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初任十头目 义救落难女 (二)
吴小哥在小巷中东绕西转,终于走到大道上,对街有一间五间开的店铺,十分气派
,招牌上写着长红赌场,上官鸿江正想走过去,吴小哥拉了他一把道:“头儿不想活啦
?那赌场的打手一见我们瞿阳帮的人,每个人都往死里打,我可挡不了几个拳头,张老
在这边,跟我来。”说著带上官鸿江走向对街的一个小茶棚,一个魁梧大汉端坐其中,
上身赤裸,肤色黝黑,露出筋肉盘结的身子,身上伤疤遍布,没有几处是平整的。这魁
梧汉子看见吴小哥,正想骂人时,上官鸿江道:“你就是张老吧?我是上官鸿江,长红
赌场今天有什么麻烦吗?”魁梧汉子上下打量上官鸿江道:“你就是新来的头儿?你知
道长红赌场的事?”上官鸿江道:“我是新来的头儿,长红赌场的事我只知道一些,所
以才来问你。”那魁梧汉子又看了上官鸿江一眼,才道:“我是张福,前任头儿指派我
专门处理长红赌场的事,今日赌场没啥事,只不过明日就是这个月要缴规费的日子了,
也不知道老李那里会收到多少家赌场缴来的规费?”上官鸿江问道:“听说长红赌场不
肯缴规费,还拉了其他赌场也不缴规费是吗?”
张福看了看上官鸿江道:“搞什么,你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长红赌场的王老板请
来好几个剑客、拳师,招集了一批打手,想要自立门户,自今年年初起就不再缴规费了
,现在已有五家赌场投靠到王老板那边去了,也不想想这里是瞿阳帮的地盘,哼,我们
戊团已经跟长红赌场的打手们交手过三次了,那些个剑客、拳师被我们打死了几个,但
我们头儿也死在他们手中了。”上官鸿江问道:“那些个剑客、拳师是什么来历?”张
福道:“我也不知道他们的来历,只知道武功好得很,比头儿高出许多。”上官鸿江道
:“有没有上报给何堂主或总舵的八长老?”张福白了上官鸿江一眼道:“这点屁大的
事就要上报堂主、长老?当我们干什么吃的,我们可不是软脚虾!”上官鸿江道:“但
你们头目死在对方手上了,这样还不需要帮忙吗?”张福强项道:“死了才准报,还没
死就得撑著!上头的人有上头的麻烦要处理,自己的麻烦要自己处理。”
上官鸿江对于张福的坚持似懂非懂,但自己的麻烦自己处理这点,上官鸿江也能体
会,所幸自己的武功比之玄武堂堂主要高出许多,就算不找他来帮手,自己应付得来。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来头,但相信武功不会比自己高。上官鸿江又问道:“其他的赌场是
谁负责的?”张福道:“老李,李辛。”上官鸿江道:“吴小哥知道要上哪去找李辛吗
?”张福道:“吴小哥没问题,这小子虽然傻头傻脑,城北的大街小巷记得倒熟,老李
会在的那几处地方,他都找得到,你让他给你带路吧。”于是上官鸿江便招呼吴小哥去
找李辛。
吴小哥又带着上官鸿江在小巷中穿行,来到一处水井边,吴小哥大声嚷嚷道:“李
老在吗?”一个帮众回道:“阎老二被人打伤了,李老去救人了。”吴小哥问道:“在
哪儿?”那帮众答道:“在小鲫鱼巷,快去、快去,慢了便见不著了。”吴小哥二话不
说便跑起来,上官鸿江也跟着跑起来,穿过几条巷子后,只见一群人围着,也不知道发
生了什么事。吴小哥凑过去一看,发现当中有熟人,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老刘,这
儿发生了什么事?”那刘姓中年汉子气急败坏道:“阎老大跟阎老二出门去替兴盛赌场
追讨赌债,走到小鲫鱼巷时被三个蒙面人埋伏,阎老二拖住对头让阎老大脱身报讯,当
我们一群人赶回这里时,阎老二已经被打得奄奄一息,蒙面人早已不知去向。”吴小哥
问道:“那阎老二呢?”刘姓汉子道:“刚才李老与阎老大已经把他抬回阎家去了。”
吴小哥一听便拉着上官鸿江钻进小巷子里,拐了几个弯后,见到一间小屋旁围满了
人,吴小哥喊著:“让一让、让一让!”一边分开众人让上官鸿江走进屋中,屋里躺着
一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的高瘦汉子,另一个满脸胡子的汉子怒吼著:“究竟是
谁干的!”还有一个高瘦汉子跪在那被打的汉子旁道:“老弟、老弟,你可别死呀,撑
著点。”上官鸿江杂在人群之中看傻了,吴小哥拍了拍他的肩头道:“那个大胡子就是
李老,被人打得挺惨的是阎老二,旁边的是他老哥,阎老大。”
上官鸿江分开众人走到李辛身前,拱手道:“李辛,我是上官鸿江,这儿究竟发生
了什么事?”李辛气急败坏,口不择言道:“我们的人都快被打死了,你没瞧见吗?”
