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私纵探路女 揭发浪荡儿 (一)
韩刚连出四掌,那中年汉子左右闪避,最后一掌避无可避,被重重打在胸口,口中
鲜血狂喷而出,跪倒在地,受伤甚重。韩刚见那中年汉子已无还击之力,遂停掌不发道
:“今日是你秦州刺史先惹上我瞿阳帮,可不是我瞿阳帮找你秦州刺史的麻烦,要命的
话就快滚吧!”那中年汉子道:“秦州城中……岂容你瞿阳帮……”韩刚道:“技不如
人就别说那么多废话了,是在秦州城中又如何?”那中年汉子猛然跃起,韩刚叹了一口
气,双掌同出,暴喝一声,正是飞龙掌中威力极大的一招“狂龙吐焰”,那中年汉子腹
胸中掌,“碰”的一声被直轰了出去,倒在地上动也不动了。卢归眼见叔叔受了这招重
击,担心他有性命之危,也顾不得上官鸿江仍持短剑架在自己颈中,连滚带爬跑到那中
年汉子身旁将其扶起,叫道:“叔叔、叔叔,你不碍事吧?”那中年汉子早已昏了过去
,怎能回答?卢归放下那中年汉子,悲愤的指著韩刚道:“大胆狂徒,竟敢当众击杀秦
州刺史,该当何罪!”上官鸿江等人这才知道那中年汉子就是秦州刺史卢宜。韩刚上前
一步道:“连你一起杀掉,谁会知道是我们干的?”卢归一惊,连忙抱起重伤的卢宜逃
走了。
上官鸿江笑道:“叔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竟然放过那两个人。”韩刚道:“
不过是两个自以为当了官就高人一等的小脚色罢了,杀了他们没的弄脏了我的手。”上
官鸿江道:“最后那招‘狂龙吐焰’下手不会太重吗?”韩刚哼了一声道:“我只出了
五成力,以他的功力应当死不了,不过在床上躺个两、三个月是跑不掉的。”章笙与白
纯儿见韩刚使出如此威猛的一招,无不敬佩。方济世从头到尾只是看顾炉火,既没有观
战,也没有起身,仿佛发生什么事都影响不了他似的。
翌日中午,丁瑞身上的青色逐渐退去,“十蛛还魂丹”的药效正在消退,丁瑞状况
变得不太稳定,所幸漆心蛛毒的解药亦煎好了,解药离火之前,方济世诊察丁瑞的身体
,发现丁瑞全身发寒,遂加入老姜三片,熬煮一会儿,便倒出一碗黑若墨水的呛鼻汤药
,待温度稍降后再缓缓灌入丁瑞口中,丁瑞将汤药咽下,过了大半个时辰,丁瑞身上的
黑色退去数层,人也悠悠转醒。上官鸿江道:“丁泥鳅、丁泥鳅,你还活着吧?”丁瑞
刚才醒来,仍是晕头转向,只是勉强点了点头,方济世待药力行开后,取了一碗稀粥喂
丁瑞喝下,丁瑞喝过粥后,体力不支,又沉沉睡去。方济世将剩余的汤药倒出,约有三
碗左右,剩下的药渣倒在盘上,待凉后要敷在丁瑞腰际的伤口上。方济世担心这些汤药
饮完后,仍未能完全解去丁瑞身上的漆心蛛毒,又秤了一次药材,煎起另一份解药。
午夜丁瑞又饮下第二次汤药,脸上漆色尽退,隔天早晨丁瑞便醒了过来,只是余毒
未清,仍是躺在床上休息,上官鸿江过来探望丁瑞道:“丁泥鳅,你还活着吧?”丁瑞
笑道:“看来一时还死不了,只是不知这要命的鬼毒什么时候才能去尽?”上官鸿江道
:“这我也不知道,你得问方叔叔才成。”丁瑞道:“那也是,想想真糟,这下我又欠
他一次人情了。”上官鸿江道:“也是,看你之后要怎么还。”丁瑞正色道:“不谈这
个,先前你说与秦州刺史交手的事,难道他没有再派其他人来为难我们吗?”上官鸿江
为打发时间,早已将丁瑞昏迷后的诸般经历全对丁瑞说了一遍,包括解散魍魉门、收服
章笙入帮、得知曹婆婆与曹二姐之间的关系、鹤龟药铺取药以及与秦州刺史数次交手之
事。上官鸿江得意道:“怕什么,真要有人来有叔公挡着,又不会劳动你的大驾,那帮
人里也就几个首领人物我打不赢罢了,真要都是小喽囉,就是我出手也能打发得了。”
丁瑞摇摇头道:“你背伤未愈,能不动手还是别动手的好。”上官鸿江嘟囔道:“真囉
唆,知道啦!”
