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这两个尼姑,八宝饭欣喜叫道:“我正要找妳们二位呢!”
那尼姑却冷哼了一声,道:“刚刚已经饶了你们老大,现在还想来寻晦气啊!”身子跨
踪出去。
另一名尼姑急忙叫道:“师妹!不可动粗!”
八宝饭还没反应过来,那尼姑已经双掌袭出,一掌拍他门面,一手以擒拿手攻他手臂。
八宝饭不自主的向后一仰,叫道:“师太,我们不是来找麻烦的,而是...”
话还未说完,身旁一团白影窜过,正是信姝。
她双拳连扫,脚踏离形步,瞬间与那尼姑交了三招。
那尼姑眼神一亮,道:“这武功是谁教妳的!”
信姝没回话,继续挺拳直进,在这窄小的巷子展开分身离形步,四面八方都是拳影。
那尼姑似乎想看清楚她的招式,偶尔出手挡格,并不还招,身子左摇轻摆,宛如风中荷
叶。
信姝连攻十拳后,那尼姑猛地一喝,声若雷霆,让她不禁一怔,出手便停了半刻。
那尼姑乘虚直进,翻掌拍来,小巷里立刻刮起一震大风。
八宝饭看出这是南海菩提掌,连忙一跃上前,落在二人之间,叫道:“师太手下留情!
”
“来不及啦!”那尼姑的掌法还没练到收发自在的境界,一时收不回掌力,这“南海无
量”已使老。
八宝饭不暇细想,伸臂而出,同样一招“南海无量”还击回去。
砰砰两声,四掌相交,激起一片沙土,八宝饭与那尼姑各退一步,暗明彼此实力相当。
那尼姑的脸上喜悦中带着三分错愕,大步跑了过来,拉住八宝饭的手,道:“你们的武
功,是不是一个叫慧难的和尚教你的?”
八宝饭正要开口,却听信姝当先叫道:“不是!”
她话随身起,那“是”字一下,身子已落到另一名尼姑前方,举拳劈了过去。
八宝饭与那尼姑同时叫道:“不要!”
却见信姝虚晃一招,随即扣住那尼姑的双臂,叫道:“水月庵的尼姑,各个佛法高深,
且武艺高超。妳们一个个性像流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分明是招摇撞骗!”
被她扣住的那尼姑道:“阿弥陀佛,贫尼资质愚钝,对武学一窍不通,不若其他师姐们
好练武术。但贫尼出身水月庵,为千真万确之事。”
信姝道:“是吗,那我问妳,水月庵的大弟子是谁?她的俗家外号是什么?”
那尼姑道:“慧真师太先前为贫尼的大师姐,其还俗后,统领长江水路第一帮派‘天泉
寨’,外号‘铁罗刹’,与‘多情书生’信先生育有一女,闺名恕贫尼不便相告。”
只听她说的一字不差,信姝仍是不服气,道:“妳说没关系。”
那尼姑顿了顿,道:“其姓信,单名一个‘姝’字,敝师姐取此名,便是盼她为人处事
莫如其父,要知书答礼,切莫‘无书’”
信姝没想到她连如此细节的事都知道,这才不疑有他,慢慢的放开手。
八宝饭急跑了过来,躬身赔礼,道:“我这位朋友出手莽撞,还请师太见谅。”
那尼姑唤了她师妹过来,两人一起还了一拜。
她说道:“贫尼法号慧静,这位是敝师妹,法号慧宁。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若不是大家
都莽然出手,否则也看不出你们的来历。”
那慧静,乃水月庵的五弟子,以前性情害羞,跟外人说话总是支支吾吾,年纪大了一点
便好了很多。
而那慧宁,乃水月庵的八师妹,出家前俗名杨月凤,是金刀杨炎焱的女儿,后来家破人
亡,因缘蒙得静月师太收留。
她生性活泼好动,即便法号中有个“宁”字,过了十五年,依然是一片心性。
她曾跟慧难有段离奇的因缘,亦是胡灵曦年少时最好的朋友。
八宝饭奇道:“师太已经看出了我们的来历?”
慧宁抢著道:“别说是我师姐,连我都看出了你们的来历。”
她说道:“你刚刚使的,正是水月庵的绝学‘南海菩提掌’,那位姑娘使得,是‘百花
迷踪拳’以及‘分身离形步’,世上只有一人身兼这三种武功,便是我师兄慧难。你们一定
是我师兄的弟子。”
八宝饭与信姝均想:“果然她是以武功认出了我们,只不过对了一半。”
慧宁兴奋的道:“你们师父离开了十五年,果然真的如期回来了。他人呢?”
