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我姓李,名唐岳
“唐岳,要你一道来,不是师父个人的意思。”
那师父个人是什么意思?我没问,不敢问。
我撇撇嘴,没说什么,心头却沉下。今天师父若是因为肯定我的能力带我来,我必定
欢喜,就算结果都一样要为某个高官效力,总好过师父仅是遵从哪个朝廷上位者指定说要
谁。
师父一向既关心我,同时又对我有所保留,我不是不知道,但从小就没了亲人,下意
识总把师父当爹--虽然师父年纪当我爷爷也差不多了--,把师兄弟当亲兄弟。
师父的行为也反应了师门中秉持公平的信念,每个同辈师兄弟姊妹皆同等待遇,我得
到的师执辈关爱不多、也不少;而在同侪间,多数师兄弟都巴望着有朝一日修成毕业,可
以到达官贵人身边,拿钱做事享受富贵,我却散散的,除了师门最重视的术法有认真修习
,其余课程一概胡混。
既然胸怀志向差异甚大,进而话不投机、行不同路,自然无形中成了受排挤的异类-
-虽然那些排挤都不太严重。
唉,算了算了,都这么多年了,现在想这些也没用。眼看身为十三师弟的我也要满二
十了,可以让师父赐我法号啦!嗯……这一辈是海字……
我又把惯常的笑容挂回脸上,与身旁一干人静待宫门开启。
***
熟悉的小村落,一个蓝衣小男孩,正和灰衣小男孩玩在一块儿。
蓝衣小男孩旁边有棵老榕树,树旁一只黄牛,牛颈上有绳结,绳的另一端牢牢栓在树
上。
玩着玩着,不觉天色已晚,两个小男孩惊觉时间不早,正解开绳结要带牛回家时,后
头树丛窜出几个男人,獐头鼠目、面露饥色。
“这里只有你们?”
带头的男人张狂问著,左右看看,不见大人,立刻回头示意,后头的人早不等他招呼
、直接冲向那头牛,一个男人粗鲁抢了绳头,还朝一脸愤色的蓝衣小男孩呼了一巴掌!
“那是我家的牛!”不知道是年纪小,还不懂得怕,或是因蓝衣小男孩知道那头牛等
于是我家的生计,他不顾一切地冲上前搥打抢了绳的男人,挨打的脸颊已经彤红一片。
灰衣小男孩先是愣著,在蓝衣小男孩冲上前去时,赶忙大声呼救。
另一个男人即刻也搧了灰衣小男孩一个耳刮子,灰衣小男孩脚下踉跄,一干抢匪哈哈
大笑。
脸颊上的疼痛并不陌生,他们两个也曾挨父母的打,但此刻黄牛遭抢,心头涌起的情
绪,除了愤怒之外,还有陌生的仇恨和恐慌。
两个小男孩才几岁?不过八九岁罢,惧意是有的,但没碰过真正的坏人,总还不知道
情况严重,只知道黄牛很重要--
家计倒是一回事,对他们来说还只是懵懵懂懂,真正不让他们退缩的,除了一劲儿的
天真无知,横竖只是回家会挨打挨骂,会教父母失望。
于是两个小孩都豁出去,不知谁先起的头,除了用小拳头打、用脚踢之外,还用上了
张嘴咬、手肘搥、挖眼睛一类的所谓“下三滥”招数。
男人们倒也没那么坏,原本不想伤人的,只想把牛抢了就走,此刻却也被这两个小子
激怒,亮出了刀子。
蓝衣小男孩首先被划伤,手臂上伤口不知多深,源源不绝流出猩红血液,他一瞬间感
受到绝望,停下所有动作回头找寻灰衣小男孩的踪影。
灰衣小男孩感觉到气氛不对,停下口中狠咬的动作,一抬头,即看见蓝衣小男孩大片
染血的衣袖……眼睛瞠大,过度的震惊使他暂时没办法有反应。
蓝衣小男孩怔怔张嘴,吐出的却是:“牛……”
灰衣小男孩正想跑过去问他怎了、伤得如何,背心却传来一阵剧痛!他也被人砍了!
接下来的事记不真切,只知道怒火焚烧了理智,回神来,只剩满地的血迹、伤残,灰
衣小男孩满身是伤,用尽意志力,缓缓揹著晕过去的蓝衣小男孩,回到好朋友的家。
原本对灰衣小男孩很友善的伯父伯母,见到儿子染血的蓝衣和伤躯,当下惊恐得说不
出话,而他又说不清楚事情经过,后来,伯父伯母跑到现场看到一地惊心动魄的血迹和人
类的残肢断躯、甚至死尸,立即对灰衣小男孩表达了简短谢意,感谢他救了他们家儿子。
过了几天,他们就搬走了。
而灰衣小男孩被妖孽附身的传言,却像森林里的野火般,炙烈、快速的蔓烧……
***
“阴阳阁众法师晋见--”
太监拉长的高嗓迫使我自回忆中返神,瞇眼遥望着庙堂上高高坐在龙椅的当今圣上。
距离太遥远、灯火太明亮,以至于我看不清那皇帝的脸……
我至今仍记得,被迫离开家乡那天,二娘嫌恶又不安的表情,和围观乡亲们背后那一
抹余晖。
如果说,夕阳把蓝天烧破了一个洞,害它变得红通通的,我想,我的心应该也有个和
天空一样的伤口吧。
就从那时候起。……唉别说了,刚刚,是怎么掉进回忆里去的呢?
“啊,是了,这里金光闪闪,跟那日的夕阳很像。”我自言自语,立刻招来身旁大师
兄汇海的一瞪。
我连忙低下头,跟其他人一样念著祝祷之词。
“……巍巍天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峨峨我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后来的我不会念。脑中又回响着方才太监的传宣声。
……哎,我们不是法师,是术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