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危局夺鞭 (7)
年渭娘挥钩游走，不知他所指何事，只骂道：“年渭娘行事，轮得到你这
武林败类说话？”
甘自凡喝问：“为了蒲寄渊，妳连大事也不顾了？我知道覃王很多事，要
跟麦姥姥谈话！”
年渭娘肢体未停，面上表情却是一愣。江璟心中微动，原来她一愣之余，
亦闪过一丝愠色，寻思：“她与覃王或是麦姥姥有过节？”只听年渭娘道：“
这干我何事？”
甘自凡又叫道：“妳究竟和李茂贞、李继徽是什么关系？妳要是在皇宫帮
他们办事，就别来向甘某囉嗦。咱们得先顾著大事！江湖上，妳为了情郎，要
跟甘某打架，哈哈哈，咱俩改天再聚。”
江璟听他言语大为冷静，自昨日自己落入他手中以来，未见过此人头脑这
般清楚，已恢复了那夜与韩建密谈时的覃王手下风范。暗笑：“凤翔节度使和
西旌麾下财宝的诱惑，他到底无力抵挡。再说，他无论如何残暴，总是江湖高
手，那日他与邬杰谈话，已显得对李继徽的气概十分心折，更不会甘于为一个
遭韩建裹挟的覃王卖命。此刻他的生死恶斗之心已消……啊哟，不好！”
他一凛省起：“他二人一对质，甘自凡便知我全是欺唬他，晓得年渭娘和
她手下实则并非李茂贞在皇宫的内应，我得阻止他们对质下去！”
年渭娘怒啐：“呸，谁跟你‘咱们’？谁跟你改天再聚？今日便要你死在
－－”
甘自凡笑着打断：“是，是，妳只跟蒲寄渊是‘咱们’，只想跟他相聚，
但大事可不能不顾。我要见李茂贞、李继徽，妳既是他们的人，替我通传罢！
走开，走开，改天再打！甘某不爱跟娘们动手，除非要我杀人！”突然铁鞭一
撤，大步纵跃，跃开了十步之遥。
年渭娘听他一再提到李茂贞父子的姓名，面上茫然之色渐浓，见甘自凡退
开，乘机也跃了开去，双钩交叉挺在身前。二人功力相若，皆需暗自寻求喘息
之机。
年渭娘皱眉叫道：“你究竟说些什么？李继徽？”眨了眨眼，忽然现出几
分得意，冷笑道：“若说我和他父子有何干系，那便是前年七月，他俩带兵入
京，李继徽一把火烧了宫里的承天门，倒是与我有几分干系。”
这下轮到甘自凡不解，满脸疑色地盯住年渭娘。只见年渭娘双钩一振，大
笑道：“与老娘这对双钩上的本事有几分干系！怎么样，再让你领教领教！”
江璟在旁，始终插不下话，听二人对答带出一个又一个谜团。起初二人言
语接不上榫头，是因甘自凡受了自己之欺，误把年渭娘当作李茂贞父子的内应
，那是十分显然；而后又见年渭娘对麦苓洲的姓名露出敌意，他心下便存了疑
。看来年渭娘与西旌一脉并非毫无纠葛，只不知宋晏思追踪年渭娘手下那女史
时，何以看似对年渭娘的江湖身份、年渭娘与麦苓洲的恩怨等情，毫不知悉？
但这时年渭娘话锋一转，不知怎地扯到了前年李继徽火烧承天门之举。“
火烧承天门时，她在宫中。然则……那场火，和她的双钩本领有什么关系？”
－－承天门焚毁，因此她找到了回空诀残文！
蒲寄渊对他述说年渭娘武力，不过是昨日的事，每字每句在他耳畔均极为
清晰。“蒲先生当年推测得不错，确然有一部回空诀残文埋没在长安，而且就
在皇宫所在的龙首原之上，只是并未在大明宫城兴造时出土。年渭娘潜入宫中
寻觅了将近十年，皆无所获。但那‘环转’一部的残文，终于在李茂贞父子兵
迫皇宫之日，在承天门倾圮时现世！”
他只在须臾之间便已推想完毕，本想赶紧插话、阻止二人对质，不料年渭
娘说了那几句后，杀心再起，突然尖叫一声：“我先杀了你！”矮小的身子箭
射而出，半空中双钩左右成圈，亮晃晃的弯刃齐向甘自凡头颈兜入。
江璟吓了一跳，甘自凡亦闪过一丝极短的讶色。两人说得好端端地，即便
