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虽然我见过Cindy,传说中的阴间无常,但是在大安森
林公园碰到真正的女鬼,这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眼前的女孩细皮白肉,甚至连哭泣流泪的眼角,都能清
楚看见泪痕,除了路灯映不出她的影子,其余一切正常,就
像个普通的女孩子。
老实说,光是没有影子这一点就够惊悚吓人,但是我却
不感到害怕想逃,我想也许脑袋开始不太正常了。
“刚才我在车上听见的哭声,是妳的声音吗?”我好奇
问道。
“不知道耶,我已经待在这里好久了,这里除了我,很
少有其他的人来。”女孩用手背拭去眼泪,这让我发现在她
微弯的左眼角旁带着一颗美人痣。
我搔著头,站着与她说话让我微感尴尬,只因为从这个
角度,视线正好对着她微敞的领口,虽然她是个鬼,我也不
愿意眼睛吃她的豆腐。
我索性蹲到她的身旁,“都没有其他人看见妳吗,而妳
说待在这里好久,究竟是多久?妳叫什么名字?”
一连串的疑问让女孩无法招架,她睁著大眼睛,呆茫的
想了片刻才开口回答。
“我叫小茜。”
“什么!小倩!倩女幽魂那个小倩?”我大惊失色,这
我可不成了?采臣了吗?
小茜瞪我一眼,天真无邪的神情带着薄嗔微怒的娇羞,
她还活着的时候肯定是个身边拥有无数狂风浪蝶追求者的万
人迷吧。
还好她是一只鬼,罪过罪过。
“草西茜,陈文茜的茜啦。”
“哈,真抱歉,是我误会了。那么妳倒是详细说来,也
许我有可以帮的上忙的地方。”我面红耳赤,以大笑声掩饰
尴尬。
小茜喜上眉梢,抓着我的手问道:“你愿意帮我的忙?
”
今晚碰上了很多初体验,包括见到一个不太像鬼的漂亮
女鬼,还包括被鬼抓住双手。那是种十分异样的感觉,我能
从手掌细微的触觉感受到她掌心的柔嫩,但是却又冷硬如冰
,还带着荆棘般的刺痛感。
见我脸色古怪,小茜啊的一声,连忙放开手,我的手背
上立即出现了大块淤青。
“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这样会让你受伤。”小茜歉然
说道。
我摇头示意无妨,让她继续说下去。
“两年了。”小茜幽幽叹了口气,从树林之中也随之刮
起一阵阴风,叫人直打哆嗦。
“自从我死后,被困在这个地方已经两年了……。”
与我所料不差,身旁的这个女孩,正是当年惨遭凶杀的
受害者之一,而当时她的尸体就那么大喇喇的陈列在目光所
及的空地中央,被变态凶手制作成了精美的洋人偶,死状极
为悽惨。
仔细观察也不难发现,小茜的颈部和锁骨连接部分,还
有一条淡淡粉红色的细痕,那也许就是凶手用刀切开骨肉缝
隙时留下的痕迹。
由于小茜是横遭灾祸,不幸冤死,所以她的灵魂一直无
法离开这个地方,凶手不知用了什么仪式诅咒了她的遗体,
就算遗体已经火化殓葬,小茜的家人却无法召回她的魂魄,
任何超渡仪式都是徒然无效。
我能够想像,当小茜的家人痛心疾首的呼喊着她的名字
,她却只能躲在公园的阴暗处,不论是哭泣或是喊叫,阳间
的亲友也无法听见她心中的悲痛。
那是多么百般无奈的忧伤,小茜只能流泪,过往人群万
千无数,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她的寂寞。
“为什么他们无法超渡妳?”我想起包括女友及早餐店
老爹的亲人,都身陷如此惨境,如果连阳间亲友的超渡仪式
都没有作用,那么悠悠飘荡于阴阳交界的这些孤魂野鬼,又
是情何以堪。
“因为我是含恨而死,我曾经听路过的鬼大哥说,像我
们这种冤死的鬼,怨气太重没办法超渡。”小茜扁著嘴,一
脸怅然。
“那怎么办?”话一出口,我立刻在心里大骂自己的无
知,要是她有办法,现在还用跟我诉苦么。
小茜脸色突的转青,长发直竖目露凶光,阴森说道:“
那当然是要抓交替啦。”
我浑身一震,暗叫不妙,该不会中了这女鬼的圈套,让
她把我当成替死鬼。
正准备拔腿要跑时,小茜的脸色恢复正常,又变回那个
美丽时髦的女孩。
“可是我不敢……。”