八宝饭正犹豫如何告诉她慧难圆寂的消息,信姝已先道:“师叔,其实妳刚只说对了一
半,慧难其实是我师叔,不是我师父。”
慧宁道:“哦?”
信姝道:“我的百花迷踪拳和分身离形步是我爹教的。”
慧宁皱眉道:“妳爹?”
“原来妳就是信姝,没想到长这么大啦!妳娘还好吗?”慧静问道。
慧宁是静月师太临终前收的弟子,那是大师姐慧真还俗以后的事。
而这十五年水月庵清净无为,几乎不过问江湖事,与天泉寨鲜少往来,是以慧宁对这位
大师姐不若其他弟子般了解。
信姝向来有话直说,不像八宝饭那般吞吞吐吐,她拿出了慧真的骨灰,道:“我娘在一
个月前,不幸为奸人所害,已经逝世了。”
慧静的耳中嗡的一响,宛如晴天霹雳,愣在那完全不说话。
“大师姐....过世了...”慧静眼神呆滞,喃喃的唸道。
信姝道:“我娘知道师叔们的能耐,是以要我到水月庵,请你们出山替她报仇。”
慧静恍神未闻,双膝跪倒,双手合十,对着慧真的骨灰念了一段超渡的咒文,眼里泛出
两行泪珠。
除了慧宁以外,在其他弟子的心里,慧真不但是大师姐,亦是母亲一样的存在,即便后
来离开师门,对于她的尊敬仍没半分减少。
信姝见到慧静戚然之样,也不禁哽咽了起来,跪倒哭道:“师叔,我娘死的很惨,妳们
一定要为她报仇!”
慧宁见师姐已经悲伤的说不出话来,便道:“当务之急,就是先将妳娘的骨灰带回山上
安葬,认祖归宗。”
她搀扶著慧静起身,道:“跟我们走吧。”
见到慧静这等反应,八宝饭的又更挣扎了,倘若再报上一个噩耗,无异于雪上加霜。
他原本想就此将信姝交给她们,自己便能道别,却没想到会陷入如此复杂的局面。
殊不知,他已经陷入信姝的计谋之中。
信姝正是看准了八宝饭性格中的弱点,才要抢先说出母亲的死讯,使他心里产生犹豫,
进而增加与他相处的时光。
八宝饭没办法,只得随着慧静与慧宁一起上普陀山,找个时机说出慧难的死讯。
自从慧妙十五年前成了武林盟主后,普陀山变便成了名胜之地,朝香游玩的游客络绎不
绝,来水月庵拜师、求道的人这十五年来更是户限为穿。
即便如此,仍是全部吃了闭门羹,那一班三代弟子,均无收徒。
信姝、八宝饭一入庵里,首先见到了那对双胞胎慧素、慧善,年纪似乎与慧静差不多;
之后又见到了二师伯慧玉,过了十五年,她的身材似乎又更胖了些,几乎不下于混世魔王韦
彪。
水月庵的师姐妹情同手足,由于都没收徒,得知信姝是是慧真的孩子后,纷纷嘘寒问暖
,慧玉甚至还将她抱到肩膀上,宛如自己的孩子般看待。
八宝饭见她们对信姝这样好,也不禁放下心,只道她会乖乖的住在这了。
他原本想趁这时将慧难的死讯道出,却又被信姝抢先了一步,报出了慧真的噩耗。
原本欢喜的气氛,立刻冻结了,慧素、慧善均颓然丧气,相拥而泣。
信姝递上了骨灰,道:“我娘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回归师门,她即便在水寨里,一
样日日过著出家人的生活,同时也约束寨里的人不得乱杀生。”
慧玉叹道:“师父自始自终都没有将她逐出师门,是她跟自己过不去罢了,水月庵的大
门,永远为她敞开着。”
说著说著,也不禁潸然泪下。
八宝饭心想:“既然如此,那慧难大师的尸身,是不是也能认祖归宗?”
他蓦地想起,吴喜儿曾说过,水月庵的庵主慧妙,静月师太第六位弟子,与慧难的感情
最为要好。
但现在二、三、四、五、八弟子都见过了,就是没看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庵主。
他不禁问道:“怎么不见慧妙庵主尊容?”
