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长长的一夜，
在我们之间，燃起了讶异的什么，
却从来都还没有天明。
隔天退房的时候，
我们肩并著肩，
我突然感到很拘谨，
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位置，
她的“不知道”，
让我也开始“不知道”了。
过马路的时候，
她牵起我的手，就是那一秒，
我的身体麻了一阵，
就像是初恋，
一切无比新鲜。
我轻轻地回握，
她便捏的更紧，
还顺势把我拉近。
我觉得自己变得好渺小，
好像年龄的差距，
可以从身体上反向的平衡回来。
她说胃疼，老毛病。
我提议喝点热汤暖胃。
天气热得不得了，
她的手心却很凉，
我想把她揣进我的口袋里，
小心呵护，
想一想附近走路五分钟能到的，
清淡的，
一间乌龙面店的招牌闪过我的脑袋。
好多年未曾造访，
看着变调的菜单，
改成自助式的餐台，
没想到大不如前，
我有点失落，
想让她吃点好吃的，
但是直觉判断，
这一餐，大概会大失所望吧。
看着她脸色都发白了，
原本总是饱色的嘴唇也被病感扰的苍白，
两眼水胧胧的，
撒娇的看着我，
我的心好痒，
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或者，有可能更早以前，
当她用那样的眼神盯着我，
那看起来有点脆弱，
却勉强打起精神，
长长的睫毛低调的刷呀刷，
一副“我没关系欧，
不用担心我”的模样，
我就会莫名的涌上一股，
想把她捧在怀里揉碎的欲望，
好想保护她。
我把食物端上桌，
她闹著没胃口吃不下，
我逼她喝汤，
她摆了一个臭脸，
却让我心疼的想笑，
她的声音听起来好乖，
怎么会有人能够连发脾气都那么乖巧，
我那时候还没有那么清楚的意识到，
这会是生平第一次，
我遇上一个，
没办法让我真正对她发脾气的人。
她一边咀嚼我塞到她嘴里的食物，
一边把头倒在我的肩上，
发出一些奇怪的嘟哝的声音，
我笑了一笑，说
‘小朋友’
她整个人震了一下，嘟嘴反驳，
“欸，我是大朋友”
‘好啊’我说。
我们道别的时候，她问，
“那晚上你要干嘛？”
‘我得工作’
“那我可以在旁边陪你吗？”
其实我想要拒绝，
对于我们之间，
理智上的想，
其实我不应该也不可以
再这样“不知道”下去了。
我自己都交了那么多次
爱情不及格的考卷，
又凭什么可以让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而我，自私的想，
对于一个或许永远
也回应不了我的感情的人，
我也不想再受伤了。
又是那个眼神，
她好像与生俱来了一样武器，
对我，她可以不费吹灰之力。
“可以吗？我不吵不闹的，超乖，就在旁边而已”
我笑着点头。
她一副像是得到什么赞许或鼓励，
又笑出一口白牙。
那天之后，她总是在我身边，
跟前跟后的，
她认真的拉长耳朵，
我跟谁讨论事情，
哪一天有什么行程，
需要准备什么资料，
教的课程需要哪一份讲义，
到外县市去上课要订的火车票，高铁票，
需要过夜订的旅馆，
我喜欢的房型跟宵夜，
就在我在回想下个周末
答应了谁要帮忙什么，
她脱口而出正确答案，
她得意的说，
“我是你的小秘书”
‘不支薪的’
“当然，还额外附赠各种娱乐功能”
她更得意了，像是跟我炫耀什么。
我用力吻了她，
她的手却跟着忙碌了起来，
‘等一下，我想跟你说件事情’
她眼神马上变了，
补叹了一口气，
“我就知道”。
‘你知道我要跟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你有心事，而且好多天了，应该是说，从那天在饭店之后，你就没有很开心...”
‘你怎么知道？不是，那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不知道...”
‘你如果再说，“我不知道”，我就会把你丢掉’
她好像被我吓到了，
像是做错事那样半低着头，
把话说得好小声，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就真的不知道...”
我把她的脸捧起来，看着她，
慎重的像是宣示那样，其实，
与其说是告诉她，
更像是告诉我自己，
‘好，我知道，你别这样，你听我说，我那天在饭店问了你好多事情，你一律说不知道，其实我很伤心，尤其，当你说，你不知道爱是什么，你也不知道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我其实，很难过。’
她嘴巴嘟嘟的想要发出声，
我很快的用力的吻了她，
‘先让我说完，你再发表意见。总之，我知道，我很喜欢你，虽然，我还不是很清楚原因，我也很惊讶，怎么这些感觉这么快，这么热烈，一发不可收拾，我也知道，我好需要你，你所谓的“小秘书”，其实是我的阳光空气和水，而你整个人，好像是我这个脾气暴躁，凡事求完美一点耐性都没有动不动就自苦烦恼的人的安定剂止痛药，有你在的时候，我好平静，这些是我知道的事情，我想告诉你，告诉你，不是要你也回报给我你知道什么，你不知道的事情，我不会勉强你，也不会一直逼问你，关于，我们这样到底算什么，也没关系，我只要求一件事情，你只要做到这一件事
情，就好...’
“什么？”
‘永远都不能对我说谎，任何事，都不要对我说谎。’
她的眼睛的雾好像散开了一点，
当然，或许是我一相情愿的错觉，
我的内心底，当然无比奢望，
冀求当我说了那么多的话，
她会奇蹟似的突然抓着我的肩膀，
告诉我说，
她知道了，她喜欢我，她要我。
但是我不该用框架限制住她，
也不该逼她什么，
她带给我的快乐与平静，
已经是我这一路疲惫闯荡的日子以来，
最美好的礼物。
虽然或许很快的，
她会离开，
我也会祝福她。
“好”
她说“好”。再一次。
莫名的，
我便也获得了一次小小的鼓励与安定。
即使，这一切，
很快的又再度被不确定感给震荡。
隔天，她与我约好，
要来我的教室附近等我下课，
她一见到我，
就煞有其事的报告，
刚刚好险，
我差点遇到xxx
(跟她一起上过我的课的同学)，
要是被她看到我在这边，
我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说了。
‘就回答你的招牌啊“我不知道”啊！’
我捉弄她，
她脑气的用手箝着我的脖子，
“欸，乱讲话，那又不一样...”
‘所以，你没跟她说我的事情喔？’
“没有啊，我都没有跟任何人讲到你...”
就是那个瞬间，
一根针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当中犹疑
就在刺破了泡泡的瞬间，
揭露了泡影存在的事实。
我的心凉了一半，
想到那一晚在饭店我瞥见的短信，
想到深夜我们交缠彼此时的手机响声，
想到她的”不知道”，
我觉得身体好重，
不断的往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