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危局夺鞭 (3)
阴影迅速压近，已无任何权衡余地。听见蒲寄渊在坡下喝道：“让开！”
但岳阳门仁义之教深植江璟心中，焉能看着那宫女在自己身旁摔成肉泥？他背
脊一股凛然之意升起，当下也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拔剑奋起，身子腾空。
豁了两道口的刃锋，从宫女张皇乱舞的两把剑旁之空处穿过。
一柄镶满宝石的剑鞘，猛地击向那宫女身外数尺！
只见半空剑影陡地急振两下。那宫女身在空中，惊惧得几乎晕去，忽觉双
剑旁的风息向某处迅速流去，一股无形的力道扯着她的双剑。她双腕一软，已
把握不住双剑，两把剑脱手坠落。
紧接着，身子附近的一阵风息，竟以同样奇诡的态势，向某处飞快涌去－－
在这态势之下，另一阵风急速涌了过来，递补空缺，在那宫女腰后一托。
她身有下堕之力，这一托虽并非来自实物，却亦像块坚硬木板撞上她身子。那
宫女吃痛，浑不知身上撞了什么物事，还道已摔到地面，更加尖声嘶喊。
可也就是这一托，坠力已为之减轻！此时的坠力，已是江璟凭体躯之力能
挡下的了！
那宫女猛觉身子一轻，撞入了一人怀里，同时搭搭几声，有什么落入了四
周草丛，混乱中见到似乎是几枚珠宝之类。她在宫里见多了珍宝，倒也不当一
回事，喘了几口气，昏了过去。
江璟只为救人，对这宫女也无甚真正的关心，随手将她放在草地上。方才
他敞开双臂接住宫女，急忙抛下了剑，这时便拾起来归鞘。
只这短短一忽儿的歇息，刚才千钧一发的急难之感褪去，他才悚然醒悟：
原来宫女堕下时，自己那股凛然之意，是脑中正隐隐预知，这一次以新学乍练
的回空诀出手，为的是赌自己刚刚领悟的至高武学，能够救回一条人命！
倘若群女对他有过任何歹意，他多数不会如此全力一赌。然而群女虽是年
渭娘手下，到底从未曾直接害过他，反而还无意间为他解了昨日之围。无意间
施加的恩惠，亦是恩惠。年渭娘在皇宫极可能职位不低，驱策一群宫女、阉人
，不在话下。瞧昨日群女与甘自凡对抗时的模样，她们恐怕从不知江湖为何物
，只懂得一片愚忠地为年渭娘卖命。这样的小小人物，无名无权，更算不上真
正的武林人，吾辈武林中人何必草菅其命？
蒲寄渊潇洒的语调从坡下传来：“好！藉宝石传劲吸风。小友这一进阶，
大是不凡！更有一桩：你能在瞬息之间想出此法，真乃奇才。”
原来那把剑饱经风霜，鞘上镶嵌珠宝的托座松动，江璟这一日半夜提在手
中练功时曾有察觉。这本来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甚至以为自己已然忘却，
但在方才的惊心时刻，这小事忽然窜入脑中，成了他骤下决断的凭借。
他拔剑之时，左手使了一股急劲，以似有若无、自己仍捉摸不到的“元劲
”，震落几枚宝石挥打而出，宝石所附的“磁退”之力吸引风息，扰乱那宫女
身周气流，那宫女便不由自主地因风消力，逃过一场惨祸！
江璟心下亦极为喜悦。蒲寄渊传他功诀本不过一时利益交换，但传功时的
尽心尽意，却也极真。他正面转向坡底，作了一揖，谢蒲寄渊传功之德。
蒲寄渊摆摆手：“别又来这一套－－当心后面！”
江璟一惊，只见半空阴影又至，呼呼风响，十来个海棠红衣裙的少女身影
，接二连三地从高处被甘自凡击打摔下！
这情状怪异之极，仿佛大风卷来了一场怪雨，下的不是水，却是宫女。以
江璟此时功力，救得一个，万万救不了十几个。何况天晓得还会有若干宫女被
