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危局夺鞭 (4)
他这一窜步，甘自凡鞭力于最烈的一刹那间堕入了空处，便已失去把他
一鞭断首之机。但铁鞭回旋余势不止，甘自凡这杆铁鞭的三五分力，不知胜
过多少武人挥击铁斧的十成力，鞭圈依然向江璟左胁迫来。
岂料迫至半途，铁鞭不知如何，鞭倏地朝江璟身外猛力冲出，扯动了甘
自凡手臂，然后，扯得甘自凡右半身微微一晃！
甘自凡眼睛一瞬，简直不敢相信，右臂疾撤，要将铁鞭拉回。就这么微
微分心，忽地左脸前银芒一闪，江璟剑尖朝他左肩窝扎来。
画水剑纵是残本，招式亦无一不是顶尖的夺命招，江璟这一扎本应取甘
自凡左眼、直贯其脑，纵然是一把豁了口的庸剑，如此近身突袭，就连甘自
凡亦难以自救。但他与甘自凡交手只为磨练回空诀的“磁退”劲，甘自凡可
是自己要用来和西旌谈条款的“粽绳”，如何可杀？就算只刺瞎其一眼，那
大串粽子的买卖仍不免全化泡影。他动念迅于电光，一发现自己剑鞘挥出，
竟当真足以扰乱铁鞭周围气流、再以气流吸带铁鞭，已预好了这留情的一扎。
－－一个小小岳阳门弟子，居然有对甘自凡留情让招的一刻！
甘自凡自然也立刻发现江璟一扎乃是让招，惊怒欲狂，偏偏自己为铁鞭
所带，身子已向左转过半边。而江璟缩身在他左侧出剑，把剑鞘搁在外门，
隔空将他铁鞭也荡到了外门。两人这态势，在局外人看来，状似他高举铁鞭
、身子追着江璟所在而旋转打圈。他若要闪避剑尖、回鞭格去剑锋，身子只
会继续左旋，又打半个圈儿，依然受江璟所制。
一切都是这贱狗子贴著铁鞭挥动的剑鞘在作怪，可他偏偏无法破解那怪
异！
他眼中怒火燃烧，左肩一沉，堪堪闪过江璟剑尖，左手已突然暴长，抓
向江璟右腕，右腿亦蓄力踢出。
甘自凡与敌近身时经常突出掌腿，劲力暴烈，江璟此时已知之甚详。昨
天若非闪躲及时，差点就被他一脚踢得几天抬不起腿。这时甘自凡故技重施
，本来甚是难防，但江璟正以全力拿甘自凡试功，他甫自“对甘自凡让招”
的优势中醒悟，这是破天荒第一遭，身躯有如开了心眼，感知之能变得前所
未有地灵澈，那未成气候的“元劲”，亦活泼超常！
因此，甘自凡那一手一腿尚未发出，肩胯上下方动，一股奇异的感受已
传遍江璟身内刚刚唤起的几许“元劲”。
剑锋陡沉，他手腕竟在甘自凡抓来之前闪了开去，而锋刃已削向甘自凡
踢出的右腿。画水剑出，本来绝无只削伤敌人皮肉之理，但他再次留力不发
，剑刃仅在甘自凡裤子上划过。
－－再一次的让招！
一剑掠过，江璟急忙后纵，这时也不管使的是不是轻功，总之避远些再
说。自己于回空诀领悟虽快，却无把握能在甘自凡手底走多少招还能不死不
残。料想两次让招，该已令甘自凡更添顾忌：“今日‘试功’不妨到此为止
，我须得再去就教于蒲先生，静思默练，明日再来过不迟。”
今日交手至此，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却像是不经意间一足踏入了一条
坦途，途上但见阳光灿烂，错愕之余，回望以往练武道路，就像一片昏昧的
泥泞！
若他是寻常武林少年，定然大呼痛快，乘胜追击，要拿强敌试手，瞧自
己跃上了多少进阶。甚至在方才两度让招的当口管不住自己，非令强敌溅血
不可。但他生性谨退，盘算缜密，竟在这生平首度武学进境飞跃的当下，还
想到要保全甘自凡。至于保全自己，那更加不必说。
他陡一回神，惊觉长坡之上一阵异乎寻常的安静，静得仿佛他面对的不
是甘自凡这凶暴之徒。
他定睛望向甘自凡，只见其人惘然提鞭凝立，右裤腿上赫然一道血痕。
甘自凡毕竟还是受了伤！
他那一剑轻重拿捏的火候不足，于是乎，强敌竟伤在他一柄破剑之下。