四碗汤药皆饮毕后,丁瑞身上的漆色尽退,只剩掌心一处仍有些许黑气,方济世诊
查之后,断定丁瑞身上的蛛毒未尽,更是加紧煎药。丁瑞问道:“我究竟什么时候能下
床啊?成天躺在这床上,闷都快闷死啦!”方济世道:“等毒性去尽自然就会让你去活
动筋骨,眼下仍有一些蛛毒累积在你体内,短时间内也许没事,但长期来看仍会侵蚀内
脏,埋藏祸根,既然都要治了就要把你完全治好,不然过没几年你就毒发身亡,那不是
显得我医术不精吗?”丁瑞默然无语,转过身去面对墙壁,仿佛闹别扭的孩子一般。翌
日中午,丁瑞饮下一碗第二剂的汤药后,手掌上的漆色终于退尽,方济世终于肯让丁瑞
下床活动,丁瑞连忙溜出客栈练了一、两个时辰的功夫才回来,连上官鸿江看了都忍不
住摇头。
当晚上官鸿江、丁瑞、韩刚及方济世四人聚在房中商量接下来的行程,丁瑞道:“
本来是想赶紧回到涪州总舵去,因为我中了这鬼毒的缘故,耽误了不少时日,明日便启
程回涪州去吧。”上官鸿江道:“中毒又不是你愿意的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了。”韩刚
道:“鸿儿说的不错,丁兄就别放在心上了。”上官鸿江道:“方叔叔一路相随,帮了
我们好几次,大恩不言谢,将来看在方叔叔的脸面上,瞿阳帮绝不会亏待纯儿的。请方
叔叔务必到本帮涪州总舵一游。”方济世道:“我在江湖上人面不广,那时也是基于不
忍才救下白姑娘,若不将白姑娘安置在瞿阳帮,我也不知该拿白姑娘怎么办了,只不过
仍是放心不下,走一趟涪州亲自面见贵帮上官帮主,也是必要。”韩刚笑道:“方兄客
气了,正如鸿儿所说,大恩不言谢,方兄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丁兄、鸿儿和我三人在场
,绝不会让白姑娘吃亏的。”四人商议已定,遂决定隔天出发,返回涪州。
翌日清晨,一行人起了个大早,出秦州城后向南而行,二十余日后来到兴州,此地
已属于山南西道,城中虽有瞿阳帮的分舵,但规模并不大,上官鸿江与丁瑞、韩刚商量
后决定不去分舵露面,直接搭船沿嘉陵江南下,直回涪州总舵,白纯儿没有长途乘船的
经验,心中又是期待又是害怕,上官鸿江道:“你别担心,江船虽然会有些摇晃,但坚
固的很,不会随便沉的,就算真的沉了,我也会救你上岸的,你别担心。”白纯儿勉强
一笑,但看上去仍是神色不安。果然坐上船的第一天,白纯儿便被晃得晕头转向,吐了
好几回,饭也吃不下。上官鸿江见白纯儿乘船极不舒服,便想弃船乘马,改走陆路,丁
瑞劝道:“此去沿江而下,不过十余天便能回到涪州,若改走陆路,恐怕一个月也不一
定到得了,年节已近,少主不想在外地过年吧?”经由丁瑞提醒,上官鸿江才惊觉年关
将近,若说他不想回家去过年那是骗人的,只好要白纯儿继续忍耐,乘船回涪州了。
所幸白纯儿的适应力极强,到了第三天白纯儿便不再晕船,虽然精神仍不如在陆上
健旺,但不再呕吐,能够多少吃些东西了。乘船而行不如在陆上乘马能够四处走动来得
有趣,这两、三天来上官鸿江早把一条小舟上上下下都摸透了,只能坐在船舱中,闷得
发慌。丁瑞虽然中毒初愈,但坐船而行,可谓是如鱼得水,成天水里来水里去,一方面
勤练水底功夫,一方面也捉了许多江鱼、水族,给大家加菜,忙得不亦乐乎。韩刚这次
出来被杨碇打得呕血,视之为奇耻大辱,坐在船舱中加紧钻研掌法,神色严肃,连上官
鸿江也不敢随便与他搭话说笑。方济世自知道要乘船到涪州,便在市集上买了副棋子,
