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寒极山一役时，楚舟凉中了秦观药的销筋噬骨散后，双腿软下，
危急之际，被一名黑衣人救起。秦观药正得势，接着要对黑衣人下手，却
不知从那里飞来两团雪泥，夹着强劲力道，投中秦观药穴道，替黑衣人与
那楚舟凉解危。
那黑衣人不是他人，正是守在寒极后山中的昆仑派后人孟崔。前日夜
里，他与白川远、巨思思、楚舟凉三人不打不相识，他惜才爱才，既然知
道武苑上寒极山来为难，自然便出手相助。于是偷偷伏于大厅之外，以“
雪泥斗偶大法”投掷雪泥，控制白川远躯体，替白川远狠狠教训了薛荷一
巴掌。而后，关以中听出动静，借故出去追孟崔，却没往孟崔的方向寻来
，孟崔不由得觉得奇怪。
直至他在后院与秦观药对打，听得秦观药被雪泥击中穴道，明显有人
出手搭救。这手雪泥掷穴手法虽像“雪泥斗偶大法”，却内劲刚烈，少了
点灵巧，孟崔不由心想：‘想来有人冒充我昆仑派中人，欲救我等出去。
’回头一看，四周厮杀一片，只有关以中一人立于屋顶之上，正适合投掷
雪泥，暗呼：‘莫非是他！？’
然而情况危急，由不得他细想。此时楚舟凉已然昏迷过去，脸上给销
筋噬骨散沾上半边，逐渐发黑，孟崔立马将楚舟凉扛于肩上，点足而去。
孟崔将楚舟凉带至后山小屋之中，取出昆仑派特殊药物涂抹在楚舟凉
脸上，楚舟凉登时痛醒，哀号一声，神智渐清，以为受到敌人极刑，身体
扭动，就要对付。孟崔急道：“你中了武苑的销筋噬骨散，我正替你医治
，勿要乱动！”
楚舟凉望见孟崔，认出是昨日夜里那位武功高强的前辈，这才稍稍平
缓，然而销筋噬骨之痛，依然让他疼得牙关紧咬，闷哼连连。几次上药之
后，楚舟凉再也支持不住，又昏睡过去。
在此期间，楚舟凉迷迷糊糊睁了几次眼，又即睡去。不知过了几日，
总算伤势好转，醒了过来。只听得外头一阵打铁声音，他颤抖著支起身子
，见一旁桌上有茶水，于是伸手去取。然而久日未动，四肢不好使，整个
人跌下床，还弄翻了桌椅，茶具碎裂一地。
孟崔听闻声响，走了进来，赶紧将楚舟凉扶上床，边整理桌椅茶具，
边说道：“你醒啦？可知自己昏睡了多久？”
楚舟凉摇摇头，本想回答几句，却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孟崔递给楚舟凉一个破茶壶，里头还有些水。楚舟凉接过来，呼噜呼
噜喝光了。
孟崔说道：“你中了销筋噬骨散，整整睡了一个多月，若非我日日替
你灌食灌水，你早死了！”
楚舟凉喉间湿润，终于开口说道：“多谢前辈…”顿了顿，又道：“
却不知寒极派后来…”
孟崔大叹一声，道：“不说也罢。什么回天剑法，全是个屁。连武苑
那班乌合之众都打不过，还给人开肠破肚吸走了毕生功力。他钟不合若真
会什么回天剑法，岂会落到如此下场？想当年他胜我师祖那招，也是恰巧
而已！枉费我这些年守在这里！”
楚舟凉愕然道：“你说…钟掌门他…他可是死了？”
孟崔道：“不错，还是死于你四哥之手。”
楚舟凉惊道：“不可能！大师兄与我们都是来相助寒极的…四哥怎么
可能反过来杀害钟掌门？”孟崔道：“这事我也是听下山的寒极派门生说
起，说他们亲眼见到白川远与钟不合同处一室，那白貂手持匕首，钟不合
一只腿被割断，便连肚子也给划破，死状悽惨。还有，那晚我与你们师兄
妹三人比划，你四哥明明毫无内力，却听说钟不合死了之后，他一时内力
大增，这不是金花玉顶大法是什么？”
