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初任十头目 义救落难女 (一)
上官盛阳道:“论武功自是李长老略胜一筹,但论机敏当为鸿儿胜出,只不过我要
提醒鸿儿,今日的比武大会是帮中的比试,兼之你是我儿子,没人会跟你拼个你死我活
,非置你于死地不可,如此行险,自然能够取胜;日后你到江湖上行走,仍要这般耍赖
,死了可别怪对手心狠手辣!”上官鸿江听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但仍是躬身行礼道:
“爹爹教训的是,我不该如此行险,多谢李长老手下留情。”李介谦逊了一番,背上却
是冷汗直流。上官盛阳道:“这场比试算是平手吧,鸿儿前两场胜过总舵玄武堂堂主及
渝州分舵分舵主,按照我们比武大会的规矩,当由他出任渝州分舵分舵主,只是这小子
才十四岁,不足以担任分舵主,这样吧,总舵玄武堂底下的十头目最近缺了两人,老何
,这两个缺补上了吗?”
总舵玄武堂堂主何钧道:“原先预定由比较资深的小头目升任,既然帮主有此一问
,让少帮主出任其中一个头目,亦无不可。”上官盛阳沉吟了一会儿道:“这两团哪一
团人数较多?”何钧道:“甲团约有四百名帮众,戊团约三百名。”瞿阳帮的组织中,
每堂堂主之下的十头目各辖一团,以十天干命名,每团帮众约在两百到四百名之间,总
舵的帮众偏多,其余分舵的帮众较少。上官盛阳道:“那就给鸿儿当戊团的头目吧。”
上官鸿江拱手拜谢,总舵的帮众大声喝采,尤其是戊团的帮众们喊得特别大声。
丁瑞心想:“帮主裁定让少主出任十头目,虽说是考量到少主的年龄,但也是严格
了些,想来帮主是要让少主到第一线去历练一番。一般帮众自入帮到爬至十头目的地位
,少说也要花个八年十年,少主突然占了这个位置,团中预定要升任头目的人肯定会不
高兴,少主刚一上任,除了要熟悉帮中基层的运作外,还要处理团中干部的敌意,看来
会十分辛苦。”上官鸿江下了擂台,总舵玄武堂戊团的帮众团团围上来,上官鸿江向这
些新的部属拱手团团一拜道:“诸位大哥,本人不才,出任本团头目,却对帮务一窍不
通,希望大伙能够多帮帮我,使戊团能够扬眉吐气。”众人见上官鸿江虽是帮主之子,
却丝毫没有公子哥儿的架子,都十分欢欣鼓舞,但仍有数人站在人群的最后,脸上露出
不满的神情。
擂台上开始上演各堂堂主挑战各分舵主,以及各分舵主挑战八长老的比试,最后是
八长老的顺位战,一直打到天色转暗才结束,最终各分舵主及八长老都没有落败,职位
皆如前一年,这一年的端阳比武大会正式结束。会后按照惯例有晚宴,上官鸿江首次以
帮中职位入席,由于各分舵各堂的十头目总数高达四百人上下,因此列席于庭院之中,
议事大厅中只有帮主、瞿阳三龙、八长老、各分舵主及各堂主等人的席位。上官鸿江突
然被一群粗鄙的头目们包围,一时之间有些难以适应,总舵的几位头目前来敬酒祝贺,
上官鸿江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下,入口又苦又辣,差点没吐出来,咬牙吞了下去,整张脸
烧的通红,周围几个头目大笑起来。
上官鸿江连忙招手找来一个跑堂的帮众,低声吩咐道:“这玩意儿我喝不惯,给我
换壶茶来。”那跑堂的帮众去后,隔壁席的一个头目道:“少帮主……啊不,该改口叫
上官头目了,上官头目少年英雄,竟与李长老打成平手,帮主没让你做个分舵主实在说
不过去。”上官鸿江道:“分舵主什么的我是做不来的,就是这个头目我也未必能够做
得好,何况是分舵主?”
那头目道:“上官头目太过谦虚,有帮主这般优秀的父亲,上官头目虽然年幼,必
能有一番作为。”上官鸿江道:“前辈过誉,不知前辈是执掌何团?”那头目笑道:“
不必叫什么前辈不前辈的,我是己团头目,别人都叫我冯大头,你也这么叫吧。”上官
鸿江道:“冯兄太过客气,我怎敢如此称呼?不知这甲团与戊团头目为何会出缺?”冯
大头道:“甲团和戊团是我们玄武堂十头目中今年折损头目最多的两个团,甲团光是今
年就换了两次头目,这个已经是今年的第三个了,戊团好些,你是今年的第二个头目。”
上官鸿江问道:“怎会如此频繁地换头目呢?”冯大头道:“不是‘换人’,而是‘补
上’。”
上官鸿江仍是不解,问道:“这……这差别在哪?”冯大头道:“补上头目的意思
是前任头目不在了,总不能让那个职位空着没人管事是吧?只能抓下面的小头目上来顶
替啦!”上官鸿江还是不懂问道:“一般帮众要干到十头目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吧?怎
么会轻易退帮呢?”冯大头道:“不是退帮,能干到十头目的人,十个有九个是绝不肯
退帮的,是‘不在’了。”上官鸿江恍然大悟道:“死了?”
