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为何而来
于昭月归来未久,沈青竹确实就将他升了职。
新职位的职称是“首席护卫长”,主要负责保护光明山庄里的最重要人物,也就是沈青竹
以及沈庄主二人,等同于贴身护卫的意思。
便也因此,工作之便,于昭月与沈青竹又增加了更多相处的机会,不再仅限于夜晚屋顶的
相聚。
除此以外,于昭月亦与沈庄主有了许多近距离见面的机会。
过往,于昭月是不太有机会见到沈庄主的。
一方面是因为于昭月从前的职等太低,另一方面也是沈庄主长时间卧病在床,几乎足不出
户,所以除了贴身随侍他的人以外,其余闲人沈庄主是不见的。
如今,这个首席护卫长,算是沈庄主的亲信之一,也是沈庄主重病期间,少数会见到的几
个人。
于昭月刚上任的那一天,就让沈青竹带去面见了其父亲;但见沈庄主的病容苍白,身形已
因病重而瘦削如骨,然其一举手一投足、一言一语一谈吐,仍然有一种位高权重之人的雍
华在。
在第一次见面以后,于昭月本来以为,很难再有第二次会面的,毕竟庄主现在极少外出,
哪有什么随身护卫的需求在?
但没想到,沈庄主隔没多久,便主动要找于昭月入室会见,只是为了交代一些无关紧要的
事情。
在那之后,于昭月陆陆续续地又被沈庄主找去见面几次,一对一地谈话,却多半是闲话家
常而已。
大多时候看似不经意地漫谈,或交代一些庄务公事,但偶然之间,沈庄主的语气会忽转悠
长,又仿佛有那几许暗示:
“于昭月,你很好......我女儿说你好 我也觉得你很好......”
“面貌斯文,谈吐有礼,又武艺高强,实是青年才俊。很不错,很不错......”
这类似的肯定语句,沈庄主在言谈中有意无意地重复了好几回后,冷不防地,又曾吐出了
这么一句:“我想,青儿以后,得要麻烦你照顾了......”
“咦?”于昭月原本不以为意,听至此处终不禁讶异。
但见沈庄主的神情,似有些惆怅,却又十分认真地说道:“我的身体,早就不行了
.......我早就有心理准备,随时会离开这世间......可不知为什么,老天还让我拖了那
么久,叫我好也好不了,死也死不得,生受活罪,其实很是辛苦,倘若不是不忍心让青儿
难过,也许我早就了结自己。”言及于此,看望向于昭月,语意深长再道:“但我想,如
今已可以放心,青儿身边有你,可以给她支持与安慰,哪怕是我突然走了,青儿也将有人
可以依靠。”
于昭月先是一愣,再是出言安慰:“庄主,快别这么说,你一定要努力活下去,不能放弃
希望。您是沈小姐父亲,是她在世上最敬最爱的人,岂是我能取代?”
沈庄主苦苦一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去求死的,如果哪天我走了,也不会是我主动了结
自己,而是老天终于肯收我了......只是,到老天愿意收我的那一天,希望你能......好
好照顾青儿。”
于昭月不知自己该说什么,只有含糊应对。
这样的场景,类似的言语,先后出现过好几回,在断断续续的几次会面间。
叫于昭月不禁胡思乱想起来:“庄主那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沈姑娘她......跟庄主说
了什么吗?”
“沈姑娘美丽温柔,出身高贵,几乎是集所有女子的优点于一身......这样的姑娘,是男
人遥不可及的梦想,如果有一天,梦想能够成真,岂有不开心接受的?”
“我仰慕她二十年了,打从我还不认识她开始,打从父亲在我幼时,就戏称她是我儿媳妇
开始......”
“二十年的仰慕......数月的会面与谈心,我对沈小姐的情意,应该只有愈来愈深,但我
心中,为何仍感觉到迷惘......”
这个问题,于昭月尚未得到解答,却已有另外一个问题,接踵而至。
那个问题,是主动出现在光明山庄门前的。
在某个看似平凡的午后。
沈青竹正行于庭园廊道,却听闻到脚步声略略匆促地接近
回首一见,是一名传讯的守卫,举止恭敬地呈报道:“大小姐,门口有人求见您。”
沈青竹淡然问道:“是谁求见我?叫什么名字?”