上官鸿江见阎老二鼻青脸肿,全身是伤,但呼吸平顺,并无出血呕血的情形,便道:“
阎老二受伤虽重,但都是些外伤,不碍事,李辛,你替他涂上些金疮药,好好休养数日
,当能复元。阎老大,你有瞧见那四名蒙面人是吧?”阎老大悲怆道:“是!”上官鸿
江道:“你跟我出来。”阎老大摇摇头道:“那不成,我得陪着我老弟,要是他咽气时
我没陪着他,就枉费这辈子做一场兄弟了。”上官鸿江笑道:“就这点伎俩也敢拿出来
戏耍?说吧,是谁指使你的?”阎老大一脸惊愕道:“什么伎俩?什么指使?头目说的
话阎老大可听不懂。”上官鸿江道:“阎老二是你打伤的,你道我瞧不出来吗?”阎老
大一脸狼狈,狡辩道:“我疯了不成,没事打伤我自己的弟弟作啥?”
上官鸿江道:“好让我去追查不存在的蒙面人啊。你们两人遇敌,对手只有三人,
为何不一同打倒敌人,要让阎老二独自留下,而让你脱身报讯?”阎老大心虚道:“对
头武功太强,我们抵挡不住……”上官鸿江道:“既然对头太强,怎容阎老二一人绊住
三人,让你独自脱身?既然对头太强,为何你身上一点伤也没有?”阎老大支支吾吾道
:“这……这……”上官鸿江道:“况且阎老二的脸上的伤看似下手极重,但眼鼻要害
附近下手甚轻,身上的要害也尽数避开,若是真的遭遇敌人,伤势会是这般?”阎老大
已无力反驳,上官鸿江续道:“况且我适才说错了蒙面人的人数,你却没有反口,看来
串通的不够好呀。”李辛在一旁哈哈大笑道:“头目果然高明,阎老二,你不必假装了
,起来吧。”阎来二坐起身来,啐道:“他妈的,白给老哥打了一顿!”
上官鸿江道:“李辛,这场戏可是你指使的?”李辛道:“头目明察,属下佩服。”
上官鸿江肃然道:“据瞿阳帮帮规,部属意图欺瞒上司,该当何罪?”李辛亦肃然道:
“欺瞒上司,初犯扣钱,再犯降级。”上官鸿江道:“今日犯事者李辛、阎老大及阎老
二三人,每人扣五百个铜钱,如有再犯,轻则降级、重则逐出瞿阳帮,三人可有不服?”
李辛道:“这事全是我的主意,阎氏兄弟只是听命行事,这一千五百个铜钱从我这儿扣
去,不要波及阎氏兄弟。”上官鸿江道:“帮规说一是一,说二是二,怎能容你讨价还
价?阎氏兄弟明知此事是要欺瞒于我,仍然参与是事,既没有规劝上司,亦没有向上通
报,没有加重惩处已经是法外开恩了,你还有什么怨言吗?”李辛见上官鸿江虽然仅是
一名少年,但见事敏捷,执法严明,不敢再说,躬身领罪。
上官鸿江道:“李辛,明日就是瞿阳帮收规费的日子,你今日还有力气搞这出戏给
我看,想必对明日的任务十分有把握了?”李辛唯唯诺诺道:“是,明日收取规费的准
备已经完成了,必定会完成任务。”上官鸿江道:“别再耍什么小花样,胆敢再骗我一
次,你就别想继续在瞿阳帮待下去!”李辛头低得不能再低,上官鸿江分开人群招呼人
还在屋外的吴小哥去找陈老。吴小哥带着上官鸿江穿过坊门,一个身穿皮甲的壮汉挡住
两人的去路,喝问道:“吴小哥,你今日又要做什么?”吴小哥陪笑道:“郭大哥,别
这么凶嘛,我们瞿阳帮天天来来去去,也没少给你们好处,何必这般凶霸霸的说话?”
郭姓壮汉指著上官鸿江道:“这小子可是生面孔,小鬼,你是什么来历?”上官鸿
江道:“我是新来的头目,名叫上官鸿江。请问你是?”郭姓壮汉笑道:“你们瞿阳帮
可是没人了?竟然要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做头目,连里监门郭爷我都不认识,还有什么
搞头?”吴小哥连忙介绍道:“这个雄壮……雄壮的大汉便是小兴坊的里监门,郭……
郭爷。”上官鸿江心想:“这里监门必然有个全名,不过看样子,这吴小哥是无力想起
的了。”郭姓壮汉道:“你这小子嘴巴倒甜,只是把我的名字给忘了吧!本大爷姓郭,
单名一个高字,记牢了啊!”
