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幽暗的小道并不长,前面隐约有光线透过来,青幽的,仿佛鬼火那般。
我猜火长老口中的叛徒是风硕,因此前方模糊的痛呼声令我毛骨悚然。火长老却心情
极好,甚至还在前面哼著古怪的小调。
尚尚凑到我耳边,小声说道:“不管看到什么,都别惊讶。还有,不管遇到什么变故
,你听火长老的没错,千万别和她对着干。明白了吗?”
什么意思?我抬头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尚尚却把脑袋别了过去。
让我听火长老的?即使她马上要取尚尚的脑袋送给仙帝?可能吗?我可能坐视不理吗
?
我才不要!这样消极的看着心爱的人遭受劫难,我钱大春是这种人吗?不拼一下,又
怎么知道拼不拼得过?
“这里光线有点暗,或许没办法全部看清。可惜了,这些家伙就喜欢待在黑暗的地方
,那里能让他们聚集力量,不然,我一定用2千瓦的灯泡直射,让你们好好看清我的杰作
!”
火长老大声说著,迳直往前快步走去。
眼前忽地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要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我实在没想到这栋二层的小楼,地下藏着这么巨大的空间!
此刻我们站在一个类似环状的平台上,对比著整个空间,简直和蚂蚁一样微不足道。
这一整个……用地洞形容或许不太合适,但也只有这样说了。地洞里像我们站立的环
状的平台有无数层,密密麻麻,望不到尽头。平台中间竖立著一根巨大无比的半透明柱子
,里面黑漆漆地,不知是烟雾还是液体,仿佛在上下翻腾。
从那根柱子里,向每一层平台延伸出无数条粗大的管子,每一根管子都插在一个类似
凹槽的半透明容器里。容器里隐约有人影,忽而又变成黑雾,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而在每一层平台上,这种半透明的容器都仿佛蜂巢一般,排列得整齐而且严密,几乎
没有一丝缝隙,不晓得有多少万这样的容器存在于这个空间里,乍一看,真是吓人一跳。
“这些就是我最珍贵的秘密军团。”火长老摊开双手,用一种陶醉的神情欣赏著那些
半透明的凹槽,柔声道:“足以颠覆整个妖界的强大军团!每一个都拥有暗系家族最纯正
的血统!可以让任何抵挡在他们前面的事物化成灰烬!”
这一刻,除了咋舌,我再也找不到第二种表情。上下左右看看,这里数不清的凹槽,
难道每一个都是拥有暗系家族血脉的士兵?真是匪夷所思……不,或者说我压根就没想到
会看到这种场景!
在我的心里,一直以为仙术妖法和这种类似化工厂的构造完全风马牛不相及!我真是
没想到,原来火长老在做这种类似基因改造的工程!她是用什么方法?那个横埂整个空间
的巨大的管子里,就是暗系家族的基因?
难道,基因工程和仙术也有了相同点?!
乱了,全乱了,眼前的景象与其说伟大,不如说诡异。
很显然我和尚尚的沉默让火长老有点不爽,她噘嘴回头,用一种小女孩要糖吃的撒娇
语气埋怨道:“干嘛呀!看呆了?好歹也该称赞人家一下啊!这个计划可是策划了上百年
诶!看到如此伟大的工程,你们就不能坦然夸奖我一次吗?”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震惊的事实,后面尚尚和含真都不约而同地鼓掌,赞叹道:“
果然是巨大的工程!这里足有数十万胚胎了吧?每个凹槽里面都是一个士兵吗?”
火长老果然很受用,点了点头,甜蜜地笑着,如数家珍一般地说道:“当然!每个凹
槽里面,都躺着一个随时可以战斗的拥有暗系家族血脉的战士!只要停止营养和法力供应
,他们就会跳出来。经过前几次的排练,我确信他们百分之百听我的命令!”
她走到栏杆边,撑著半个身体往下看,一面又道:“都是只属于我的战士……如同初
生的婴儿那样,我是他们信赖的母亲。培养只属于自己的军队,不比强行突破镜湖结界,
放出黑曜宫那帮危险份子,来的容易多了吗?你们说,对不对?”
她不等我们回答,自己就咯咯笑了起来,越发的欢畅。
我和尚尚互看一眼,我忍不住问她:“你……是怎么偷到暗系家族的血脉?这些……
容器有什么作用呢?能说一下么?”