剑拔弩张，也不至于再度动手判生死哪？甘自凡见双钩来得猛恶，身子倏地后
纵，铁鞭朝双钩交会之处竖劈而下。
他铁鞭一劈，立时发觉不对。江璟在旁瞧着铁鞭之势，心中又是一动：“
双钩之势，正便于使出‘转’字诀之妙。”但见铁鞭劈到半路，忽然轻轻晃动
，仿佛被一团绒毛缠住，虽仍不住劈落，但以高手对决而言，已是减缓到全无
威胁。
此事绝不该发生在甘自凡这得意的一招，江璟目光微微下滑，只见甘自凡
握鞭的手腕不住左右摇摆，衣袖在打斗中褪下，露出腕臂筋骨线条毕露，犹如
老树之根，显是他正奋力催劲与某物相抗。
可是，他的铁鞭，明明并未与双钩相交。即使钩鞭相交，这管铁鞭份量与
双钩合计相仿，而两人膂力有高下之分，甘自凡绝不至于要这般催劲。
这一刻，铁鞭只与双钩扰动的气流相交！
铁鞭既未能瞬间劈开双钩，双钩对准甘自凡头颈那一兜落了空，钩首便巧
妙地勾著了铁鞭。甘自凡本擅长以左手、双腿出奇制胜，但双钩露在敌人身周
的部位无一不带着利刃，无法以肉掌克制，只有怒喝一声，回鞭挣脱，追着双
钩再砸。
年渭娘狰狞一笑，蓦地左掌一张、把左手钩一放，一条银蛇登时从她右手
长出，窜向甘自凡身侧，跟着在半空中回过“蛇头”来，砍向甘自凡后颈！
江璟心下忍不住喝采，想起蒲寄渊所述双钩相结、立成一种软长兵器的战
技。年渭娘将双钩头尾相结，一钩的月牙护手飞舞于敌人周围，当真如一条露
出森森毒牙的大蛇，随时电闪般噬人。而使钩者得了长兵器的优势，即可匿身
于这满身利刃之软兵器舞出的大圈之后。
“可是这样的招法，易练难精，对敌时稍一不慎，不免伤及自己。唔，难
怪蒲先生要提到她身在深宫，大可长日钻研。”
年渭娘的“银蛇”去得阴毒，甘自凡又岂能中招，身子陡转，铁鞭突然斜
挂而出，硬生生把双钩结成之蛇从中一砸，砸得软倒而落。
年渭娘不等双钩脱开，再度抖起银蛇，手臂大开大阖。呼呼风响，甘自凡
四面八方全是利刃划过空中的银圈。
一时之间，甘自凡唯能挥鞭开路，肉身是决计不能碰上利刃的。但他左冲
右突，铁鞭竟屡屡变得迟滞，隐约像是被银圈所带，戳砸而出时，均带着怪异
弧形，迎击双钩，方位始终差了几分，力道流失，难以收效，与他的武力造诣
绝不相符。他真正受制了！
“伤焰钩”或者无法奈他何，但以回空诀使出的伤焰钩，却足以将他连鞭
带人缠在气流场中！
江璟一惊，想起钱九命的软鞭：“她运双钩如软鞭画圆，是不是正适于使
出回空诀的转力，将甘自凡困在其中？二人终于要分出高下？”他对这部武学
既已入门，依稀亦已有推论的思路，当下不及多想，大呼：“年大姑，别杀他
！这人很要紧！”
年渭娘舞动双钩相结的锋利“长鞭”，困住了甘自凡，暂时有了些余裕，
一面死盯着银圈中的甘自凡，一面恶狠狠地道：“江小子，你莫多言。你既撞
在我手里，大姑便会好好照料你，大姑应承了渊郎的。”
江璟听她果然恶意极盛，暗惊之下，心忖：“蒲先生应允将我交给她时，
绝想不到她要这样待我。我知道她对我不喜，却也料不到她憎厌我到了这地步
！我和她素昧平生，了无恩怨，她何以如此憎恨我？”
含元殿底砖瓦废窑囚室的一切情境涌上心来：她那样对待那个长须囚犯，
不惜将之禁锢在那阴仄卑湿之所，长达十年有余，只为了迫问回空诀总诀下落
，待自己又能安什么好心？照说，那长须人拚死不从她所愿，不透露总诀的线
索，她由此迁怒自己，本是理所当然，但这刻听她语调，她的恨意恐怕另有缘
由。
霎时间，他胸中一热，对长须囚犯的关怀之情再难遏抑，喝道：“好，妳
知道我姓江。含元殿底……那…那人，妳把他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