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箭袭 5 诡战骤起
他担心来者若均为好手，邢昭一寡不敌众，自己在这山腹城中可谓武技与
武学双臻第一，既然来援手，保护邢昭一便责无旁贷，叫道：“邢师傅且慢，
让我瞧瞧。”提一口气，便要冲前。
说时迟、那时快，绿焰灯下黑影突窜，一枝箭猛地从甬道中射出，射中一
名武奴心口。
众人大震，那武奴翻身倒毙在邢昭一脚边，邢昭一力抖长鞭，鞭尖直戳甬
道口，飕的一声，一把弓被鞭尖卷出掷下。邢昭一鞭尖再挺，甬道内有人发出
闷哼，这次长鞭抽出甬道时，卷著的是一个身着农人衣服的青年，身躯精壮，
被抛下地后立即跳起，拔出腰间单刀，身手绝不似寻常农民。
邢昭一手起鞭收，将那人头颈卷住，拖至身前，就著身边山壁的绿焰灯冷
视那人，喝问：“你是什么人？”
那人挣扎弹跳，不住挥刀欲砍邢昭一腰腿，被长鞭缠颈甩得七荤八素，仍
悍勇力挣。
绿焰灯下，那人单刀色泽纯亮，与一般刀刃大不相同，在武林人眼中看来
，动人心目。康浩陵一惊：“这铁的模样好眼熟。”猛然记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失声道：“你是唐兵！”他在杨刘大营，为唐军刀兵围困，当日火光炽炽，
身旁兵将手中刀枪精铁的色泽，一生难忘，那正是韩浊宜为两代晋王炼造的精
铁。
邢昭一愕然问：“什么唐兵？”
康浩陵急道：“魏州！李存勗的兵！不，不对，韩浊宜造的兵器再多，造
得再久，总不会百万行伍都配发到良兵利器。这太不对劲了！”念头急转，只
记得自己闯魏州皇宫时，即使宫廷禁卫，亦未必个个都有如此宝兵；与彭子义
同行时，更见到他军中多为凡铁，声威全仗军纪。
一时困惑难解，拔剑轻刺，那俘虏手臂中剑、单刀脱手。康浩陵随手两剑
，俘虏左右大腿各中浅浅一剑，身不由己地扑下。
邢昭一正要再审，甬道中气流突然大变，康浩陵急叫：“快避！”挺身挡
在邢昭一与甬道口 之间，甬道口黑影纷出，风声乱作，箭矢齐发。
他虽护住了邢昭一，毕竟仓促之间料敌失准，那敌人被俘之前，他还道来
者只是与天留门有旧的江湖人物，未出全力。但敌人发箭手法俐落，躲在甬道
内精准袭击，哪里是江湖人物？待他发觉有异，武奴已乱涌涌地将他与邢昭一
挡住。顷刻间，武奴死了一大半人，亦有未死者伤在小腹等处，奋力挥刀，以
屏障身后的邢昭一，这些人自已则是离死不远。
康浩陵万料不到，在天留门又会撞上自己在唐国军营与皇宫所遇情境，此
景如梦似幻，却是一场恶梦。他振起剑网，上前护住侥幸未伤的武奴。邢昭一
左手拖着那名俘虏，右手舞鞭，与康浩陵的剑网俨然组成防御之幕，箭矢触及
，反向敌方激射。众人向最近的一处地道倒退急撤。
康浩陵眼望山腹城与地隧连接处的方向，问：“何不退入地隧？他们徒步
追不上驰车。”
邢昭一喝道：“不可！”
康浩陵微微一怔，立即点头：“不错，决计不能让敌人发现地隧。”想起
早前山坡上运送兵刃和尸体的大队骡车，忖道：“山道的毒物布置全已撤下，
主甬道和地面出入口都已拓宽，大为暴露，敌人便从那里长驱直入。这些人显
然不知有地隧，甚至不明天留门的地形。”
但见甬道口又有一团团黑影冲出。这次不是箭矢，而是人，乃是身着平民
装束、身手敏捷、编排有序的人群。众敌举起大面皮盾，一跃入这地底巨洞，
便高声鼓譟，不再放箭，乘着杀声疾涌而来，刀枪如雪，舞动生辉。
－－是韩浊宜的精铁，唐军的精铁！
康浩陵与邢昭一冲入身后一条上山的地道，飞奔而上，背后武奴且战且退
，彼此呼啸，取出蜗牛毒网迎敌。岂料二人奔到上一层探头看时，虽有一小群
敌人横倒地面挣扎，料是被毒网所侵，武奴却已尽数毙命。
敌人剽悍异常，踏着武奴尸体冲来，呼叫：“网子有毒！小心脚底！”顺