传讯之人回报道:“不知道,求见的人不肯报上姓名,只知道是一名女子。一名年轻女子
。”
沈青竹“咦”了一声,眉尾轻动,似乎联想到什么,问道:“年轻女子?是跟我差不多年
纪么?”
报讯之人答道:“对,年纪跟您差不多,身高体型也接近。喔,对了!她肩膀上还搭著一
只鸟,应该是鹦鹉吧。”
沈青竹原先淡然的目色,忽地闪烁起来,说道:“让她进来吧!我要亲自见她。”内心且
想:“是江日鸳?她来找我了?不,她是来找于昭月的......”
沈青竹所猜不错,上门求见者,确实就是“灵医”江日鸳,且她身上还带着“灵鸟”绿云
舞。
江日鸳受准进入山庄,入堂未久,即见着沈青竹出现在前,江日鸳的目光是冷漠的,虽然
不是十分怨恨的样子,但也绝不友善。
沈青竹倒是主动展现出亲善的态度,迎上前去,微笑说道:“小鸳,这么多年不见,妳都
没变......”一边说著,一边且要牵拉江日鸳的手臂,好似姐妹淘那般热络。
江日鸳却不领情,撇开沈青竹的手腕,说道:“妳别跟我这般热,好似我跟妳很要好,其
实我与妳早不是朋友。我问妳,于昭月他人是不是在这里?”
沈青竹先是叹了一气道:“唉......这么多年的往事,幼时的恩怨,妳至今仍然忘不掉吗
......”顿了一顿,再是答道:“于昭月他确实在我光明山庄,现在是我山庄的首席护卫
长。”
江日鸳脸一沉,冷冷说道:“那妳叫他来见我。”
沈青竹咬了咬下唇,说道:“我可以叫他来见妳,毕竟妳也是他朋友吧?只是......妳这
样讨厌我,在见了于昭月以后,你是否要逼他不再跟我往来?”
江日鸳依旧冷然道:“妳不必管我说什么,于昭月是一个成年人,他要去哪里都是他自己
的决定,我又如何逼得了他?”
但见沈青竹的神色犹疑,江日鸳提音问道:“沈青竹,妳究竟想不想要救妳父亲?妳最一
开始不就是为了妳父亲的病情,才故意要于昭月接近我的么?现在如妳所愿,我确实自己
送上门来了,妳还有什么迟疑?”
沈青竹目光深忧,叹了一口气道:“妳若愿意救我父亲,我自然感激,但妳会以什么严苛
条件做交换,也让我无法不担心。”
江日鸳却是心中一凛,暗想:“沈青竹这样的态度是什么意思?我以为于昭月只是被她拿
来利用的一颗棋子罢了,目的便是引我上门,愿意出手相助她父亲的病情。一旦治病成功
,于昭月便对光明山庄失去作用,成为她沈青竹手中可以丢弃的工具......岂难道是我想
错了?”
江日鸳愈想愈惊,不禁愁思满溢:“岂难道......沈青竹对于昭月是有情的?又恐怕,于
昭月也是喜欢沈青竹的,否则怎会为了沈青竹而出使‘百禽山’......郎若有情,妹亦有
意,那是两情相悦,可我......可我夹在这中间,却又算是什么?”念及此处,竟觉胸中
难过无比。
沈青竹未再多说其他,却是简短答道:“妳要见于昭月,我便将他找来给妳见。”说罢,
迳自走出厅间,促步而行。
江日鸳看望沈青竹离去背影,忽然不知道自己,今日来此光明山庄,究竟对或不对?
是为了见到他而来?还是为了失去他?
未久,即听得门外急步音起,似有人奔行而至,跟着一个人影现身在前,正是于昭月。
于昭月神情又喜又惊,说道:“小鸳,是妳!妳是来找我的么?我......我很欢喜。”随
即又转为几许不安,问道:“妳来找我......妳......妳是否已原谅我?”
却见江日鸳神情复杂,似喜若忧,问道:“你见了我,是真的欢喜?你若当真挂念,为什
么这一个多月从不曾来找我?”