冯大头慌道:“少帮主别说那个字,我们在刀口上讨生活的人最忌讳说那个字,总
之这戊团还要请少帮主多多担待了。”上官鸿江毫不理会冯大头的忌讳,直问道:“这
些个头目是怎么死的?”冯大头见上官鸿江毫不忌口,也不再劝,说道:“甲团与戊团
管的是最麻烦的地方,头目的折损次数自然就多。”上官鸿江问道:“敢问我们戊团管
得是什么地方?”冯大头道:“戊团管的是城北的小兴坊与永乐坊。”上官鸿江虽然自
小在涪州城中生活,却也没能将涪州城中的所有里坊的位置全记熟,更何况瞿阳帮位在
涪州城西南,上官鸿江对于城北不很熟悉。
冯大头道:“少帮主不知道这两个坊吗?”上官鸿江道:“城北我不大熟,这两个
坊里有什么麻烦吗?”冯大头点点头道:“麻烦可大,小兴坊中有三十余家赌场,城中
虽有宵禁,但赌场晚上可是不关门的,赌场老板向我们缴了规费,里监门、里典那边不
必去打点一番吗?有人在赌场闹事,不必去处理吗?有人欠债不还,我们能不去追讨吗
?更别说最近小兴坊中新开的长红赌场,养了一大批打手,硬是不肯缴规费,说什么要
自立自强,还拉走了原先有在缴规费的三、四间赌场,大抢我们的生意,你说这该怎么
办?没办法只好与他们硬碰硬,结果就是前任头目被砍了,还折了一、二十个帮众。”
冯大头缓了一口气,又道:“永乐坊也不是什么好管的地方,虽然大部分的住户都
是一般人家,但近年来绍升酒楼请来的杂剧团,剧目十分精采,大半的客人都不是来住
宿、吃饭的,倒是来瞧杂剧的,生意好得不得了。照样,老板晚上不肯关门,就怕少赚
了这么些铜钱,规费缴给我们,什么事不必替他处理?”上官鸿江一听尽是赌场、酒楼
的事,心中先凉了半截,又听说要与里监门、里典打交道,若有人闹事说不定还要扯上
城里的皂快班,还未到团中理事,已先头痛起来了,之后上桌的菜色全然食不知味,糊
里糊涂晚宴便结束了。
翌日一早,上官鸿江便被婉儿叫醒,梳洗过后,韩璋对上官鸿江道:“帮主交代,
往后少帮主练武的时间定在卯时,练武之后直接到玄武堂戊团处理帮务,酉时以前不准
离开戊团,其他时间任由少帮主自行运用,除此之外,各堂十头目必须轮班领团守夜,
每日一团,十日一轮,夜间无论城北何坊有事,当日守夜团必须妥善处理,如有缺失,
另有罚则,不知少帮主清楚了吗?”上官鸿江道:“如此一来我便没有时间跟娘学写诗
作文了。”韩璋道:“帮主早知少帮主会有此一问,特别说:‘假若那小子问起作诗什
么的,你就跟他说点着蜡烛也瞧得见白纸黑字,瞎紧张个屁!’”上官鸿江一听也无话
可驳,只能认了。
这天练武过后,上官盛阳道:“小子,第一天到团里去,只怕要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上官鸿江道:“心中有所不安,那是在所难免的,吓得屁滚尿流倒也未必,不过是
管理两个小小的里坊,不是什么难事。”上官盛阳道:“我可是特别挑了最麻烦的两个
坊给你管,好好玩吧,别丢了老子的脸,去吧。”上官鸿江回头要招呼韩璋一同离去,
却见韩璋默然摇头,只听练武厅外一个大嗓门的声音道:“玄武堂戊团小头目姚桐到。”
上官盛阳对韩璋挥挥手,韩璋将门外的姚桐带了进来,上官盛阳道:“老姚啊,从
明天起,你每日早晨辰时到练武厅来接你们头目到戊团去。”姚桐大声道:“是!”上
官鸿江问道:“韩璋不跟我一道去戊团吗?”上官盛阳道:“韩璋还有其他事情要做,
往后韩璋除了陪你练武之外,其他时间都不会跟在你身边,不过他暂时还不会搬出湖中
小屋,平常没有事情要交代他时,他仍会在那里待着,相见的时间还长着呢,你操什么
心?”上官鸿江拱手行礼道:“我明白了,爹爹,我到玄武堂戊团去了。”上官盛阳懒
懒地挥挥手,示意两人可以离开了。
上官鸿江离开练武厅后才有心力打量姚桐,这姚桐年约四十余岁,生得孔武有力,
比之上官鸿江还高了半尺有余,耳旁有一道疤痕没入发际中,看那疤痕的样子,上官鸿
江不敢想像当初要受到多重的伤才会留下这样的疤痕。走出总舵后,姚桐突然道:“头
目,我不管你是不是帮主的儿子,你那天在擂台上打的那些花拳绣腿,出来走江湖也别
想要管用,自总舵走到我们玄武堂戊团的路我也只会带你走一遍,你自己记清,明日我
可不干这等婆婆妈妈的事,你自己到戊团来,他妈的,为了来带你这少爷头目,回头不
知道会有多少个弟兄被人干掉!”
