笑道:“这不是画的,就是前几日我们的拍摄。这个作为我们的纪念,送给你
吧。”
红衣敏锐地从中捕捉到一丝不安,瞪大眼睛说道:“你,要离开嘛?”
青年以沉默回答,过了许久才说:“我要去东洋留学,所以不得不离开。”
红衣说道:“你会回来嘛?”
“会的,我会回来的。”
“多久?”
“或许十年。”
“十年,好,我在等你。听说东洋倭国的姑娘很听话,男人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你
千万不要被他们迷惑了,一定要回来娶我!”
说完这句话,红衣已经是满面绯红,突然扑上去在青年脸上重重亲了一口,飞也是的
跑开。
那年青年十八岁,红衣十五。
青年叫何云,字淡如。
“后来,淡如是回来了。但是我已经毁掉诺言嫁人了。”
田奶奶静静地说。
十年在宇宙中只是弹指一挥,对于人生来说,一生能有几个十年?每一个十年,又能
改变人生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