于昭月忐忑说道:“我怕妳还在生气,当初妳如此伤心的样子,又那样恼怨我,我怕我
......贸然出现在妳面前,会更惹得妳发怒。”
江日鸳叹了一气,幽幽说道:“于昭月,你真不懂女人......我那时真的难过,所以要你
赶快走,但你却真的走了......我若不来找你,是否你就从此不与我见面?”
于昭月的心绪莫名紧张起来,问道:“所以,妳其实......妳不是要我走?所以妳其实想
见我么?”
听闻此问,江日鸳不觉一手揪住心口,暗想:“说要你走,其实是希望你的回头,说不要
再见到你,其时是希望你的挽留......我怨恨你,是怨恨你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而欺骗我,
是害怕她在你心中的地位比我更重要。”
江日鸳内心虽想了这么多,却没有真正说出口,只是简短回道:“我想见你,在这一个多
月的分别后......”言及于此,又不自禁别扭,故作斥责道:“还有呢!绿云舞啊,你亲
自拜的师父呢!你就把他丢著不管了吗?一个多月都不来看看他!”
于昭月一愣,尴尬说道:“呃,我以为牠不会计较......”心中且想:“我倒是疏忽,刚
刚进门只顾著关注小鸳,倒把绿云舞搁置未理了。”于是满目歉疚地便朝江日鸳肩上的绿
云舞看过去。
江日鸳双手插腰道:“怎不会计较?他一直跟我叨唸着呢!我说呢,你先跟你师父道个歉
吧!”
绿云舞原本一直极安静,这当头倒是起了哄,连续说道:“道个歉!道个歉!”
于昭月神色更加尴尬,说道:“师父,真是对不起......”且说且还鞠起躬来。
江日鸳哼了一声,故意作态道:“绿云舞,你说我们要原谅他吗?你的这个无良徒弟。”
绿云舞动了动眼,没有立即回话。
江日鸳假意凑耳过去,好似要聆听绿云舞的说法,但是绿云舞尚未出声,江日鸳却迳自点
了点头,又再煞有其事说道:“绿云舞牠说,可以不跟你计较,只要你迷途知返,我们可
以不计过往。”
于昭月不解,愣愣问道:“迷途知返?那是什么意思?”
江日鸳道:“意思是,你得要跟我们回去,回去百禽山过生活。”
于昭月问道:“回去百禽山,意思是......要我离开光明山庄?”
江日鸳提音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于昭月神色为难,说道:“也不是不愿意,而是......这要求太突然,我总得经过沈庄主
同意,也得跟沈小姐说一下。”
江日鸳不以为然道:“为什么要沈家人同意呢?你是签了卖身契不成?”随即目光变得尖
锐,直视于昭月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沈青竹?”
于昭月不自觉地一震身子,讶然自语道:“我是不是舍不得沈青竹?沈姑娘......我
......这个......”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江日鸳却提手阻止道:“算了!别兜了,我也不想知道答案。”内心且想:“如果听你亲
口承认,我只会更难过......”
于昭月却转而解释道:“呃......沈庄主与沈小姐,不介意我出身平凡,乃愿对我提拔赏
识,实有深厚的知遇之恩,如今庄主病重,庄中事务总有我需协助地方,我实不该急于离
撤。”
江日鸳哼了一声道:“若是考量到庄主病情,那很简单,我可以救治光明山庄的庄主。”
于昭月惊讶道:“咦?妳愿意救治他,妳......妳真的?”
江日鸳冷言道:“我可以救治他,而且应该救得成,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于昭月问道:“什么条件?”
江日鸳神色认真道:“事成以后,你必须要离开光明山庄,而且永远不得再与沈青竹见面
!”
于昭月睁大着眼睛,问道:“这......妳,妳要我永远不再见到沈小姐?”
“对!”
江日鸳的回答声调,听似斩钉截铁。
第二十四章:如果不见
于昭月支吾问道:“妳的意思是,妳若出手救治庄主,我就必须答应你的条件,永远
......不再见到沈姑娘?”
