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大结局） 海踪 1 挟敌首脑
断霞池畔。
康浩陵听闻徐大晁奉的是李存勗密谕，前因后果瞬间通透，怒极之下竟哈
哈大笑：“李存勗当真谨慎得很，手也够狠，不愧是他！他是怕我失约，不为
他邀请常老先生？或者怕常老先生不肯去见他？”
邢昭一与山壁各层的青派之人听得此言，无不感到费解至极，离得近的不
免面面相觑。各人按捺满腔疑问，静观其变。
徐大晁道：“圣虑周延，我不敢妄自揣测，只知为天子效死。”
康浩陵冷笑道：“你是军人，老著脸皮说这种奸官的话，我看就连郭尚书
也不及你。”
徐大晁不以为忤：“说得好，郭公是英武豪杰，我哪能跟他相提并论。我
说康少侠，咱俩别兜圈子了，你把常居疑请出来随我走，我一定遵照天子之令
，用上宾之礼接待他。你我双方各有性命损失，这是兵家常事，咱俩都别计较
。我们这边还有上好的伤药，赠与你方的伤员。”
以当前局势而言，此语可谓大方之至，甚至颇显仁厚，极富诱惑。唐军眼
下人数虽远不及我方总数，但我方无法由地隧通讯，山腹城中人数有限，训练
之精严更是远逊唐军，仅凭借地利与弩机，令唐军一时难以仰攻。倘若唐军反
过来占住山顶出路，局面便即变为三层包围：天留门余孽在内，我方在中，唐
军在外。他们处境宽阔，有水源、有粮食，必要时更可对外求援，说不定请来
岐国边军合力进攻，一举困住天留门众与我方。
山顶虽有青派之人率武奴把守，但那是司倚真的命令，意在防杜殷迟有何
异动、搅乱局势，防的是武林高手，而不是具备弓箭远攻之能、亦占了人数优
势的军队。唐军今日发动袭击之前，定已派人查遍了城外地形，要攻占山顶出
路，不过是一二时辰之间的事。
不久之前，康浩陵和山腹城内的青派群雄才接到吕长楼帅令，要在尔后五
个时辰内，一面就地休整，一面对天留门余孽缓攻进迫。岂料局面陡转，自己
与天留门人一般成了困兽！
康浩陵又是一阵大笑，向前进了一步。前排众军士一惊，不由自主挺刀、
举弓、抽箭。却见康浩陵笑面转为凄然，大声道：“常老先生死了！我再没有
人可以交给你。你们下一步当是夺取天留门产业，咱们终不免一战。”
徐大晁一愣，喝道：“你说什么？别玩花样。”
康浩陵怒道：“我是玩花样的人么？常老先生在攻山时被天留门的毒害死
了，你不信也罢。”元劲流转，目光如电，从肢体元劲到眼眸，都认准了徐大
晁及他身边军士周身劲力所出之处。他虽有慷慨之志，但徐大晁已出现，他便
决计不愿将自己断送在这莫名其妙的一役，要突入敌丛、挟持首脑。
徐大晁为之语塞，眼神闪动，显是在急转念头。他与康浩陵虽无交情，却
从郭崇韬、彭子义乃至李存勗等人处间接知晓康浩陵为人，此人既说常居疑已
死，便是彻底可信。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他对山腹城内部却未能了然，一时间
进退维谷。
蓦地远处那拓宽了的甬道口传来疾呼：“报徐副都头－－报徐副都头－－
”三人翻身滚落地面，向此处狂奔，个个衣发浴血、脚步瘸拐。徐大晁认得是
派去挟持迫问常居疑部属之人，更见到那队长断了一臂，胡乱绑着伤口，不禁
皱眉喝问：“其他人呢？”
那三人从殷迟的屠戮中逃生，面色比死尸还难看。队长哑声叫道：“全死
了，我们遇上一个使剑的杀人魔，五十二个弟兄全牺牲了。常居疑……也死了
！冻在大冰块里，死得透了！”
康浩陵瘦剑霍地前指，喝道：“冰块旁边那个少女呢？”