甘自凡打下来？他功力远远不足以凭“空”御风，可是剑鞘上的宝石再多也有
限，拿什么去扰乱气流？
他一眨眼间，已有计较，大叫：“蒲先生救人！”再不理会半空的“宫女
之雨”，自己发足向坡上疾奔。
却见一个提鞭人影从坡顶倏然窜出，迈开大步下坡，向他迎面冲来，正是
甘自凡。
蒲寄渊对甘自凡睬也不睬，身形飒然纵出，大袖泼风，笑骂一声：“小子
原来也懂得投机。”忽而出指、忽而推掌，草泥旋舞之间，一道又一道回空诀
之力向众宫女摔落方位打出。
蒲寄渊一出手，力道之劲与巧，无不胜过江璟多倍，抑且无惧于众女手中
双剑，毋须先将她们的剑打落。草叶泥石附着他指掌上的“凌云木指”之力，
穿入众宫女身子之间，致令被宫女身子撞开的风息大受扰动，此消彼长。他于
磁退之力的把控，远较江璟精细灵巧，气流穿梭递补之时，便柔和得多。众宫
女逐一撞上托住身子的风，并不如何疼痛，在蒲寄渊施为之下，一一逃过了直
堕地面之厄。
蒲寄渊身形飞旋，将各人纷纷接住推开：“小女娃躲远些。”
众宫女死里逃生，又尚未听见主人在林中呼召，眼见甘自凡已追下坡来，
焉敢上坡？互相扶持，尽皆浑身酸软地坐倒。
蒲寄渊知道她们从年渭娘处学得粗浅的“转”字诀，年渭娘宁可将功诀传
给这群庸俗少女，竟不向自己分享，因之他对众女不免略有嫌斥，莫名其妙地
救了她们，只为了成全江璟的仁心。他踱开一旁，摇头笑叹：“我功力虽高，
但这救人的法子，却是现学了江进之方才临急想出的妙法。”
那边江璟见甘自凡居然追下，微感吃惊，脚步立停，喝道：“叫你不可杀
宫里人，你怎地又杀？这样你还想…还想跟李节帅去谈…谈什么？”
甘自凡长驱而下，愈来愈近，大笑道：“我可没有杀她们，只不过把她们
推开让路。她们自己出宫乱走，摔死在山下，李节帅也没法子，是不是？”冲
至江璟身前十尺，断喝一声：“我找蒲寄渊，你也让路！”
那张丑脸陡然冲近，铁鞭扬高，打个半圈，向江璟左颈砸到。江璟甚至来
不及拔剑！
这一砸，与昨日扫击江璟双腿的多次出手极其相似。甘自凡既然武技与劲
力两臻上乘，对付这样实力悬殊之辈，招式便无谓卖弄花巧。在他想来，哪怕
只使一招，让对方瞧得清清楚楚，哪怕使上十回，对方逃过九回，终须丧命在
第十回！
若在昨日之前，这番打算定然奏功。他思虑了一整夜，发现江璟那“麦姥
姥亲传”的身法，还远远学不到家，比起使廓石掌那小子当真有云泥之别，昨
日江璟屡屡逃脱，皆因自己出招时不知对手身有轻功。他推估对手本事的眼光
何等精到，此次斜鞭砸击，已算准了江璟纵跃之极限。
但他少算了一件事：蒲寄渊传江璟功诀，其实昨日方始。他满拟这个“蒲
寄渊的传人”使尽浑身解数，亦只能稍稍引带铁鞭鞭头。他这一鞭即将砸飞江
璟头颅，来日蒲寄渊回空诀纵使再上进阶，亦绝无机会将之传给这条作死的小
狗了。
劲风向江璟左半身催压而至。江璟浑身一凛，但觉气流宛然，无数微小劲
力彷若汹涌汇聚、向自己体表皮肤激撞而来，迅速激起其下筋肉的警戒内劲。
昨夜之前，他从不知敌人劲力竟能以如斯形态，细至毫纤地毕现，进而催逼己
身内劲。
－－不，并不是敌人劲力改换了形态。敌力从来只是敌力。
是刚刚萌生的“元劲”启动了他前所未有的感应！
他猛向右前方窜步而出，使的是画水剑残本身法，反而向甘自凡抢近些许
，剑鞘打直挥出，直迎铁鞭。一股自己亦莫可名状的奇劲自左侧腰背生发而出
，迅速传布于左肩左臂，同时右手疾伸，拔剑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