江日鸳沉着脸,答道:“我是这个意思。不过,这条件可以立得再严格一点,必须要是我
确实救成了沈庄主,让他完全康复以后,这个约定才算数。如果,庄主的病情太重,我不
能医好他,或是无法让他像正常人一样过生活,那就不成立。你也不必履行条件,这永不
再见沈青竹的条件。”
于昭月思索犹豫道:“呃……这......我......”
江日鸳双手插著腰,说道:“给你一天时间,让你好好考虑,我会在光明山庄外的客店等
你,是街角的‘山水客栈’,你想清楚了,就来找我,若是超过一天时间没看到你,我就
当你是拒绝了我的条件,我便不会再等,我会离开。”
江日鸳说完此话,咬了咬唇,转过身去,大踏步地欲行
于昭月霍地有了反应,呼唤问道:“等等,小鸳......妳要走了?”
江日鸳略停步,回首问道:“不走......又要怎么着呢?难道不用给你时间思考?难道你
现在就可给出我答案吗?”
于昭月有些慌乱,说道:“不,我的意思是,妳好不容易来了,我们又这么久没见了,妳
不多待一会儿吗?”
江日鸳哼了一声道:“多待一会儿,为什么?你可有想见到我?”
于昭月道:“我自然有想,我一开始不就说了?阔别许久,我十分想念妳。”
江日鸳再问道:“是哪种想?是对朋友的想?还是对沈青竹那种想?”
“呃?”于昭月当真不知该如何说。
江日鸳仍然沉着脸,说道:“你若想见到我,那便答应我的条件,在时限之内,前往山水
客栈来找我。”
但见于昭月神色愁忧,难以回应,江日鸳的冷脸和缓下来,忽尔转了语气,低低柔柔再道
:“等我治好了光明山庄庄主,你便随我一起离开,回到百禽山上……在那里,有你,有
我,有绿云舞,我们每日见面,再也不分离……”言至最末,声细如丝,几不可闻。
于昭月忽闻此语,又见江日鸳神态转变,不禁愣愣地朝江日鸳脸颜看望过去。
但见江日鸳瞳光闪烁,似迎似避,秋波流转之间,竟如有柔情款款,于昭月胸中动悸,竟
觉呼息喘促起来,一时脑筋无法运转。
却见江日鸳骤然转身,急匆匆地朝门边奔跑了去,眨眼即不见了踪影。
于昭月未及唤声,只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未久,又一女子身影出现门前。于昭月本以为是江日鸳又回头,一霎时心头竟有期待,却
在下一刻间看清楚来人,原来是房子的主人沈青竹。
不知为何,方才那一瞬间的期待感,忽地消逝不见了。
于昭月莫明其理,只有暗问自己:“为什么?我好像有点失望……难道看见沈姑娘出现,
我不开心么?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沈青竹顾望室内,不见他人踪影,便问于昭月道:“江姑娘不在这哩,她离开了么?”
于昭月简短答道:“嗯,她离开了,刚走没多久。”
沈青竹再问道:“她是自行离开的?那她……有说了什麽麽?关于我爹爹的病情,还有你
的事……”
于昭月神色凝重,说道:“她确实说了些事,跟你爹爹的病情有关,也跟我有关……我想
把思绪理一理,以好想明白.....这些事,现在还无法说清楚,待晚一点儿,我再跟妳说
详细,好么?”
沈青竹并不急追答案,而是顺着于昭月道:“那么今晚,一样在屋顶上?”
“好。”于昭月似乎也只能这么说。
但他还没想好怎么说,也还没想好该怎么办……
是夜,依照往常,沈青竹与于昭月相约会面,并坐在在屋顶上,看望星月。
于昭月踌躇几许,终于主动提及正事,向沈青竹说道:“江姑娘她,答应替妳爹爹治病了
。”
“真的?”沈青竹惊喜回著,却也马上接口道:“她是无条件答应么?”。
于昭月略微苦笑,说道:“确实是有个条件……她要我从此离开光明山庄,与山庄断绝往
来。”
沈青竹的神情不再惊喜,却是凝重忧愁,说道:“我想……她不是要你与光明山庄断绝往
来,而是要你…...从此不得再与我见面。”
于昭月没有否认,他也感觉江日鸳应该是这个意思。
沈青竹轻声问道:“那你答应她了?”