吴小哥陪笑道:“郭高大爷,是嘛,就是这个名,抱歉呀,我的脑子不大好使,很
多事情听了就忘,郭大爷,您别放心上。”郭高道:“若是要连这点小事都要往心里去
,我早气死了。怎么,长乐坊又有什么麻烦事了吗?”吴小哥道:“头目今日才上任,
要四处走走,看看帮众们平日是怎么过日子的。”郭高道:“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不
都一样,有什么好看的?”上官鸿江道:“我才刚上任,自然得跑得勤些。”郭高道:
“敢情新头目身体力行、事必躬亲,下头的人可不好混。”上官鸿江道:“瞿阳帮的兴
衰,就是在这种小地方上,可不能大意。”郭高道:“谁知道?你小子今日上任,难道
没给老郭准备什么?”上官鸿江不明白郭高在说些什么,吴小哥忙接口道:“回头我给
郭爷送来!”便匆匆拉着上官鸿江走了。上官鸿江问道:“给他准备什么东西?”吴小
哥低声道:“新头目上任,总要准备些礼物给里典、里监门拜码头,想来姚老他们是给
忘了。”上官鸿江心想:“这种事最好是能忘了,摆明就是欺负我不懂规矩,等着要看
我笑话!”
跟里监门打过招呼后,吴小哥带着上官鸿江走进永乐坊,相较于小兴坊的繁荣,永
乐坊显得安稳平静许多,大多数地方都是民宅,路上仅有零星数人挑担卖货,所卖之物
多半都是些日用品,茶棚、饭馆也是相隔好几条街才有一间。突然之间,吴小哥走进一
个茶棚中坐了下来,上官鸿江纳闷道:“吴小哥,我们不是要去找陈老吗?怎在茶棚中
坐下了?”吴小哥道:“我们到啦,先喝杯茶好了,渴死啦!”不待上官鸿江回话,茶
棚老板已经起身招呼客人道:“喝茶?吃点心?”吴小哥道:“一壶清茶,一碟芝麻饼
。”茶棚老板道:“来嘿!”没一会儿茶棚老板便端了一壶茶,一碟芝麻饼上桌,可奇
怪的是竟在桌上摆了三个杯子,茶棚老板在三个杯中都倒了茶后,自己竟也坐了下来。
那茶棚老板道:“这位就是我们的新头目上官鸿江?”吴小哥一早上东奔西跑,又
饥又渴,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伸手抓起一块芝麻饼便吃,对茶棚老板的问话只是点
点头,全没心思说话。上官鸿江惊讶道:“尊驾是谁?怎知我是上官鸿江?”那茶棚老
板道:“嘿嘿,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不简单、不简单。老李那儿去过了吧?”吴小哥好
不容易吃完一块芝麻饼,喝了口茶,缓过气道:“去过了,眼睛一看便知道不对劲,实
在高明。”上官鸿江道:“你……你们……你是?”那茶棚老板道:“老儿陈阿财见过
新头目。”上官鸿江惊异道:“李辛他要耍把戏的事大伙都知道吗?”陈阿财道:“虽
然不是人尽皆知,但起码有一半的帮众都知道了,你瞧,连吴小哥这般浑浑噩噩的家伙
都知道了,还有谁不知道?”上官鸿江捏了一把冷汗,心道:“好在我一看便觉得这阎
老二的伤势有问题,又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一下,要不然这丑可出大了!”表面上却是淡
淡的,又问陈阿财道:“你这茶棚老板该不会也是冒充的吧?”陈阿财摇摇头道:“货
真价实、童叟无欺,我这老陈茶棚可是祖传三代的事业,假冒不来的,倒是瞿阳帮的小
头目做得随随便便、差强人意。”
上官鸿江也跑了大半天,口渴得紧,便喝了一口茶,细细品味这茶,发现这茶味道
虽淡,但入口甘甜,颇能解渴。又取过芝麻饼咬了一口,芝麻的香气充满口中,心中暗
想:“陈老这茶棚说是祖传三代,果然名不虚传。”品尝过茶点之后,上官鸿江问道:
“陈老既然有这祖传的茶棚,为什么还要加入瞿阳帮呢?”陈阿财笑道:“不瞒头目,
其实本来也是想要省些规费,兼之自小学了几套拳脚功夫,自认还算能打,便加入了瞿
阳帮,那时还是十多岁的小伙子,比之现在的头目大不了几岁,浑浑噩噩地一天混一天
,没想到继承了老爹的茶棚,这会儿又当上了小头目……唉,人生如茶,泡久了,酸甜
苦涩全在这一杯了,头目,以茶代酒,老陈先干为敬!”说著举杯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
上官鸿江道:“陈老在戊团中主管何事?”陈阿财道:“我是个不成材的小头目,
小兴坊那边的赌场我是管不来的,只能在永乐坊这边管管小贩,只是大伙都是做小生意
的,实在没什么抽头,每个月收个十几二十个铜钱,让他们不被地痞流氓骚扰罢了,其
实我们瞿阳帮才是最大的地痞流氓呢……呵呵,这在外头说说无妨,真要传到总舵去那
可不得了,不过我是真心如此觉得,请头目见谅。”上官鸿江听了陈阿财这一席话,心
中有所感触,虽然还不能很明确的说出来,但也隐隐觉得他说得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