楚舟凉越听越不可思议，脑中闹哄哄的，直唸著：“不可能…这不可
能…四哥不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孟崔嘿嘿一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未想你四哥看来正直，却是
个偷练金花玉顶邪法之人哪！”
楚舟凉激动道：“他不会的！”说话时扯动伤处，神色痛苦。楚舟凉
原本模样俊俏，如今半边脸部肌肉受损，已经变形。孟崔上前一看，反而
笑道：“很好很好，你得多张嘴活动活动，拉开肌肉，熬过这段时间的痛
苦，他日便习惯了。”
楚舟凉听得懵懂，依孟崔所言张大了嘴，却感觉右脸筋肉拉扯，十分
疼痛，不由得骇然，问道：“怎会如此？”
孟崔自破柜中搜索一阵，取出枚铜镜，交给楚舟凉，道：“自己看吧
！”
楚舟凉举镜一照，见自己容貌成了这副鬼样子，惊得说不出话来。孟
崔边走出屋子边朗声道：“万幸哪！我以昆仑派妙药阻止毒性扩散，只伤
著半边脸，否则你只会再丑上几分。”说着手持一铁面具走入，递给楚舟
凉。
孟崔道：“他日若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戴上这面具即可。”原来方才
听闻的打铁声，正是孟崔替他铸造面具的声响。楚舟凉愣了愣，终于坦纳
，叹道：“多谢前辈…”但见面具虽然漆黑恐怖，却不比自己这张脸难看
，不由地感叹万分。
又听孟崔道：“你中了销筋噬骨散后，除了面目受伤，还将毒散吸入
体内，伤及内脏筋脉，便是四肢也不好使了。要再在江湖上闯荡，也不容
易了…”
楚舟凉闻言，矍然而起，急道：“我生于江湖、长于江湖，又受恩师
指导，若不闯荡于江湖，行侠仗义，难道要我买一方田地务农，再也不过
问天下不义之事？”
孟崔摇摇头，道：“纵是有心务农，恐怕这身伤也由不得你了！”忽
然眼眸子一转，道：“除非…”
楚舟凉眼目寻来，意在询问。孟崔嘿嘿两声笑，道：“除非你愿意拜
入我昆仑派的门下，我便请示掌门，传你昆仑派的太阴通筋大法…不出半
年…”话未说完，楚舟凉已道：“不可，我楚舟凉的师父只有一个，便是
恩师卞空，断不可能拜昆仑派符掌门为师。”
孟崔“哼”的一声，道：“我是看在那日与你论剑，知道你资质不错
的份上才做此提议。你若毫无自知之明，这双手脚废且废了，我也不管！
”说罢走出屋子。听其脚步，似乎踏雪往远处而去了。
到了傍晚，楚舟凉迷糊间闻到一股肉香，原是孟崔猎了雪兔回来，正
烤来吃。过不多时，孟崔带着烤好的兔肉进屋，递给楚舟凉。楚舟凉道了
谢，一张嘴要吃兔肉，却牵动面部筋肉，又是一阵疼。
孟崔嘿嘿两声，道：“你这伤势说话还可以，吃东西可难了…要不拜
入我昆仑门下…”话未说完，楚舟凉双眼一闭，忍着痛张嘴一咬，咬下一
块兔肉，却是连咀嚼都痛。孟崔摇摇头，道：“你这硬脾气，死活不肯拜
师，如何为你师兄妹报仇？”
楚舟凉一惊，呛著了，边咳边问：“报…报仇？”孟崔道：“我本不
想多说，但见你这般倔强，若不肯学那太阴通筋大法，就只能一辈子耗在
这后山，连下山都难了…”楚舟凉急道：“前辈…你快说，我师兄妹怎么
了？思思她…”
孟崔道：“听山下人士传言，你七哥与十妹死在了一名叫北宫霹雳的
星宿派弟子手下…这名弟子自称是寒极派中人，加入星宿派，正是为了替
师父之死报仇。想来，那名寒极派弟子是把钟不合之死怪到你们卞门所有
人身上了，这才杀了妳七哥与十妹…”