于昭月轻叹一气,说道:“还没答应,她说要给我一天考虑。”
沈青竹再问道:“那你考虑得如何?”
于昭月皱起了眉,又再长叹一气,说道:“我极认真地思考过,一整天都在想这件事,我
......我打算要答应她的条件。”
沈青竹讶异,睁大了眼,问道:“你决定要离开光明山庄,永远不再见我?”
于昭月点了点头,说道:“嗯,如此才能救妳父亲。”
沈青竹的眼眶却突然红了,难过说道:“我想我父亲得救,但我并不愿失去你。”说及此
处,已是语带哽咽,续道:“我的父亲对我来说,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但你对我来说,
也已经很重要,我可不可以不要失去……可不可以不要失去。”言及于此,沈青竹竟一把
扑到于昭月的胸怀前,且泣且道:“我可不可以很贪心,不要失去我父亲,也不要失去你
……我需要亲情,可也不能没有……没有心爱的人……”
心爱的人?
于昭月的脑袋,一霎时一片空白。
这还是于昭月第一次明白听到,有一个女子当面说著爱他的话;而且这女子还是一名美貌
如仙的千金小姐,还是自己思慕多年的梦中情人……
听到这种话,他该怎么办?他原先那“已打算要离开光明山庄”的决定,有可能不动摇吗
?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于是,又过了两天......
于昭月没有去赴约,江日鸳却也没有远走。
她又造访了“光明山庄”,出现在于昭月面前。
“你没有来,我在山水客栈等了你一天一夜,等到日暮昏黄,等到深沉夜半,又等到旭日
初升,你始终没有出现。”江日鸳的语气与其说是气愤,却更接近伤心。
她伤心的言语在于昭月的耳边继续回荡著:“我一直为你找理由,想你是什么事情给耽搁
了,但显然我错了,你根本没有理由,你只是不想来。”
于昭月始终静默,听着江日鸳的伤心,看着江日鸳难过的神情,想到两天前的夜晚在屋顶
上,沈青竹也是同样的伤心。
“哪一个女孩的伤心,更让我难过?是小鸳还是青竹,如果我能分辨的话,是不是就不会
做出错误的决定?我的决定……真的对吗?”于昭月的内心不断问著自己。
因为于昭月不说话,江日鸳只有继续说:“你不想来,所以我自己来了!我来医治光明山
庄庄主,而且会把他给治好!”
于昭月醒神过来,愣愣回道:“妳答应医治沈庄主?那妳的条件……”
江日鸳摇头道:“不算数了,已经过了原定的期限,你却没有来,那条件便没有达成,既
然如此,整个约定便是作废……”言及于此,却又故意作态,以掩饰内心的难过,双手插
腰说道:“反正约定是我定的,作废便作废,旧的不算数了,我便再立一个新的,总成吧
?”
于昭月问道:“新的约定?”
江日鸳道:“对,我会医治好沈庄主,不再需要任何的条件。”
于昭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妳会这样转变?突然就无条件答应。”
江日鸳神色沉重,说道:“因为我不想你怨我……如果沈庄主真的病重而死,你也许会怨
我一辈子。”说此话时,她内心想的是:“我原本祈求你来找我,给我一个相许一生的承
诺,如今却落得最低下的请求,只求你不要怨我......为何…...我为何会如此卑微……
”
于昭月诚色说道:“那么便麻烦妳,小鸳,真多谢妳......”他原本还想再多说些什么,
话到嘴边,却又吞吐不出。
只因他瞧见江日鸳那哀伤隐隐的神情,以及眼角边微泛著的泪光,他便什么都再说不出
......
江日鸳既然都愿意帮忙了,于昭月自然不会推拒,稍晚便去请了沈青竹出面,商谈治疗沈
庄主所需的准备。
沈青竹听到江日鸳再度上门,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父亲的病况有了救星,忧的仍
是江日鸳不知道要开什么条件来交换。
于昭月感觉出沈青竹的忧心,便主动安慰道:“妳放心,小鸳她没说什么,也没要我答应
什么。”
沈青竹道:“真的?她没要求你作下承诺,此生不得再见我?”
