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忆战 8 剑为寒星
隔着天地的浓浓墨色,无宁门葬地之中,稀疏的白杨林内,陡地刀声一响!
交并的并不是刀,而是两柄剑,一剑长、一剑短,长的那剑又较短剑为窄。
剑术本不以砍凿劈斩为主,但是那瘦剑的剑路蕴含着浑圆刀意,那短剑又极其迅
猛,各自在千钧一发之际格挡对方的强招,于是双剑暴如刀砍地交并,声响如刀!
双剑迅速各自退开,剑刃皆未见损。此乃因那柄短剑极擅诡变,那柄瘦剑则
附有感应劲力去来之“元劲”,双剑主人均善于在激斗中保全自己兵刃。
康浩陵疾退五六步,方喝问:“你现下便要打?你不是有话问我么?”
殷迟凝目未答。康浩陵道:“你要打,我也不奉陪。你背脊才被人砍了一斧
,刚刚那剑,你力道比起承庆亭那次弱了,这样打没有滋味。”他受冻了大半夜
,又兼毒性初净,本不宜与殷迟这样的高手动武,但殷迟背肌受创,他占的便宜
反而更多。
殷迟却横剑道:“你上前来,再接我两剑。”
康浩陵摇了摇头。孰料他头刚刚转过,殷迟的身形已到了面前,那五六步之
距,在画水剑客的脚步之下,犹如无存。短剑剑尖已刺到康浩陵左肩。康浩陵左
肩元劲但觉尖锐之力穿空而来,立时左肩“磁退”、右肩“磁进”,带动右手剑
刺向殷迟左腕,正是“渡河未济,击其中流”之道。
这股磁进之力并不因出剑而止。他剑尖一出,推动之气流已干扰殷迟左臂。
殷迟但觉臂上的衣袖微动,虽是窄袖,亦觉到气流之来十分特异,绝非动武时寻
常的衣袖振动,遍身一凛:“这推动气流之法,正是江璟奸贼闪避我攻招的劲力
。只不过那晚奸贼用以防守,康大哥用以攻击。”不等招老,急速撤剑飘开。
“若是奸贼用他多年功力如此袭击我,又或是康大哥用这功夫保护奸贼,我
该怎么办?”
康浩陵大声道:“你胡闹什么?你还与我谈话不谈?”左手指著殷迟脚下:
“你这次退得慢了,是你背上伤口令你身躯不灵。这算什么,送便宜给我?”
殷迟微微苦笑。康浩陵被他突如其来两剑搅得莫名其妙,喝问的语气不觉便
又像是旧时那位大哥,听着无比熟悉。可是他心知,康浩陵的退让只不过为了比
武公平,并非为了他是朋友,若非自己于康浩陵有多次相救恩德,康浩陵惩治起
他这个杀人魔,未必便讲究比武道义。他咬著牙道:“打下去。”
康浩陵道:“真要打,便出杀招。你只攻四肢,不是我对手。”
殷迟叫道:“好!”眼见康浩陵剑立双眉正中,剑尖看似不经意地略指向前
上方,无论对手自何处攻至,瘦剑定如蛟龙昂窜,后发先至,正是“电驱刀”之
深意。他双眼微瞇,骤然间,一点寒星向康浩陵右额奔去。
那一点寒星,乃是二尺剑的剑尖!只因去得太猛,只因身法太速,剑刃人身
,均缥缈如虚空,因之,杀气凝聚的剑尖便成了“暗器”。康浩陵未曾瞧见殷迟
的手臂与剑身有所移动,剑尖已绕过他严守正中的剑,闪至他要害。
世间人类所使的剑,竟能令剑尖宛如暗器!
照着“旦夕篇”遗意练起来的康浩陵这柄瘦剑,绝挡不住这一枚“暗器”。
驰星剑与列雾刀两门兵刃术,纵然练到出神入化,亦有人间兵刃的理路可循,画
水剑的飘忽,却超乎人鬼之际。
──缈如虚空的剑刃与人身,唯有专门析解虚空的回空诀能破。
雪地里又是一声双剑交并,那点寒星在康浩陵额前一尺处一颤,旋即飞开。
飞去之势,却犹如歪斜的流星,并不如驰星剑“流星式”的矫健,显是力道已衰。
殷迟身随剑走,虽是一招未胜而闪遁,也见黑影飘飘忽忽,在雪地中看来,
诡秘已极。康浩陵随之侧身,注视他的动向,想起承庆亭外,那群一刻之间被歼
灭横尸的少年探子,颈后冒起一阵寒意:“这身手,在江湖上作恶,如何防御?”
究竟是人控御著剑,抑或通鬼神的剑宰制着剑者的身心?
真妹揭发此人恶行,是不是有意借自己手中“旦夕篇”与“回空诀”并济的
瘦剑,为江湖除一害?而自己于情、于武,真能做到么?
忽然,也不见殷迟如何煞步,身与剑已恢复静止,两道冷冽的目光射了过来
,左手却垂下了剑。
康浩陵道:“刚才那一剑很好。”
殷迟道:“可惜破不了回空诀。”
康浩陵猛然醒悟,道:“你在试我身上的回空诀?”
原来殷迟那一剑,便是他以灯杆突袭康浩陵心胸的绝招。康浩陵中毒腹痛时
全然难防,不料解毒后依然让他一剑指到额前。画水剑穿透康浩陵的防守,恰似
精鬼穿透人所筑的高墙,康浩陵当时唯一的反制之方,便是攻击殷迟那一剑劲力
的本身。
“元劲”自瘦剑传出,干扰了殷迟急剑周围的气流,乘着二尺剑轻微偏向的
空隙,追踪而至,黏上了二尺剑,逼得二尺剑为之一歪,殷迟若不撤剑,元劲催
逼的瘦剑向上追踪,登时便可砍伤他左臂。康浩陵的眼睛无法感觉那条手臂之所
在,可是他的元劲能够──透过殷迟剑尖所带之力,便能够。那点寒星愈是劲疾
,元劲愈易感觉力道来源。
倘使康浩陵怀有决斗之心,甚至可能一面避过那点寒星,一面冲前斩劈殷迟
腰部!
对此,殷迟自然心知肚明。“我现下再无怀疑了。”他又苦笑起来,目光敌
意却在,心绪冲突之下,神情诡异。“你向江璟学回空诀的时日也不短了罢。倚
真姑娘是他的徒儿?你们怎生结盟的?”
康浩陵还剑入鞘。既知殷迟动手是为测试他的回空诀,此事已证实,他便不
再防备,道:“我叫你来,本来就要跟你说我向江庄主学功的事。我是晚辈,不
够格和江庄主结什么盟,他要我学了功夫,保护义父和岐王。”
他停顿一会儿,见殷迟不言不动,似在等他说下去,便把江璟命司倚真狱中
传话,半哄半骗令他学到回空诀的经过说了,末了叹道:“我初发现真妹是江庄
主的徒儿,生气得很。江庄主是西旌的叛徒,也就是我义父眼中的头号要犯,我
以为他们不安好心。你怪我跟你的大仇人学功诀,我原先也恨过他,甚至恨过…
…恨过真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