无论那伤痕是多么浅，他亦已得手，并且全身而退！
事态已远远超出双方所能预想，致令狂躁成性的甘自凡竟冷静得出乎意
料。“小狗，我小瞧你了。你跟姓蒲的学得不错。嘿嘿，不错！”
江璟点头：“你连我也杀不了，那么蒲先生自然－－啊，不是，我没说
那个，我是说－－”
甘自凡岂容他改口解释“我是说”什么，飞步而上，铁鞭当胸指出。只
见他冷笑一现，铁鞭脱手，旋飞疾至。
空中刺耳的风啸大作，铁鞭银光尚远，杀意已迫近江璟心胸－－甘自凡
终于对江璟用上了“逆鳞锥”！
以甘自凡为人，纵然察觉江璟功力大进，似是来日可堪一战的对手，却
亦无兴致跟江璟蹉跎，不会惜才留其性命。蒲寄渊再教出十个良才，他也要
抢在他们跃居一流高手之前，以最有把握的杀招尽数毙了，大享杀人之乐。
江璟那句难听的说话讲与不讲、是否解释，与他会否使出逆鳞锥来，并无关
系。
而江璟本意是故意激之，有意充作“应门僮子”，表明甘自凡如果奈何
不了自己，便见不到蒲寄渊，暂且令甘自凡惭愧而去。一来自己多了几次试
功的良机，二来替蒲寄渊推搪。依他对甘自凡心思的推估，本是万无一失。
偏偏就有这么“一失”，他话一出口，大非原意，只像是骄矜自满，忙不迭
地邀请甘自凡速速杀了自己！
口拙害命，莫过于此，当下再也无能反击，身子一矮，便要着地打滚避
开。至于打滚时甘自凡冲上来握鞭猛砸，那便如何是好？亦再无暇思索。忽
然间，身后风势略动，后颈似溅到几点清凉水滴。
坡底溪水距此甚远，如何会有水滴溅来？生死关前哪容他思索，身子已
然向旁滚倒。陡地听见蒲寄渊的声音喝道：“去！”紧接着身周气流急动，
头颈双手突然裹入一阵清凉风中。
他心中一怔，一大蓬不知从何而来的水花，从他身周团团飞出，向铁鞭
扑袭而去，犹如自己身后飘过一枚乌云，携来一阵骤雨，打横了朝甘自凡飞
去。
他不必回头去看，亦在顷刻间醒悟：蒲寄渊在溪水中浸湿了衣袖，运力
洒出大蓬水滴，而这蓬水滴，功用当与蒲寄渊昨日挥出的草石相仿！
－－水滴轻细于草石百倍、却亦更加无孔不入。蒲寄渊是要他以水滴感
力传力！
江璟脑际一片空白，心田却一片澄净。无数水滴飞过之时，那依稀伏在
他体内各处的极微之物，只感觉与无数小缕风息不断擦碰。不知何故，体内
微细的跃动之感，又觉到飞在最前方的水滴纷纷迎头撞上了什么，仿佛空中
一丛风息急速受到挤斥，而水滴便将这股动静清晰地传回了他体内……
前方何物，如此迅疾地斥风而来？自然是“逆鳞椎”之力。
凡此种种，细想起来极为繁复，江璟的感觉却只闪现了不到半个瞬眼。
肢体之中有物相催，他顺势出剑斜挑！
“当”的一声，剑刃斜斜撞上旋转而至的铁鞭，小半段剑身应声断落，
接着江璟身前脚下发出一声古怪的闷响。原来铁鞭四周的气流被他“磁退”
引开，新风涌入，倏地推得鞭头沉落，插入了他身前土中。但见铁鞭迅速隐
没，穿透草间松软泥土，直至剩了半个柄。
江璟顺手一伸，抓住鞭柄抽出，奇怪地瞧着自己握著铁鞭的手。
他夺到了这个一流高手的成名兵刃！当此时，惶急、惊悚、兴奋，诸般
刚才来不及涌上的心绪，方始汹涌而至。
蓦地体内又是一阵骚动，空中一道气流急压而来，气流中蕴有好几股力
道。跟着半空一声愤怒之极的暴喝，同时身旁一声惊呼：“快避！”
江璟双眼未及看清局势，身内将成未成的“元劲”已纷纷耸动。原来那
气流中的力道无一不充斥杀机，元劲隐约似有所感。他左手握鞭、右手握剑
，凭著肢体中一股远离杀机的冲动，急速向旁一扑。刚刚扑出，左臂一阵剧
痛，掌中抓握不住，铁鞭已失，一道大力将他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