我啼笑皆非,她把气氛弄得阴风阵阵凄凉吊诡,又变个
青面獠牙的脸孔吓人,却说她不敢抓交替。这辈子还真没听
过像她这种胆小如鼠的冤死鬼,简直是莫名其妙。
小茜胀红著脸,似乎是不想在我面前掉下眼泪。
“我觉得这样很缺德,为什么平白无故的又要害死无辜的
人,可是我又好不甘心一直困在这里,所以每次想到就会哭。
”
对动物都会有恻隐之心,何况是眼前楚楚可怜的幽灵美女
,我当下拨了通电话给吴师父,虽然不好意思又替他揽了个烂
摊子,可眼下只有他能帮上小茜。
听完了我的叙述,吴师父叹了口气:“居士悲天悯人本是
好事,际遇之奇也是老朽毕生罕见,你不入道门真是可惜良才
。”
这话听起来有些酸意,吴师父话中有话,我却不便点破,
只好顺水推舟的说:“师父您有办法吧,替她超渡或是让她离
开这地方找个好人家投胎之类的。”
“傻小子,冤鬼投胎可没那么容易。”吴师父想也不想,
便否决了我的想法。
我倍感失望,看了一眼小茜,她汪汪大眼满是殷切企望之
情。
吴师父咳嗽一声:“不过,要让她解脱地缚诅咒,也没那
么困难。”
“我该怎么作才好?”我问道。
“横死之人魂魄必带有浓厚怨气,想要投胎转世,必先得
消除其身阴怨之气。”
我又瞄了一眼小茜,小时候不论是听来的鬼故事,或者香
港电影里头的女鬼,含怨而死的不是身穿红衣满脸烂疮,阴勾
鼻上吊眼,指甲比袜子长,血红舌头垂到胸口,一见人就大声
嚷嚷还我命来。
哪里有像我身旁这一位胆子比豆子小,清幽飘飘的亮丽女
鬼?
“我说师父,不如拟就用电话念段经文作作功德吧,我是
外行人,就算你说了什么方法,我也没有法力画符念咒啊。”
记得‘新人皮灯笼’里面灵媒婆婆就是靠着电话和扩音器
,帮助梁家辉打败了那只从茅坑里头飞出来的红衣女鬼。
不知道能不能依样画葫芦,也来这么一下解决小茜的困境
。
吴师父怒斥滑稽:“电影里演的你还当真啊,我连这鬼长
什么样子都没见到,又怎么知道如何对症下药?”
“你到文具行买把美工刀,然后照我所说的去作……。”
吴师父说了一个方式,听起来匪夷所思,却也还合情合理。
挂上电话之后,我忍不住发笑,什么美工刀啊,张天师地
下有知,他的后人教人用美工刀斩鬼,肯定会气的吹胡子瞪眼
睛,再死他七七四十九遍吧。
“何先生,有办法吗?”小茜静静等候,见我放下电话之
后才开口询问。
“方法是有,不过妳得等我一下子,我得去准备一些道具
。”
小茜哇的一声欢呼,虽然和她素昧平生,又人鬼殊途,总
是做了件善事。
我跑到便利商店买了把轻便的美工刀,还有一瓶大雕药酒
。
我一路直笑,老是一本正经的吴师父竟然会想出这种天才
的就地取材方法,简直堪称道门马盖先。
回到公园之后,小茜站起身迎接我,这下正好,我让小茜
转过身去,依照吴师父教我的方法在她脚踝后侧摸了半天,我
口中唸著师父的咒语,果然没多久便让我凭空摸出了一条铁链
。
这时候,我已经不会对这种像是变魔术般的奇事感到不可
思议了。
漆黑的铁链一端没入土中,另一段紧紧扣著小茜雪白的脚
踝,吴师父说,这叫做‘芙蓉镇阴锁’,是一种道门之中的邪
派咒法,主要的功能是将一些冤鬼阴魂锁在命案现场,防止他
们向事主寻仇的法术。
小茜见我手中握著大雕药酒,俏脸满是狐疑,偏著脑袋问
我:“你想喝酒啊?”
“当然不是,这酒中有壮阳成分,只要我用人血融入酒中
,就能够增幅阳气,用来破除这个咒法。”我说。
“人血!听起来好恐怖喔,要去哪里找人血啊?”小茜一
听见血字,又显得有些犹豫。
我瞪她一眼:“我不是人啊,这么大一只,血要多少有多
少。”
我一边小心翼翼的拿美工刀割破手指头,挤了点血进瓶中
,由于吴师父没有告诉我写与酒的比例为何,我索性挤了个不
亦乐乎。
将血液与药酒摇匀混合之后,我拔开瓶盖,将酒到在铁链
上头,只见酒液甫接触铁链,便发出兹兹声响。
“诶,你小心点啦,如果不行别勉强喔。”这时候,小茜
居然还有空关心我。
我哭笑不得,见时机成熟,举起上头还沾满血渍的美工刀
朝铁链猛力一挥。
‘擦’的一声,铁链居然应声而断。
“哈!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