火长老心情极好,居然真的给我解释起来:“很简单。我只需要数十个拥有暗系家族
血液的后代做引子,用法力将他们身体里暗系家族纯正的血液剥离出来,放到这个催化容
器里……当然,如果要给你解释清楚这个容器是做什么的,实在太困难。你姑且当作它是
个中转站,把营养和暗系家族的血统传给这些孩子的身体里就行了。”
她指著那根巨大的管子,笑吟吟地说著,然后又指向那些半透明的凹槽:“这个里面
,就是培养出来的拥有暗系家族血脉的战士。他们有的是妖,有的是仙人,当然,也有一
些意外死亡的人类,由于意外的死亡,让他们的魂魄无法离体。我让若林他们帮忙收集了
这些尸体,抽出他们的魂魄,重新炼制,消除一切记忆再送回去。再通过这个容器改造他
们的身体结构……这个也是很复杂的过程,没办法和你详细说明。总而言之,经过这种炼
制,他们都会变成拥有一小部分暗系家族血液的妖,而且什么也不懂,只听我的话,只知
道杀戮……你们说,这不是比辛苦找那些被封印起来的暗系的元老要好多了么?”
当然……听起来是个好方法。可是,怎么,我就是没办法认同。或许是因为她的方法
太诡异,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又或许是她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让我不爽。
就算她用的都是死去的人,可魂魄还在,炼制魂魄这种事情,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
,她好歹也是个仙人,怎么能面不改色做这种事情?更何况里面还有她的同类。
眼看火长老陶醉地望着自己的“杰作”,我只能无语地回头,尚尚对我耸耸肩膀,含
真漠然地别过脸去,仿佛这一整个空间的容器,他都没看见一般。
我正想说点什么,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一阵沉闷的呻吟,听起来闷闷的,好像
被封在什么密实的物质里。跟着,便是一声尖锐的嚎叫,好像受伤的野兽,绝望而且痛楚
,一下子撕裂了所有的平静。
我被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吓得跳了起来。我听过这个声音!在入口那里听过!是谁
?!
左右看看,却没看到半个人,只有一排排半透明的凹槽,以及里面不停变换的黑雾。
那个叫声只响了一下,便停了,跟着是长久的沉寂。我惊疑地望向火长老,她脸上闪
过一丝怜悯,然而那种怜悯又是带有残忍的。
她动了动嘴唇,轻轻说道:“那是……”
话没说完,叫声又响了起来!比先前那次还要尖锐,简直像用烧红的铁钳捅进身体那
般,令人难以忍受,我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含真突然暴吼起来:“看!在那里面!”
我们都跟着回头,望向他指的地方--那根巨大的管子--里面黑雾翻腾,忽而打了
个圈,露出一个人的轮廓!
我摀住嘴,用尽所有的力气才能让自己不叫出来!那真的是一个人!他的双手张开,
双脚被一圈圈的管子牢牢缠住,整个人呈十字型被捆绑在管道中的一根血红的柱子上。
他浑身的皮肤都泛出一种近乎溃烂的血红,皮肤寸寸剥落,从里面不停有黑色的物质
涌出来。他脸上的表情是人类所能展示的恐惧痛楚的极限,所有的肌肉全部都扭曲了--
当然,如果他脸上的肌肉还完整的话。
只有一瞬间!他身边浓厚的黑雾一下子又将他的身影吞没,只残留一片可怕的景像在
我眼睛里。他大张的嘴,白森森的牙齿,以及尖锐的能撕裂肉体的狂吼。
我的两条腿不晓得怎么的突然软了,身体晃一下,觉得自己快要栽倒。
尚尚一把揽住我,抓住我的双手--他的手心居然也满是冷汗!甚至还在微微颤抖著
。
“那……那个人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它变得飘忽沙哑,我甚至怀
疑那不是自己的声音。
“啊……”尚尚默默点了点头,“是风硕,背叛火系家族的仙人……他……”
他没说下去,脸上也露出不忍的神色,把脸别了过去。
“不是说过了吗?这是叛徒的下场!”火长老在后面冷冷说著。她面上的表情也变得
冷酷严肃,又说:“我可以容忍异议和挑衅,却无法容忍背叛!这是他应有的下场!”
我再也忍不住,把想呕吐的欲望拚命压下去,对着她吼了起来:“但他的出生是你做
出来的对不对?!本来他可以是个与暗系家族无关的仙人!是你要收集暗系家族的血统,
把他变成这样!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你凭什么惩罚他?!”
火长老没说话,神色森然。死寂的巨大空间,只有风硕时不时的嘶吼传来,令人毛骨
悚然。我快要无法忍受,很想夺门而逃。
含真忽然沉声问道:“你把他放进去,是单纯为了惩罚,还是舍不得他身体里的暗系
血脉?如果要抽出他身体里的暗系血脉,可用的方法很多吧?能让他痛不欲生的惩罚也很
多吧?为什么要选择这种?”
火长老勾起嘴角,给我们一个冷漠的笑,轻轻说道:“人类不是有一句话,叫做杀一
儆百么?他命该如此,做那个被杀的一。好教所有人知道,我对叛徒是绝不会容情的。”
“你这个变态!”我把心里最想骂的话不顾一切骂了出来。
火长老眼中寒光一闪,冷道:“注意你的语气!你只是个人类!我给你慈悲,容你多
活完一生,但你要是再敢挑衅我,我会教你知道什么叫做地狱!”