楚舟凉眼眶湿润，全身颤抖，脑子里闹轰轰没了想法。
过了良久，但听孟崔说道：“你考虑好了，若真不想学那太阴通筋大
法，也不必为师兄妹报仇了。”
楚舟凉愣了一愣，恍然间问道：“要学那太阴通筋大法，就必须加入
昆仑派，是嘛？”
孟崔点点头，道：“昆仑派历代订下的规矩，破例不了。”
到了夜半深更，最是相思时刻。楚舟凉周身伤残，连翻身都痛不欲生
，只能直直躺在床上，想着过往与师兄妹相处情景，无法入眠。
他十四岁才入了卞门，却在门生里排行最小，总是恭谨侍奉长上，十
分自律。过了两年，卞门又收了一名小女孩，这名小女孩正是巨思思，到
门下时才八九岁年纪，淘气可爱。当时白川远已是二十二岁的成人，巨思
思最得他的疼爱，总仗着年幼，欺负兄姊，也没人与她计较。楚舟凉个性
沉稳，慎重寡言，与巨思思最是不亲，每每见巨思思又要闯祸，忍不住制
止几句，却总招来巨思思厌恶，其实他心里对这妹妹可是十分喜欢，出言
制止，不就是让她日后不至于闯祸吗？
在这深夜之中，想着巨思思偷了火折偷闯寒极后山那晚与他说过的话
，不由得心里一酸。
当晚，楚舟凉听闻巨思思呼叫，忙道：“十妹，谁人对妳动手？妳没
事罢？”巨思思怒道：“谁是你十妹？你滚！”楚舟凉道：“这山道陡峭
危险，妳不让我找你，便自个快快回来！”巨思思道：“你向我道歉了，
我才回去，不然我一辈子不见你。”
楚舟凉道：“九哥做错了何事，让妳这样讨厌我，一辈子不见我？”
巨思思怒道：“你欺侮我，我就讨厌你，欺侮完了，还不知犯了什么错，
我更讨厌你。不只一辈子不见你，两辈子，三辈子，所有辈子都不见！”
楚舟凉停了许久，道：“九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向妳赔罪了，妳快
回来。”
“九哥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向妳陪罪了，妳快回来…九哥不要一辈子
不见妳…生生世世都要见妳…”想到伤心处，楚舟凉喃喃唸出。
听得屋外撞击之声，正是孟崔又趁夜里练功，楚舟凉勉强撑起身体，
透过窗缝望了出去。只见孟崔右手持木剑，左手捏雪团，面前一个精致木
人桩，竟像有生命般朝他袭击而来。楚舟凉定睛一瞧，原来孟崔左手施以
“雪泥斗偶大法”，打在木人桩关节之上，使木人桩如真人般与自己对起
招来。木人桩十分灵动，与孟崔一招一式拆解著，楚舟凉未见如此神奇的
功夫，不由得看呆了。
却听孟崔道：“你若是睡不着，要不来替了这木人桩，陪我练功如何
？”语音方至，孟崔已然窜入屋中，将楚舟凉提到屋外，交与他一把木剑
，道：“捏紧了！”跳至三丈之外，从地上捏起雪团。
楚舟凉双腿无力，眼看就要瘫倒，却没想听得“唆”的一声，一团雪
泥朝他膝盖投来，他竟尔直立起来。又听得唆唆几声，楚舟凉便似那木人
桩般，举剑朝孟崔砍去。孟崔大喝一声，举剑相挡，却也知道楚舟凉内力
全无，使出昆仑派独门转剑手法，长剑陡偏，没击中楚舟凉的木剑。
虽然如此，楚舟凉却早已疼得冒汗冒泪。他自中了销筋噬骨散，筋肉
萎缩，如今让孟崔这样一折腾，无非就是将他撕筋散骨般。然而孟崔却无
停止之态，雪泥一团团朝他投将而来，伴随几声大笑，孟崔又是持剑砍来
，又是转剑而去，就这么来来回回拆了十余招。
楚舟凉听孟崔笑得开心，怒道：“前辈要练功，找那木人桩便成，何
须如此折磨我为乐？”孟崔道：“我与那木人桩练了十余年了，今日多了