他仿佛丢了一个大哉问出来,那群师太们面面相觑,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三师姐慧素反应最快,道:“敝师妹喜爱清静,虽为庵主,但一切俗事皆由咱们代理,
你若有要紧事,告诉我们也是一样的。”
八宝饭道:“但这件事情,非常要紧,必须亲自跟慧妙庵主说。”
慧素皱眉道:“什么事这么要紧?”
“他是七师兄的弟子,想必是七师兄有要紧话要跟庵主说。”慧宁插嘴道。
只见慧玉、慧素、慧善纷纷动容,八宝饭连忙道:“我...我并不是慧难大师的徒弟,只
不过他曾教过我一点武功。”
慧宁道:“南海菩提掌可不只是‘一点武功’啊!”
慧玉虽为辈分最高,却拿不定主意,深叹了口气,道:“慧素,妳觉的怎么样?”
慧素道:“师父生前只将南海菩提掌教给六师妹和师弟,师弟又将掌法传给了这孩子,
必是要让他作为自己和六师妹间的引信人。”
慧玉沉吟半晌,道:“那好吧,慧静,妳待会带这孩子去听潮阁,顺便看看六师妹的状
况有没有好一点。”
于是,慧静领着八宝饭和信姝走入后山一条小径上,越走越隐密,直通入一密林之中,
离主庵越来越远。
八宝饭只觉奇怪,问道:“请问慧妙庵主可是患了痲疯病吗?”
他以前听闻痲疯病人身上会长满烂疮,为了怕传染别人,是故必须隔离起来,不能随意
露面。
“咚!”的一声,信姝用力敲了他脑袋,低声骂道:“别乱诅咒,我六师叔既然被称作‘
南海神尼’,那定是她已经如同神仙一般,神怎么会得痲疯病呢?”
八宝饭支吾其词,觉得她说的是歪理,却又好像有点道理。
只听慧静叹道:“唉,如果只是痲疯病,那我还倒觉的放心呢。”
她说话神神祕祕,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听潮阁建立在一座临海的峭壁上,那峭壁上原本有一个受海浪冲打千万年而成的天然洞
窟,听潮阁便是建于此洞之内。
只听潮声如雷,她们走下一条沿山壁而建的石阶,八宝饭不禁有些腿软,头面向山壁
,不敢往下看。
信姝暗笑道:“胆小鬼,这么一点高度也怕。”
好不容易走到了洞口,一座小木屋盖在里头,洞臂上点了百余盏牛油蜡烛,照得洞里一
片通明。
八宝饭不禁问道:“是慧妙庵主自愿住在这的吗?”
慧静道:“不是,是三师姐的建议,住在这,可以经常看海,心情也能比较开朗。”
八宝饭道:“这慧妙师太原来是个多愁善感的人啊!”
慧静道:“这也是令咱们头疼的地方。”
忽然,屋子里传来“匡啷!”一声,好像是盘子打破的声音。
慧静一愣,走上前,敲了门几下,道:“师叔,咱们能进去吗?”
过了一会,里头传来一老妪的声音:“除了妳,还有谁?”
慧静道:“有两位客人,一个是大师姐的女儿,一个是师弟的传人。”
那老妪道:“慧难回来了?”
慧静道:“没有,他只派这个孩子过来,好像有什么话要传达要给师妹。”
屋里沉默良久,门忽然呀的一声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身穿俗装的老妇,头发花白,脸上全是倦容,好似饱历风霜一般。
她望了八宝饭和信姝一眼,问道:“慧难怎不回来?”
八宝饭愣住,他不擅长编谎,忍不住偷拉了信姝一下,盼她能相助。
信姝道:“大师人虽没回来,却给了咱们贴身的佛珠,那便如同他本人亲自回来一样。
”
八宝饭拿出佛珠,交给了那老妪。
老妪仔细端详了那佛珠好一阵,突然长叹一口气,道:“你们进来吧。”
那屋阁中处处挂著亮粉色的纱帐,布联、屏风上绘制著鸟飞凤舞的图案,好似是刻意要
使人心情舒畅一般。
老妪卷起帘幕,只见两侧的墙上各挂著一副图,图上什么都没有,就只绘著一个青年僧
人的肖相。
两副图的中央,有一张大桌子,前面坐着一个女人,正背对着她们。
这个女人的头发非常长,而且柔顺如水,就像一条瀑布,延伸到地面,盘成了一个圈子
。
八宝饭从没见过头发如此长的女人,只觉说不出的诡异。
老妪走到那女人身边,拿起梳子,慢慢的替她梳头。
那女人忽问:“娘,师弟回来了吗?”