司倚真在溪畔守灵，对方既已发现冰棺，定已撞上司倚真。她纵有千般罪
孽，他却绝不能让她在自己瞧不见、听不到、救援不及的地方受害！
那队长的仇视目光射来，指著康浩陵道：“你是他们的同伙？”
康浩陵厉声道：“我问你那少女怎么样了！”
徐大晁见两人缠夹不清，向那队长喝道：“什么大冰块？乱七八糟，明明
白白给我报上来。”
那队长摀著断臂包扎处，将如何抓住一名常居疑的部属、如何勒令他带路
，接着如何遇上溪畔惊变，原原本本地报告。语毕再支撑不住，抽搐了几下，
晕厥在徐大晁脚边。两名部下跑到此处，亦气喘神虚，跌跪不起。
康浩陵暗忖：“原来是阿迟出手。而她……她明明可以先杀几个人立威，
却没这样干，是顾虑到我在这里。”心知徐大晁听了常居疑死讯，立时便要做
出决断，能否将他一举成擒、吓退敌军，全视乎自己的须臾突袭。
徐大晁叹了口气：“康少侠，你让开罢。常居疑已死，那是没法子了，兄
弟为了覆命，非夺到这座山不可。兄弟有天子密谕在手，那便有边军可调，你
们讨不了好的。”
康浩陵森然道：“你说的边军，是我大岐边军，哪是你说调便调？”
徐大晁道：“李茂贞已不是岐王，是我大唐所封的秦王！在秦王麾下戍边
的，是大唐边军！”
康浩陵见他眼神变化，知他即将下令放箭，先将自己射死，然后踏着自己
尸体进攻。他眸中精光陡盛，猛地双腿蓄劲，纵身而出。
徐大晁应变极快，大叫：“射杀此人！”他身前盾牌之间一排箭矢随声而
出。
康浩陵近距迎箭，凶险万分，箭矢劲风扬起的灰尘却正正给了回空诀一大
凭借。他四肢齐振，回空诀之力扬动山腹城中污浊的空气、撞上箭头，就在他
自己亦难以察觉的微渺瞬间，将栅栏般射来的箭矢稍稍阻了一阻。
然而他失策了！
当日在杨刘大营独对弓弩，他元劲荡起力墙，周身宛如罩着一只水火难侵
的大皮囊，旦夕篇挥洒如惊风疾雨，因此，以弩箭之强劲与密集，竟不能侵入
他剑刃所挥之地一寸。但这刻面对徐大晁的军队，人数远远少于杨刘的天子亲
征大军，手中又只有弓箭，他仅以空中尘埃传力，却犯了极大的错误。
双方距离过近，箭矢之速远快于空中扬尘的力道扩散，他出手又无画水剑
之飘忽，于是两箭擦过他右颊右耳，皮肤好一阵热辣，另一箭斜划飞过，扎中
他左腰！
或许他内心深处，依然不想与唐军对抗，哪怕听见徐大晁下令射杀自己，
他还盼望双方有一丝余地。
身子落地，他已在盾牌之前，飞步冲出，瘦剑以“电驱刀”式闪电般批削
。首当其冲的两名刀盾手腰间各自中剑，伤口虽浅，两人却不免身子歪倒闪避
。盾丛就此现出一道破口。
他左腰箭伤不深，浅浅扎在肌肉里，但腰部乃是动武的枢要之处，他中箭
、落地、冲前、打出这道破口，种种动作一做，箭伤被扯得痛不可当！
他深知此刻若有些微迟疑，便丧失了时机，挥舞剑鞘，“磁进”与“磁退
”辗转运使，攫取敌方兵刃、激飞近处刀枪。于是乎，笨重刀枪横摔乱跌，在
他与敌人之间隔出一段空隙。他借机横削直刺，趁著敌人长兵器近身施展不开
，硬生生在敌军之间破开一条窄道。
徐大晁呼喝一声，返身便走，康浩陵一剑砍伤身旁两人大腿，剑鞘掷出。
徐大晁猛觉后心一股大力撞击，荡得五脏六腑似要翻转，不由得扑了一
扑，一口气上不来，翻身大咳。但觉喉间一紧，已被康浩陵抓住后颈。
众军顿时寂然，连同远处伤兵在内，千道目光集于康徐二人身上。
徐大晁咳嗽良久方止，怒道：“你想以我为质、要胁退兵，绝无可能。我
们若违了圣谕，回去也只是死路一条，你不如现下便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