你这真人桩陪我练功，有趣多了！”说罢又是不客气地朝楚舟凉丢掷雪团
而来。
孟崔每日在寒冷的夜里将楚舟凉当人桩来练剑，到了春雪消融的时节
，孟崔一手雪泥斗偶大法出神入化，即便以泥土为暗器，依然能控制楚舟
凉的身体。
楚舟凉也因为这些个月折腾下来，筋骨渐开，已能拄杖行走，这才知
道孟崔拿他练剑的苦心，原是要逼他忍痛多活动筋骨，而他也因此窥得雪
泥斗偶大法的精妙，记得投掷的穴位位置。显然楚舟凉虽无拜师之意，孟
崔却有为师之心。
这日孟崔告诉他：“你若真不想为师兄妹报仇，这身筋骨也勉强可以
下山种田了。”
楚舟凉愣了愣，道：“多谢前辈这些时日的照料，我…我明日就下山
。回到卞门后，一定苦练武功，有朝一日替师兄妹报仇。”
孟崔摇摇头，道：“没用了。你若不得我昆仑派的太阴通筋大法疏通
，务农可以，却再也不能练武了。”楚舟凉愕然道：“这世上当真别无他
法，可治我这身伤了吗？”
孟崔大笑一声，道：“数月过去，你已痊愈得差不多，这身不是伤，
乃是真体了。如今你便似天生残疾之人，莫说要练成上承武功，便是当日
你与我在后山比试那身段，此生也使不上来了。”
见楚舟凉犹未决定，孟崔道：“寒极派已亡，我留在此处也没什么用
了，明日就回昆仑山。你若真想替同门报仇血恨，我也不必多说什么了，
你自个知道怎么做。”
隔日一早，楚舟凉倚著蓝田剑，笨拙地出了屋子，忍痛缓缓跪下，朝
东方拜了几拜，含泪道：“师父…徒儿如今周身伤残，虽说愚拙迟钝，还
能侍奉您老人家，但手足之仇不能不报…若不拜入昆仑派门下修习那太阴
通筋大法，未来便不得帮七哥和思思报仇了…还望您见谅…”
孟崔悄悄在门旁看着，直道：“我们西域人从来没这么多规矩，要拜
谁师就拜谁师，总归都是师父，也不是要你拜仇人为师，何必如此感伤？
”楚舟凉道：“若然拜师如此随便，当初入门时，又何必有跪叩敬茶之礼
？”
孟崔道：“什么跪叩敬茶，我们也不这么行。只消一句话，既然入了
昆仑派，他日昆仑派有难，弟子们肯赶回搭救便是，师徒兄弟一场，全仗
义气，何需如此讲究？”
楚舟凉愣了愣，但想西域诸派习惯到底与中原不同，自己这些天来犹
豫扭捏，似乎也教孟崔看笑话了。
当天，孟崔不知从何处找来两匹马，要楚舟凉自乘一骑。
楚舟凉自从被当作人桩练剑以来，筋骨已疏通不少，骑马并非难事，
点头答应。由此，两人便驾马西去。
两人极力赶程，不过月余，已达昆仑山口。时已暮春，昆仑山头仍旧
白雪皑皑，雪景壮观，绵延数里。孟崔引马入一小山道，山道十分隐密，
若非有人指引，外人断不知走法。却见孟崔行来特别熟悉，楚舟凉留意身
边树干，这才发现原来有暗号在其上。
又走了约莫两日，眼前终于豁然开朗，出了林子，到达一片冰湖。冰
湖畔上，竟是白墙屋宇，栉比鳞次，高低参差，在山崖上建造出来。
刚走近湖边，一清秀少年飞足而来，看见孟崔，呼道：“孟师叔，你
回来啦！”
孟崔点点头，认出他来，道：“张侃，我离开昆仑山时，你不过五岁
小儿，怎记得我是谁？”张侃道：“我常听师祖提起过你，说你一耳上缺
了一角，又是使流星的好手，如今见你肩上流星和耳朵，又听说寒极派亡
了，你不日便回昆仑山，就知你是我孟师叔。”孟崔哈哈大笑，道：“你
小子机灵！快领我俩去见你师祖吧！”
张侃道：“是。”眼里却滴溜溜地不住往楚舟凉瞧。楚舟凉为免一张
伤脸吓人，已将铁面具戴在脸上，虽然遮得了慑人伤疤，看起来还是十分
古怪。
张侃领着两人入了主殿。主殿上坐的是一名白发红颜的老者，正是昆
