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止杀 4 逆徒正义
一名暗卫道：“请总教头让一让地方。兄弟们遵你号令，天明之前本来
没打算生事，这四人却向我等袭击，招招杀手。此事既已揭破，不是他们全
灭，便是咱们不得生还地面。教头你看着办罢。”
李天杰纵声笑道：“很好，那便让尔等不得生还地面。”
那暗卫说得森然，余人杀性已起，亦个个面带杀气。黎绍之却不为所动
，随口反问：“迷药的解药呢？”
另一名暗卫道：“迷药是对付敌人的，咱们怎会带解药？”
黎绍之骂道：“放你娘的屁。你们又不是天留门人，动起手来难保不吸
入几口迷药，就算身上没有天留门独门解药，若不是风师姑让你们带着别种
解毒药物，难道出去以后姓韩的会给你们调养身子？交出来！”
众暗卫无奈，眼前以这位“总教头”位份最尊，对他的要求实难以拒却
。众人对瞧一眼，其中一人取出一只蓝色瓷瓶，递了给黎绍之。
康浩陵从黎绍之手中接过此瓶，心中一动，犹记得当年成都伪蜀国禁宫
之中，亦曾从宋惠尊手里接过一只釉色十分类似的瓷瓶，盛着剧毒药液，他
千里奔波，终于交了给义父，那是他生平第一趟为赤派出力，对那鲜艳脱俗
的釉色印象极深。然则此瓶果真是天留门嫡系药物。他从瓶中倒出一枚棕色
药丸，气味刺鼻，与天留门的毒物气味截然相反。
他正待送入口中，黎绍之道：“且慢，姓韩的很狡猾，你也吃过他的亏
。我信得过这些卫士，却须防姓韩的使诈。你拿上去，交给你们的太医验一
验。”
康浩陵点点头，道：“一枚不够，请再给我两枚。我王……我一个师兄
也中了迷药。”李茂贞和史庭威均中了药气。他想，尽管太医能缓慢拔毒，
终不如天留门的解药解得彻底。
黎绍之转头向暗卫道：“听见没有？拿多点来。你们一人身上都携著一
枚罢？”
众暗卫全是一呆。黎绍之不耐烦地喝道：“拿来！”
他训武时脾气暴躁，众暗卫平日听惯了他的威令，被他一喝，有两人便
身不由己地掏出解药，送了过去。一回神，只见解药已被那南霄门的敌人收
起。欲待反悔，却不敢忤逆总教头，表情极是尴尬。
到此地步，众暗卫再也忍不住，一人大声问：“黎教头，兄弟可不明白
了。你要拿解药去帮南霄门人？难道你……你竟……竟敢谋逆？”他们并非
北霆弟子，因此无人称黎绍之为“师兄”。而众人来此是冷云痴的意思，黎
绍之身为冷云痴爱徒，却去帮南霄门人，岂非自陷于谋逆大罪？
康浩陵乘此机会，抢过话头：“我们不是谋逆，我们忠于各自的门主恩
师，绝无贰心。”
李天哲冷笑道：“是么……”
康浩陵截口道：“是！可我们又确实是要反。我们反的是南霄门与北霆
门世世代代毫无意义的杀戮！”
十二人尽皆惊愕。在这节骨眼，这地方，谁也不料有人会说出这等言语
。不，便是此前一百年，也没有人能料到有人会这般宣告。
众暗卫不是北霆门人，倒也罢了，南霄门四人一齐跳起。李天哲怒喝：
“康浩陵你胡说什么？别丢了南霄门的颜面。”封晋敏同声喝道：“别说了
！”
康浩陵心中苦涩与骄傲交织，道：“师兄，你们现下又认我是师弟了么
？我誓死不会堕了南霄门的脸面。”定一定神，续道：“各位师兄和这八位
……这八位卫士朋友，都给韩浊宜耍了！他利用两派的血仇，怂恿冷门主让
他们来暗杀我南霄门人。他是在鼓动冷门主剿灭南霄门－－”
封晋敏忽然插话：“南霄北霆本无共存之理，无论哪一派先去灭了另一
派，不外世事之必然罢了。冷云痴要提早暗杀咱们这些好手，这道理明白得
很。咱们也不怪他，力强者胜。”
封晋敏和史庭威二人，本是康浩陵在师门之日最亲近的同门，他的声音
传入耳中，康浩陵不免分心。却听封师兄语调冰冷，浑不似往日相待的模样
，他骤感迷惘，愣愣瞧着师兄，一时之间竟忘了接着要说什么。
黎绍之搭了搭他肩，走上几步，挡在南霄门四人和康浩陵之间，以防四
人惊怒之下向康浩陵进袭。“他见到你们，乱了主意，话也说不好了，我来
代他说。诸位都认得我是谁？”
四人神色均见耸动，缓缓点头。沉默片刻，年纪最长的李天杰道：“‘
奥支第一’黎师傅，四年前的‘五年清算’有幸一睹风采。现今恐怕绝不只
是北霆门内第一，自西蜀向东，且不论南霄门，江湖上能胜过你的人，就算
一直走到东海之滨，也不知找不找到五个。”
黎绍之抱拳道：“李兄抬举了。那么老黎便说啦，我肚里墨水没有，说
话直截。武林之中有一个秘密，能使我和诸位的武技精进不可限量，而这个
秘密，须得两派放下怨仇，谁也别再杀谁，方能共享。我跟你们这位康师弟
一番辛苦，已将这秘密揭开。诸位信也不信？”
封晋敏肃然凝目，低沈著嗓子道：“请黎师傅说明白些。”
“刀剑同源，列雾刀和驰星剑本来是一回事！”黎绍之语音宏亮，“那
武学，老黎一个字也还没练过，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在这儿的各位南霄门
朋友和我自己，咱们谁也别说没听过‘刀剑同途’！”
康浩陵逐一向四个师兄望去，四对眼睛里写满惊诧、质疑、愤怒，却无
一星半点的信任。他为黎绍之的豪气所感，挺身迎向那四张仿佛视他为怪物
的面孔，慨然接话：“只不过，咱们以往只知那是禁忌，是大错的邪道，不
明白那根本是武学的正道！”
墓室中一阵僵凝。陡然间，从敞开的两道墓门外、地道里，传来一个同
样宏亮的声音：“这是说，你们现下已明白了么？”
卫士皮靴声快步来到门口，四人步入墓室后向两旁一站。其后再无卫士
，似乎四人不过是为一名要人开路显威。
紧接着阔步走进的赤袍人却不是岐王，不是哪一名岐国贵臣或将领，他
身躯虽是微胖，但是步履比起天下任一个知名武将都要轻捷。那人头扎一个
极为齐整的发髻，束著赤红飘带，背负瘦剑，便与南霄门四人是一式服饰，
只在腰中围着金扣革带，和余人的布腰带有别。
那人五十开外年纪，中等身材，相貌平平，五官依稀与康浩陵有几分相
似，只是双目较大，面孔比康浩陵要方得多，更有康浩陵所无的一股高手端
严之气。
康浩陵脑中嗡嗡作响，茫然失措。黎绍之一见那人，大出意外，也不禁
一怔。身后的众暗卫彼此迅速靠拢，直刀掠出，严阵以待。
南霄门四人却是一惊之下接着大喜过望，齐齐行礼：“门主。”
那人目光掠过黎绍之，冷眼不语，然后向康浩陵望来。康浩陵身子晃了
晃，扑地向那人伏拜，喉头盘旋著“师父”和“舅舅”两声称呼，却什么也
未曾呼叫出口，再也说不出只字词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