上官鸿江见这姚桐全然不把自己的身分地位看在眼中,知道这姚桐是个直来直往的
汉子,自己如不能有所表现,只怕会被他看得更扁。话一说完姚桐又继续头也不回地在
城中疾走,全然不管上官鸿江跟不跟得上,上官鸿江对涪州城中的道路还算熟悉,但姚
桐走的全是小道,上官鸿江一面努力跟上姚桐的步伐,一面拚命记住路径。
好不容易来到玄武堂戊团的据点,上官鸿江一看,只是一间普通的城隍庙,里头只
有十余名帮众靠着墙边或站或坐、或蹲或踞,毫无纪律的样子,其余都是来拜拜的百姓
。上官鸿江回头问姚桐道:“怎么只有这么些人?其他人都到哪去了?其他几个小头目
在哪?”姚桐一脸嫌恶道:“帮众全挤在这城隍庙做什么?小头目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要
做,留在这儿给你看比较重要吗?”上官鸿江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姚桐全然不想理会完
全不了解帮务的上官鸿江,对着城隍庙里的某个人喊道:“吴小哥,你来带我们新任的
‘头目’去‘巡视’一番,老子还有急事要忙,没空带娃娃兵。”
城隍庙中走出一个不修边幅的青年,身上污秽不堪,仿佛从来没洗过澡般。姚桐见
这吴姓青年出来后便匆匆忙忙离开了,那吴姓青年目光涣散,心不在焉道:“参见新头
目,你想到哪儿去?”上官鸿江道:“你先告诉我戊团里还有几个小头目?其他帮众到
哪里去了?还有你叫什么名字?”吴姓青年道:“名字?我们这种人怎么会有名字?”
上官鸿江道:“那你爹娘怎么叫你的?”吴姓青年傻笑道:“哪来的爹娘,我自小无父
无母,就姓吴啦,自我有记忆以来就是在这城隍庙蹭饭吃,大伙叫我狗儿,我不大喜欢
,加入瞿阳帮之后姚老叫我吴小哥,我挺喜欢的,要不你也这样叫我好了。”
上官鸿江愣了一愣道:“好,吴小哥,我们戊团里还有几个小头目?其他帮众到哪
里去了?”吴小哥道:“戊团总共也就那么一……二……三……四,四个小头目,姚老
你已经认得了,另外三个是张老……李老跟……陈老。”吴小哥边说边扳手指,说话不
甚敏捷,感觉脑袋不大灵光。上官鸿江心想这几个小头目肯定是有名字的,但要从这吴
小哥口中问出来恐怕就不大容易了,索性放弃。接着又问:“其他帮众呢?我们戊团不
是有三百多人吗?怎么只剩下这么十来个?”吴小哥道:“这我也不大清楚,会留在这
城隍庙的姚老说是‘留守’,多的时候也不过二、三十人,今日少了些,可能都到张老
那儿去了。”
上官鸿江问道:“到张老那儿去了?去做什么?”吴小哥道:“张老那儿在处理长
……长……长什么的赌场的麻烦事。”上官鸿江道:“是长红赌场的事吧。”吴小哥傻
笑道:“是了、是了,就是长红赌场,头目你的脑袋真好使,我听了大半年,还是记不
起那劳什子赌场的名字。”上官鸿江道:“你知道那张老在哪里吗?”吴小哥道:“恐
怕要找找,头目想做什么?”上官鸿江道:“我想去看看这些个小头目在做什么,你带
我去瞧瞧。”吴小哥有些退缩道:“这个不大好吧,头儿们见到我没有乖乖待在城隍庙
会骂我的。”上官鸿江道:“现在我才是头儿,他们敢骂你?”吴小哥仍是十分犹豫,
上官鸿江不住催促、恫赫,吴小哥才勉为其难地带上官鸿江去找张姓小头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