仑派掌门人符继之。符继之早听闻弟子归来，微笑朝殿外看来。孟崔当先
向他拜了拜，楚舟凉倚杖而入，经几日奔波未能疏通筋骨，只能稍稍一躬
。符继之笑道：“无妨，无妨。”
且听孟崔讲解寒极山之事，又知楚舟凉来自卞门，本是周主手下楚姓
将领之后。楚父在赵宋篡位后自焚而亡，符继之对此气节十分敬佩，因此
对楚舟凉也格外礼遇。再听孟崔提及楚舟凉中毒前剑术精湛，更是对这青
年才俊很感兴趣，孟崔还未提及拜师之事，符继之已说道：“楚公子若不
嫌弃我们昆仑派，何不拜入我门下，我便传你太阴通筋大法，替你医治残
身？”
楚舟凉当下赶紧一拜，道：“符掌门不弃，三生之幸。然而舟凉身负
血仇未报，不能长久待在昆仑派…”
符继之打断道：“我收弟子，从不问将来之事。他日，如若你回中原
闯出一番作为来，替咱们昆仑派争个出头，也不枉我派传功了…”说著，
还依年岁，让楚舟凉作了张侃的师兄。
楚舟凉思忖：‘那日听钟掌门提起，孟前辈这些年来守在寒极后山，
只为一窥回天剑法的奥妙，但求剑术精进而已，却也不曾与寒极派为难。
想来这符掌门爱武成痴，其余一切名利之事，倒不拘泥…’当下对符继之
好感渐生。
楚舟凉如此便在昆仑派住下了。除了每日陪孟崔当人桩练剑外，孟崔
也请示过符掌门，将那《太阴通筋编》交与楚舟凉，让他时时运行修练。
楚舟凉不敢松懈，忍痛训练，不过月余，便已可正常活动四肢，大叹这太
阴通筋大法果真是奇篇妙典。
楚舟凉心系兄妹之仇，因此加紧回顾过往剑法，得空便练习卞空教他
的武苑中原剑术，到得今日，已恢复九分功力，暗忖著已经可以下山去寻
那北宫霹雳报仇，更想将四哥白川远杀钟不合夺功之事查个清楚，却碍于
拜入师门不过月余，不敢提及此事，终日苦闷忧郁。
陪他练功的张侃看在眼里，问他道：“楚师兄，可是想着要下山替兄
妹报仇了？”楚舟凉愕然道：“竟叫你给看出来了？我这等私心，是否对
昆仑派太过不义？”
张侃笑道：“师祖师叔岂是那点计较之人？你且跟他们说一声，不刻
便放你走了。只是你现在的功夫，又怎能轻松取仇家性命？”
楚舟凉愣了愣，暗想这张师弟说得不错，自己虽然已恢复了九成剑术
，然而内力平庸，倘若下了山真遇着星宿派那些修练邪法之人，恐怕真不
是他们对手。当下叹了口气，道：“还是师弟细心，我报仇心切，却忘记
自身已然如此不济。”
却听一个宏亮声音从背后说道：“谁说不济？”却是孟崔来到，接着
说道：“你自来昆仑派，我还未传你昆仑派奇招妙术，现在就走，哪能算
是拜师？”
楚舟凉道：“早听闻昆仑派剑术卓越、内功超绝，但符师祖已传我太
阴通筋大法，如今身子已然痊愈，舟凉断不敢再贪求什么奇招妙术。”
孟崔嘿嘿一笑，道：“你这几个月来当那人桩，不想学也学到一招半
式了。不信，你捡一团雪泥在张侃身上试试？”张侃听闻，胀红了脸，道
：“师叔何不用那木人桩，却要寻我开心？”孟崔道：“木人桩哪比得过
真人？”又对楚舟凉道：“你依言试试。”
楚舟凉推托不过，对张侃抱拳道：“张师弟，得罪了。”拾起一团雪
泥，便往张侃身穴投去。但他只知招式，不知怎施内力，这一手投得过甚
，只见张侃右手一伸，竟绕过半圈，摔将出去，“唉”地叫了一声。楚舟
凉赶紧上前，愧道：“师弟，可伤著了？”连忙要扶，张侃却拍掉楚舟凉
的手，浑不领情，道：“只怪师叔，我去替你取那木人桩来吧！”说罢对
孟崔挤个鬼脸，逃离而去。
孟崔大笑几声，满意非常，道：“手法是像了，接下来就是内功修为