利无比地避开地下横七竖八的兵刃和毒网，又分出一小拨人将中毒者拖至一旁
检视，看来十分熟习大队交锋，不见乱象。
邢昭一急令此处的流民往上传报，指挥此层房内的武奴与流民往下反击，
双方旋即在地道口交锋。康浩陵只看一眼，便知双方群战之技悬殊、情势极坏
，叫道：“不能叫他们去守，他们守不住！”仅仅这两句话的工夫，地道口又
有多人死伤倒地。
邢昭一道：“对面山壁也有通往这一层的地道，他们不向那边冲，可见对
城中地形并无头绪，咱们守住这边。”喝令：“把上一层的盾弩调过来。”转
头向康浩陵道：“先挡一阵，发弩射倒一片，待咱俩会同青派其他人，便下去
冲杀，擒来首脑谈判。你看首脑躲在何处？”当此危急关头，纵使敌人来得极
其蹊跷，也已不须问敌人来历。无论问与不问，观敌人态势，都要将此间人众
赶尽杀绝。
康浩陵皱眉道：“领军之人尚未现身，下令冲杀的都是小队头儿。这些家
伙兵器很齐、身手混杂，是从几个营抽调而来，调得动他们的人，头衔不低。
”他不说“首脑”，只说“领军之人”，又审视敌人兵器，便是由敌人手中精
铁认定了来者是军队。
二人眼睁睁放着地隧就在不远，却无法藉驰车联络吕长楼。又耗了片刻，
康浩陵道：“得想个法子通报吕师傅。”
邢昭一道：“眼前两条路：这一头点一名武奴，咱们引开他们目光，掩护
武奴进入地隧，从地隧调人，杀他们个出其不意；另一头传令高层的人往上冲
杀，一口气把山腹城拿下，从城顶天窗出去，兜回来包夹。无论先走哪一条路
，底下都得守好。”
这时常居疑部属的盾手与弩手调至，登时封住地道口。弩箭由地道口远
发，来敌前锋骇然欲避，已是死伤狼籍。却见敌人反应迅快，盾牌转眼成阵，
受掩护之人眼明手快地拖抱伤者撤离。邢昭一叫道：“再射！别让他们走了！
”一波弩箭穿透盾牌，杀了七八人，所伤更多，敌人却避得好快，已退至巨洞
边岩石遮挡的暗处，依稀似在整顿队形。
部份敌人躲在重重盾牌之后，拾起死亡武奴的兵器，此起彼落地抛入断霞
池中，一面张望，一面交头接耳。
邢昭一传令时，已令山壁上层的常居疑部属执弩候命。来敌既对山腹城十
分陌生，发自山壁的空中弩箭便是我方极为有利的奇兵。此时敌人暂且避到暗
处，瞄准不易，山壁弩箭便未发出。
偌大的山腹城内忽地一片寂然，只有敌人搅乱混浊池水发出的诡异咕噜声。
邢昭一悄声问康浩陵：“你看这些人是谁？”
康浩陵腹中有千百疑窦，迷惘困惑已极，摇头轻声道：“是军队，但是…
…我不明白。”过了一会，又紧蹙双眉，再度摇头。
眼前断霞池边的巨洞已涌入近二千人，尚未从甬道攻入者不知若干。这些
人的神态、身手，以及手中兵器，在在显示他们是唐军。
康浩陵在杨刘和魏州曾与唐军正面交战，然后时移势转，在凤翔又受了他
们护卫撤离的大恩，尔后从凤翔北郊到蜀道，他与彭子义率领的唐军更有同食
共饮之谊，他对唐军的武备与作风再熟悉不过。若他只看那名俘虏，判断或会
失误，但这许多敌人聚在一处所显露的样貌，定是唐军无疑。且不提这些人绝
不是任一个武林门派，假使说他们是别国军士，康浩陵亦知绝无可能。
眼下敌人人数或许不及山腹城中的我方人数，武力却非等闲。倘若我方始
终无法联络地隧，这一群原适于江湖攻伐的流民和杀手，与敌人正面碰上，胜
算甚微，甚至连常居疑的药物也将来不及运用。
况且，常居疑不似韩浊宜那般心性扭曲，筹备这场战役之时，制作伤药远
多于制毒。他所制毒物乃供此役攻山的特殊局面使用，其量不足以暗算一支军
队，其施用手法更不适于阻截从外涌入的敌人。
我方唯可依恃者，是山腹城曲折的地形与机关，以及高空弩箭。
－－可是，唐军为何突入杀人？师出何名？率军者何人？何从破解天留门
入口？
邢昭一将那俘虏拖过来，低喝：“你们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