老妪道:“他回来了,只是先托弟子来报讯。”
那女人默不作声,开始对桌上自言自语了起来:“原来你收了弟子,看来我得多捏几个
泥人儿了。”
慧静这时上前,只看到桌上摆着破碎的碗碟,不禁道:“六师姐,妳为什么又不吃药?”
那女人笑道:“我又没病,吃什么药?”
慧静顿了一下,道:“师叔说,妳已经好几个晚上没睡觉了,再这样下去,妳的身子会
熬坏的。”
那女人叹道:“我算了算,再过几天,师弟差不多要回来了。我已经让他重返师门了,
所以他一定会回来。一想到这事,我便睡不着,完全不困。”
慧静道:“所以我才开安神汤让妳喝啊!”
那女人道:“但....如果师弟回来了,我却在睡觉,他一定不忍心打扰我,便悄悄离开
了,那怎么办?”
她低下头,道:“毕竟他喜欢灵曦多过于我一点。”
慧静沉默不语,望向那老妪。
那老妪拿出佛珠,轻轻的摆到那女人面前。
她说道:“妳果然还是跟妳妹妹过不去。这条佛珠,妳认得吗?”
那女人拨弄那条佛珠,发出答答答的声音。
她忽道:“这佛珠是当年师父送我们的,我们七个弟子一人一条。”
那老妪叹道:“但这是慧难的佛珠,妳忘记了吗?”
那女人一怔,捧起佛珠,再仔细瞧了几眼。
她说道:“对,这的确是师弟的佛珠。但怎么会在这?”
老妪道:“他托弟子送回来给妳啊,这是他一辈子最重要的东西,自然是送给这一生对
他最重要的人。”
那女人沉吟良久,忽道:“他送回来,是不是代表他要完全舍弃水月庵弟子的身份?”
那老妪这下也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说服她。
信姝暗暗心想:“这个女人也真够悲观的,凡事都往坏处想,连亲娘的话都听不进去,
她到底是...”
她偷偷的走上前,只见那女人细细的双手正在抚摸一个大头泥人偶,人偶的头上点着九
个小点,似是一个和尚。
那女人将佛珠绕在泥和尚的脖子上,接着轻轻的往它头上亲了一下,像是一个慈祥的母
亲在亲吻自己的婴儿。
信姝蓦地想起,慧静刚刚称她为“六师姐”,而她也称慧难为“师弟”。
她当下醒悟,这女人,便是水月庵的庵主。
一个言行宛如怀春少女的女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南海神尼”,实叫人难以置信。
信姝不禁脱口而出:“妳就是慧妙师叔!”
慧妙慢慢的转过头,只见她皮肤光滑如镜,秀气的小鼻下,挂著一副樱桃小嘴;双眼如
灿星,在那黯淡如墨的眼袋上更加显著,那两撇垂下的眉毛,俨然有种惆怅之美。
她问道:“妳是谁?”
信姝道:“我叫信姝,家母是慧真师太。”
她原以为慧妙会像其他师叔一样惊讶,却没想到只接到一句淡淡的回应:“哦,是大师
姐的女儿”
信姝眉头一皱,又道:“我娘为奸人所害,一个月前圆寂了。她要妳召集正派高手,阻
止武林灾难。”
慧妙慢慢的转过身,道:“我帮不了妳。”
信姝一怔,道:“妳是闻名天下的南海神尼,这件事除了妳之外,没人帮的了。”
慧妙道:“跟本没有南海神尼,妳找错人了。”
信姝不禁有气,道:“是啊,南海神尼武功高强,见义勇为,绝不会只是一个纠结于小
情小爱的怪女人。”
她以为这番话可以激得了慧妙,却没想到她依然神色木然,道:“所以我才说妳找错人
了。”
信姝仍不死心,又道:“所以妳也不是水月庵庵主?”
慧妙道:“水月庵庵主现在是我二师姐慧玉。”
信姝道:“那妳也不是慧妙师太?”
慧妙顿了一下,道:“我是不是慧妙,很重要吗?妳如果喜欢,便让妳当好了。”
她幽幽的说道:“没有难,何来妙?”
信姝哑口无言,没想到母亲所托负的,竟是这么一个满腹愁苦的女人,一时恼火了起来
,忍不住大声道:“对拉!现在慧难死了,妳也可以去死了!”
房里鸦雀无声,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
后话:让前作的主角破格,有点对不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