于昭月道:“没有,她没有这么说,她甚至没有要求我离开光明山庄。”
沈青竹不可置信,追问著:“她真的全无条件......便答应治我父亲?”
于昭月坚定道:“她确实是无条件答应。”
沈青竹道:“希望她不要突然反悔......”忽地神情一转温柔,问道:“昭月,若是你…
…若是你此生不能再见到我,你会如何?”
于昭月一愣,思索说道:“我......我想我一定会很想念妳......”
沈青竹悠悠喃语:“想念,但愿不是只有想念。”
于昭月没有回话,内心却思索著:“除了想念之外,还该有什么?”
于昭月似乎知道,又似乎不知道,那种一生也许再也见不到某个人的恐惧,他曾经经历过
,他不愿再去回想。
稍晚,一切都已就绪,江日鸳让沈青竹带到沈庄主的病房去,且备妥了一切的器材用具
正式开始治疗以前,江日鸳要求于昭月留在病房,并且全程陪同,以做为她施治的助手,
却也要求沈青竹不得在场,必须回避。
沈青竹有求于人,自无法有太多意见,于是只得照做。
因而,此时此刻,偌大病房之中,只有倘在病床上虚弱残喘的沈庄主,以及准备展开治疗
的江日鸳及于昭月二人。
江日鸳看似在准备医疗的东西,站的离病床很有一段距离,却忽然以一种细小的声音说道
:“于昭月,沈庄主的病情若康复了,你还要继续待在光明山庄吗?”
于昭月回答道:“我......应该吧?”
江日鸳道:“你很喜欢这里?所以离不开么?”
于昭月回答道:“不能说不喜欢,但也不是离不开,只是,这里的人都待我很不错,我好
像找不到离开的理由。”
江日鸳道:“如果是为了我呢?我能不能成为,离开的理由?
“我......”于昭月真不知如何说,深怕自己答错了,便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了
。
只听江日鸳继续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再也见不到我了,此生都再也见不到了,你会如
何?”
没想到短短几日之内,先后会有两名女子,都丢出了这同样的问题。
于昭月犹豫说道:“我会......我应该会......”他在极小心地斟酌用字。
他本来想说“我会很想念妳”,就跟回答沈青竹的答案是一样的,但在真正说出口之前,
他莫名地迟疑了。
不知为何,他觉得“想念”这两个字,用得不够精确,
回答沈青竹时,这两个字或许可以,但要回答江日鸳时,这两个字却不对劲,好像少了点
什么
于昭月知道,江日鸳是不同的,跟沈青竹不同。
这两个女人对自己来说,是不同的,所以,如果一辈子再也见不到其中的某一个,那感觉
也一定是不同的。
但,那不同点在哪里?那所差异的地方,该怎么用字词去形容,于昭月尚无法想明白。
江日鸳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那么......便不要回答好了”随即
故作轻松地,勉强笑了笑,再道:“我们开始吧。”
江日鸳于是走近沈庄主病床前,催息运劲,施展她的灵能治病。
沈庄主的经脉是江夜鸯出手所伤,则要予以治疗畅通,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即便江日鸳十分有把握能够成功,对她来说也不会是轻松的事。
但见江日鸳神色专注,面露辛苦,双臂颤动,额颊上都涔出汗水,不禁让于昭月回想到,
那时江日鸳在山洞中,拼命地救治自己的画面。
虽然此时此地的情境,尚远不如当时山洞中的凶险,虽然江日鸳在这病房中的拼命程度,
也遥不及当时救治于昭月般地穷尽一切,但于昭月仍然是深切地回想起了,当时的画面、
当时的心境。
“那时我,一度感觉到自己快失去妳,那时我的心情是痛苦的,十分痛苦。”
于昭月的心底浮现起声音:“如果此生,我再也无法见到妳,我一定......一定会很痛苦
。”
原来,比起“想念”这两个字,更精确的字词是“痛苦”
但可惜,此时在这病房中,正值江日鸳运劲施展灵能的关键点,于昭月并未敢出声去打扰
,于是他也没有将自己的心情说出口。
没有说出那一句话:“如果此生再也见不到妳,我一定会非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