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饭后,我认命地洗了两人一猫份的餐具,哀怨的眼神飘向呈
大字型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狂笑的老妈,没有形象可言,摇摇头,我继
续冲掉碗盘的泡沫,再一个个用布擦干,接下来从冰箱里拿出西瓜,
没错,准备饭后水果也是我的工作……
心情实在有够差!
鲜艳欲滴的西瓜勾不起我的食欲,我切成小块,端到客厅给老妈
吃,她似乎没发现一直静静摆在角落的黑箱子,神经有够大条。
“妈,妳知道有妳的包裹吗?”
“是什么?”她的注意力没从电视萤幕移开。
“妳自己看看吧。”我指了指箱子。
老妈又是一阵爆笑,被电视节目逗得乐不可支,好不容易分了点
心思朝我指的东西看,她登时收歛神色,起身走近箱子,脸上那种表
情,我说不真切,要我勉强形容,是悲喜交织,而喜大于悲。
“这是谁寄的?”我不禁好奇问道。
老妈的反应摆明对寄件人的身份心知肚明,我从来没看她收过类
似的奇怪包裹啊。她没有回答,明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端详著箱
子,在我等得不耐烦准备闪人时,她撕去那张写着她姓名的纸,一缕
黑烟袅袅升起,在半空中勾勒出两个字。
又是老妈的名字!
我看得瞠目结舌,这什么?我来到癞痢波特的魔法世界吗?
老妈瞪我一眼,责备我的大惊小怪。
黑烟停留了约两秒,然后凝聚成一丝黑线,像一列排队的虫子往
窗外飞去,消失在夜色里。
“你爸寄的。”
“老……老爸寄的?!”我觉得我的下巴合不起来了。“爸不是
死了吗?小时候妳跟我说,他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
后来我看电视才懂那就是死掉的意思!”
“小理。”老妈的脸瞬间有些沧桑,“你爸永远都在,只是和我
们是不同的世界而已……”
我觉得该说些什么,又无从开口,但是老妈很快就回复了往常的
表情,抱起箱子往楼上走。
为什么?!
我看着老妈不费吹灰之力地抱着它爬楼梯,我搬的时候明明重得
要命,老妈的样子却像里面根本是空的!
“我也要看啦!”我追上去,就算想到脑袋爆炸我也想不透的,
因为这不合常理嘛,既然来自另一个世界,用我所熟悉的逻辑怎么可
能有办法解释,干脆别想了。
“不、给、你、看。”在门关上前,老妈扮了个鬼脸,红扑扑的
脸蛋,像是初识情滋味的花样少女,算了算了,我还是留给你们夫妻
俩独处的空间,免得别人说我不孝。
忽然觉得有点孤单,我去阳台把晾干的衣服收进来折好,老妈的
帮她放在房门前,然后进浴室洗澡。
冷水从头顶倾盆浇下,为闷热的夏夜带来一丝清凉,我喜欢这种
感觉,什么都不想,彻底放空。也许,是今天真的发生太多事了……
我有种预感,自己终究不能永远过平静的生活,黑箱出现后,一连串
的事件接踵而来,那名裸身的少女……我无法不去想她,我们的相遇
,是纯粹的意外抑或必然的结果?
若是意外,她怎会现身第二次,还出手救了我?
搞不懂!
不过我宁愿是意外,如果再见到她第三次,那就意味我单纯的日
子必须告终了。我不相信巧合这回事的。
随着阴阳眼封起的回忆涌上心头,那些每个晚上折腾我不让我睡
觉的幻影,好像又鲜明起来,在被老师当众责骂别再说谎吓同学后,
脸颊上的鲜红掌印,和疼得不能坐下的屁股,让老爸果断地决定将我
遗传自他的异能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消除,然而这几年过去,我却感到
有点不舍,因为,那是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人真奇怪,小时候怕和大家不一样,长大后,却想与众不同。
我……毕竟不是个正常人。
关上莲蓬头,细细的猫叫就在外边,伴随抓门的沙沙声,看来有
只猫不甘寂寞,想找人陪囉!我开门让牠进来,溼淋淋的瓷砖没让牠
却步,“你也顺便一起洗好了。”
我将牠放在洗脸盆,然后注水。
“喵呜……”
牠缩了一下,我才想起这傻猫脸上有伤,反正老妈在房里,我也
就大喇喇地光着身子走出浴室,拿了3M防水透气绷,贴到牠毛茸茸的
脸颊上,忍不住噗哧一笑。
不客气的猫掌不满地朝我招呼过来,我说过,少了利爪的猫不足
为敌,连闪躲的必要都没有,即使结结实实挨上一记,比蚊子叮还没
感觉啦!牠不知道,我不但把趾甲剪短,也用锉刀磨钝,现在牠比女
人的指甲还弱,哈哈哈!
洗完澡,笨猫脸上挂著挫败的表情,却趾高气扬地步出浴室,我
真不知牠还剩什么可以骄傲,浑身溼透活像只狼狈的落水猫--事实
上也是。拐个弯,橘色的身影头也不回地直往我房间,我在牠后方,
哎呀,现在我变小跟班了哟?
帮牠吹干毛后,我躺在床上,双手将牠举得高高的,才九点半牠
就睡眼惺忪,直打呵欠,根本不在意我的动作,一颗猫头顿啊顿,像
是课堂上猛打瞌睡的学生。
“欸欸,是不是该帮你取个名字啊?”
我用力摇了牠几下,牠不爽地摆出一副晚娘面孔,大概是对双方
实力的差距有所觉悟,连挥猫拳都懒。
一个人自言自语很无聊耶,好歹要有点互动嘛!
怪了,怎么不知不觉间,牠就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了?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原来连笨猫都懂!收伏家里的
女魔头后,身为低等小妖怪的我哪有表达意见的余地?只好让牠名正
言顺地进驻我家,地位甚至超越我。
可怜唷!
我熊熊灵光一闪。
“既然你是橘子猫,不如就叫‘椪柑’吧!”
如果直接取“橘子”的话,我会忍不住想到花妈用台湾国语把橘
子喊成吉子的白痴貌,还是椪柑好,俗搁有力,哈哈!
闻言,牠本来快闭上的眼睛立刻张开,以一声低吼表达抗议。
“抗议无效。”
抱着牠起身,我从笔筒抽出奇异笔,在牠脸颊的3M防水透气绷上
大大地写了“椪柑”二字,不知怎地觉得十分得意。
有拍板定案的感觉。
老妈关在房间一个多小时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她明天要上班,
该准备洗澡,免得起不来。我想去提醒她时间,才走近,就听见她抽
抽噎噎的声音,哽咽著对老爸这些年来,难以传递的无尽思念。
我伸手抚著门板,良久。
椪柑,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比两个彼此相爱的人,却必须分手更
残忍的吗?我觉得,是等待。没有希望的等待。
那是件,远比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还心酸上好
几倍、好几倍的事情。
直到现在,我依然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