了。还记得我那手转剑手法吗？”楚舟凉道：“前辈转剑手法精妙，施力
泄力之间，反掌之易，舟凉在中原从未见过如此绝妙招式，当然记得。”
孟崔眼里一亮，面露喜色，道：“你可想学？你若想学，我便教你！”
楚舟凉呆了半晌，心下沉吟：‘莫非这昆仑派都好为人师？竟抢著将
派中绝学传与他人？’孟崔看出他迟疑，失望几许，沉声道：“你可怕这
其中有诈？他日有什么把柄捏在昆仑派手上，才不想学？”
楚舟凉忙道：“没有的事。只是我在这里白吃白住，不劳而获…他日
远赴中原报仇，生死未卜，不知能否报偿这教导之恩。”
孟崔道：“报偿倒是不必…只是有一事，你可顺手做了…”顿了顿，
道：“你四哥在寒极山上曾说过自己已学会回天剑法，他日你若真碰上他
，只消拿我派剑术与他比划一番，不必杀个死活，只要看看谁输谁赢，如
此即可。”
楚舟凉哑然失笑，心想原来昆仑派打的是这个主意，不惜一切教他这
外人本派绝学，只为了与他派武功较量，当真是爱武成痴。只是四哥白川
远当日所言未知真假，倘若只为解寒极之危，随口胡诌说学会了回天剑法
，与他比划又有何意义？
正思想，孟崔已道：“你四哥若是说话唬人，你便去寻那回天剑谱的
下落，定要与传人比试一番，如此就是报偿了，如何？”
楚舟凉无奈道：“前辈当日不是也说了，寒极派既已败亡，就证明这
世上并无回天剑谱，钟老前辈五十年前乃是凑巧赢了太师祖。怎么又让我
寻传人去了？”
孟崔嘿嘿两声道：“我后来想想，也许世上真有回天剑法，也真教你
四哥学去了。他年轻气盛，饶是同一套剑法，想必也使得比钟不合厉害，
因此才得以杀了钟不合…又或者，他取信钟不合，趁钟不合不注意杀了他
，再将剑谱夺走，回到中原，也是可能。总之，你得答应了，以我派剑法
与回天剑法比试一番。这些年来，师父他老人家苦心专研剑法，昆仑派剑
术又比五十年前更胜一筹，谁胜谁负，还未可知哪！”
楚舟凉琢磨著，自己这身功夫的确尚未能济，若能习得昆仑派武术的
精髓，功力必定大增，日后对付星宿邪派才有胜算，虽然需得履行与回天
剑法比试的承诺，倒也是个不委屈的交易，当下报拳道：“舟凉答应前辈
，还请前辈费心教导。”
孟崔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从今日起，我就真是你师父了！
你可知，我从未收过弟子，你是首徒哪！”
此时张侃已拖着木人桩近前，道：“孟师叔收徒弟，那可是天大的事
情。当年师祖将我派给孟师叔为徒，他还不收呢！”话中尽是醋意。
孟崔道：“你这娃娃身量，我若收了你，岂不坏了我孟崔名声？”
话才说完，一个人影闪至，陡然来到众人面前。楚舟凉一见，那人年
岁比孟崔稍长，骨瘦嶙峋的模样，身段却十分飘忽，乃有上乘轻功。
只听那人冷冷说道：“我这徒儿怎么了？难道收了他，就坏我狄弘的
名声了？”
张侃见着师父，开心喊道：“师父，您回来啦！”孟崔见到那人，登
时笑道：“张侃这娃娃身的筋骨，正适合练你的轻功形技，倒也与你相合
。若真到我孟崔名下练这木人桩、流星、转剑之法，还得当心伤著自己不
是？”
狄弘瞥了眼楚舟凉，道：“你就是老孟收留的弟子？”楚舟凉恭恭敬
敬拜了一拜，道：“弟子见过狄师伯。”狄弘点点头，道：“你可答应了
日后要替我昆仑派比试武功，扬眉吐气、在点将录上争上一笔？昆仑派这
些年不收弟子，乃因没人愿意蹚这趟浑水，你却愿意了？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