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箭袭 8 麻木血屠
他得意洋洋地说罢,蓦地不见了司倚真身影。站得最近的一名敌人但见棍
影倏至,他刀才挥起,随即被一股劲力压制,胸腹间猛觉剧痛,已遭棍头扎中
,翻倒在地,鲜血夺口而出。
此人虽未毙命,众敌却大喊著后退。那头领的刀刚才被司倚真踢得老远,
见司倚真如此武力,知道若然空手与同伙会合,甚是不智,只有向自己的刀冲
去。
噗的一声,司倚真刀柄忽回。那头领后脑杓一痛,晕软倒地。
溪畔诸敌见情势不妙,呼叫着奔回救援,两人向司倚真身后兜去。司倚真
陡地煞步反身。惨叫声中,一人大腿骨双双被短棍打折,另一人遭弯刀在背脊
斜拖一刀,肌肉翻绽,仆跌后连爬开的气力也没有。
那头领昏昏然地趴着,司倚真戳他后脑时下手极轻,以免将他伤残甚或杀
死,问不到话。他翻过身,一道寒气压来,脑门发麻,司倚真的刀尖已指着他
前额。
司倚真冷冷说道:“小女子手段未必弱于尔等,贵我两方且留几分谈话的
余地。”刀尖在那头领脸身各处晃了一遭,“你们是谁?”
那头领甚是倔强:“我不是跟妳说了?妳就是砍下我头,他们也是该干甚
么便干,绝不含糊。”望着半空大叫:“兄弟们,一齐过来罢。”
号令一下,兵刃纷纷从众敌身前挺出,罗列如栅,一步一步迫来。敌人已
有所悟:跟这少女此起彼落地动武,只会让她寻隙伤人,咱们身上无伤的几十
个人靠在一块向前挤,就算中途被她损伤几人,终须将她挤落溪中。
眼见各人身姿极为齐整,司倚真心中一动:“不是武林门派,是行伍中人
。”随即想到:“既是军队,必是奉令而来,我杀了这头儿,他们的确不会退
却。”心念转得快极,手臂疾抬,弯刀斩落,那头领嘶声叫了出来。
但见一只手臂划过空中,打向敌队右方,众敌一呆,又见头领整个人飞起
,呼呼飞向左方。原来司倚真一刀将那头领右手砍断挑出,旋即抬腿振棍,将
他整个身子卷起,那倒霉头领的一只手臂、一个身躯,一轻一重,分向队伍左
右摔出,仿佛两件大小悬殊的兵器,正见得回空诀变劲之巧。
司倚真身子急转,纵向敌人与溪岸间的空隙,只盼争得须臾,能将常居疑
冰棺奋力推入溪中漂流而去。
但冰棺甚大,溪水又甚迂回,能否让先生遗体免遭宵小之辱,她实无把握!
血花喷溅中,那头领哇哇怒叫,朝着部下直飞。前排之人猝不及防,慌忙
撤回兵刃,纷纷伸手去接,另一头却顾不得那孤单单的手臂。司倚真眼角觑见
,正喜得计,不料众敌反应亦是敏捷异常,她这一阻只赚得须臾工夫,众敌已
拔腿奔来。
司倚真扑到冰棺旁,此时她若使劲推棺,敌人的兵刃就递到背后,只有恨
恨地转身待敌。陡觉元劲一动,呼应到有人纵近。那身法来势极其独特,当今
世上只怕仅此一人。她惊喜交集,有如身陷泥淖之时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绳索,
眼神投向众敌身后,眸生精光。
她的元劲应和著林梢那边一股特异又锐利的风息,两下里细微震荡,一缕
微风穿过林间将萌未萌的新芽,众敌身后已多了一个人。
众敌见她在负隅顽抗之中突现奇特表情,脚步不由得稍顿,倒有一大半人
转身后望。只见后方三十余步处立了一个头扎黑纱、腰插短剑之人,年岁看上
去不过十九二十许,蓝袍单薄,长身玉立,浑身裹着一阵酷烈之气。
那人冷峭相视,道:“她有所顾忌,只得留活口。我可没有顾忌。”
那头领由属下相助裹伤,痛得打滚,有气无力地下令:“别管……不相干
的人,将这臭小娘……一双手和两条腿都给我砍下来!”
司倚真轻轻冷哼,短棍搭在冰棺上护持,弯刀却松懈地垂了下去。众敌向
司倚真大步踏近,两名敌人见殷迟似动非动,跟在队伍后面碍事,驱赶道:“
不识相的,退开些!”
倏然间,司倚真与两敌之间一道清光闪过,两颗头颅飞越众人头顶,跌入
溪中,谁也不知殷迟腰间的剑是何时与如何出鞘。
众敌大譁,不约而同向外奔逃,沿着溪岸散开一片,只是碍于头领与负伤
同伴仍在此处,不敢逃远。众敌欲走不敢走,欲留不敢留,举刃喊杀,迫近却
甚慢。
殷迟目光在冰棺上微一停留,知道司倚真坚决不走为的便是护卫此物,便
向冰棺与司倚真走去。二尺剑锋提在身旁,淡淡染著几丝血迹,几乎无法察觉
。他斩首时极快,死者颈血竟不及沾染,剑锋只染了些微皮肉之血。
他不疾不徐,步履在溪岸任意所之,全无定数,但无论敌人是攻击抑或逃
窜,他每踏三步,总有敌人会落入他身外十步之地,刃光便应手而动,从敌人
身体抽剑时更无丝毫滞涩,剑刃在敌人咽喉、心胸、太阳穴等处,倏忽出入。
来历成谜的敌人相继惊跳、缩身、仆跌,雪刃在他们身上迅速递了又撤,
接着他们的身体便为殷迟踢开,不似人体,倒如草木。司倚真久已未见到如斯
极致的索命手段,一股几已忘却的恐怖又蔓延她全身。
她眼前忽地浮现彭子义在蜀道率军挥斧、为她和康浩陵伐木劈草开道的场
面。
人血在殷迟步履间泼溅挥洒,起落有致,恍若奏乐!
鲜血浸染袍边,殷迟麻木地杀着,心湖死寂,这情景就像是两年前,在凤
翔的岐王府入室行刺,闲庭信步间,杀侍卫、斩赤派大头目,终于锋刃直抵李
继徽胸前。可是,他再没有那样大、那样多的仇需要报了。
--他忽然觉著,十七岁以前被仇恨压得喘不过气的生涯,还更幸福一些。
司倚真悚然回过神,急叫:“留三个活口!”
殷迟脚步一点,越过两名幸存者身畔,两人见到蓝影袭至,吓得腿软坐地
。这两人连同瘫软在地的那头领在内,正是三个活口。至于早前为司倚真击伤
的几人,早被殷迟信手割喉。殷迟跃到冰棺的另一头,问:“要不要挟持?”
司倚真摇摇手,提声道:“现下尔等愿意自承身份了罢?”
那头领目睹殷迟的拘命快剑,坐在部下的血泊里吓得貌若痴呆,结巴半晌
才道:“我们……是……冀州……节度军。”牙齿相击,说得字句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