地狱?!我真想大声嗤笑。我指着她的鼻子,学她冷笑:“我们人类,有一句话不晓
得你听没听过,以德服人!我问问你,如果失去你拥有的那些高深法力,你用什么东西来
让别人服你?!你们都只会用强迫的手段迫使别人屈服!你要是真想让别人怕你,服你,
就该放弃使用法术,从精神上去压倒别人!这样,我或许会感到尊敬而且顺服!”
火长老脸色大变,眼看就要大发雷霆,我才不等她给我洗脑,又叫:“你还是放弃这
个计划吧!我以一个狡诈人类的身份告诉你,你绝对不会成功的!因为我宁愿全心顺服仙
帝,他不必动用任何武力,就让我愿意顺服!而你,只会投机取巧,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
真正的霸气!”
火长老脸色青白交错,似乎是在压抑怒气。一旁的尚尚一个劲捏我的手,我猜他一定
是气死了,我不但没听他的话,顺从火长老,反而逞一时之快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这下,她不会再放过我了吧?哼,倘若这些妖怪神仙以为人类脑子里懂得的只有自保
自私,那他们真是错了!我也是有热血的!这样把命都豁出去,不管不顾地痛骂一场,感
觉真不是一般的好!
至于她会不会杀我,会不会虐待我……奔腾的激动潮流哪里让我有时间考虑这些!过
会再说吧!
火长老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神情终于渐渐柔和下来,她沉默了半晌,终于沉声道
:“我本来可以当场杀了你,让你的魂魄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轮回。不过你竟然能够体会仙
帝的慈悲光明,有这种信念,我是不会对付你的。你不理解我也罢了,我的大业,本就不
需要他人来理解!”
“你说的好像很伟大悲壮!你根本不知道,在你说出不需要他人来理解的时候,就已
经是犯错了!如果一件事情,别人都无法理解和认同,那就证明了一个结论:你是错误的
!你用不需要他人理解来为自己找借口,完全是自欺欺人!”
我忍不住满心的激动,滔滔不绝地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全倒出来。尚尚终于不再捏我的
手,含真也不再故意咳嗽打岔。
我吼完,四下里一片寂静。火长老静静站在对面看着我,我看不出她是生气还是什么
别的,或许她下一刻就会把我脑袋摘下来,谁知道呢?谁又在乎呢?!
噼噼啪啪,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鼓掌声。我有些吃惊地回头,却见含真和尚尚都笑吟吟
地对着我鼓掌,那只死狐狸甚至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对我抛媚眼:“真是难得!原来你脑
子还挺清楚的嘛!说得好!老子要对你改观了!”
切!什么话!我热血上涌--涌的过多了,骄傲地甩甩头发,作出没什么了不起的跩
样:“本小姐的逻辑和头脑,能让你吃惊的地方还多着呢!要是现在就吃惊,就太早啦!
”
含真大笑着起哄,把我捧得越发没边没际,差点膨胀成气球,飞到天上去。
尚尚摇着他的猫耳朵,笑道:“我知道春春一定是个好人,是最聪明最理智的。”
诶……这个夸奖……膨胀成气球的我,终于感到了一点叫做羞愧的东西,啪地一声炸
了,落回地上摸头作出谦虚的样子:“哪里哪里……我还差的远……”
尚尚对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之前是我强求你了。春春从来都不是缩在别人背后
等待被救的人。这次,咱们共进退。无论怎样,谁都不许离开谁。好么?”
啊,他这样说……我心中一阵抖动,忍不住抓住他的袖子,抬头看他。尚尚却握住我
的手,送给我一个甜美的酒窝:“就这样说定啦,谁先放手的是孬种。”
好!谁先放手的是孬种!
我紧紧攥住他的手,觉得自己有无穷无尽的话想和他说,那种彭湃的情潮,几乎要撕
破我的身体。可是我又什么都不想说,因为我觉得只要一开口,眼泪就要决堤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也只有一瞬间,火长老清冷的声音把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她靠在栏杆上,却不看我们,只是静静仰头望着黑暗的洞顶,轻声问道:“也就是说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们还是不服?想和我在这里战一场?与整个火系家族作对?”
含真大笑着走过来,一把拉起我和尚尚握在一起的手,举高,朗声道:“逆天的游戏
早就过时啦!不过偶尔玩一次,也乐趣无穷,你们说呢?”
他的意思是……?
“火长老,不好意思,你的计划,我要说NO。我不想做你手里的棋子,白白送掉一条
命。你看,怎么办才好?”
尚尚笑容可掬,歪著脑袋问她,那种温和悠闲的神态,仿佛是在问今天晚上吃什么一
样。
火长老神情淡漠,顺了顺衣领,才冷冷说道:“我明白了。既然你想提早死,我一定
会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