打算在船上下棋打发时间,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一行人中除了他自己之外,竟然没有
其他人会下棋,上官鸿江一时好奇,跟方济世学了下法,方济世让了七子与上官鸿江对
下,连下三局,上官鸿江全军皆墨,少年人心性不定,又下不赢方济世,便借口溜走了。
碰巧章笙刚睡醒,方济世便邀章笙下棋,章笙道:“下棋我是不成的,你还是找别
人吧。”方济世道:“你又没下过怎么知道不成?”章笙道:“下过的,黑姐,啊就是
曹二姐,过去就教过我下棋,每次与我对下总要让上九子,我仍是败多胜少,可惜呀,
要是她在,倒是个下棋的良伴。”方济世喃喃道:“这样呀。”虽然章笙一再推辞,但
方济世难得找到一个会下棋的人,说什么也要与章笙下一局,章笙无奈之下只能勉强应
战,方济世本想平手相交,但章笙坚持自己棋力低微,坚持要方济世让子,方济世只能
让了三子与章笙对下,没想到章笙下棋又快又狠,反是方济世苦苦应对,最后章笙赢了
七子,即便除去一开始方济世所让的三子,也胜了四子。方济世狼狈道:“曹二姐下棋
当真让你九子之多?”章笙道:“确然如此。方兄自认棋力如何?”方济世道:“我过
往在闲暇之时与人下棋,没有不让子于人的,即便如此十之八九仍是我赢,今日才知人
外有人呀。”第二局两人平手相交,仍是章笙胜了三子,但方济世逐渐摸透章笙的棋路
,应对已不像第一局艰辛。
白纯儿虽然已经不再晕船,但对将水仍有些恐惧,只能坐在船舱之中看着窗望的沿
岸风景,上官鸿江在船头坐腻了,便钻进船舱中找白纯儿,白纯儿问道:“当真奇怪,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水呢?”上官鸿江道:“自上游流下来的呀。”白纯儿道:“可是玉
门关那附近为什么没有那么多水呢?上游不就是指像玉门关那样的地方吗?”这话可把
上官鸿江给问倒了,久久答不上话来。上官鸿江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江里河里会有
这么多水,大概是天天都看到这么多水,也习惯了,便从来也不会去想为什么会有这么
多水流过。”白纯儿道:“也是,就像在玉门关,也不会去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风这么
多沙子。”顿了一顿又道:“上官哥哥,我们好像很久没有过过招了?”上官鸿江道:
“船舱狭小,要怎么过招?”白纯儿道:“坐着打,只动上身不动下身,你叔公不也在
船舱中钻研掌法吗?”上官鸿江一想也对,便在船舱中比试起来,两人相对而坐,出招
攻防,由于很难闪避腾挪,很多招式只能硬挡硬接,不只是白纯儿连连遭险,连上官鸿
江也数次被白纯儿逼得仰躺下去,两人半斗半嬉,玩得不亦乐乎。
不一日来到渝州,此地为嘉陵江与长江汇流之处,距离涪州不过两日的航程,由于
航运便利,城市极为繁华,不只是上官鸿江及白纯儿吵着要上岸去瞧一瞧,就连章笙、
方济世及丁瑞等人都想上岸瞧瞧热闹,韩刚道:“你们若想上岸瞧瞧也无妨,我留下来
顾船吧。”说罢又回头钻研掌法去了。一行人上了岸,一舒十余日来乘船的郁闷,上官
鸿江拉着白纯儿四处逛,只有丁瑞跟着两个孩子,方济世及章笙都自走自的,没有与三
人行。此地已近涪州,物产与涪州相去不远,白纯儿大多不识,上官鸿江一一介绍。信
步走着,忽见一处大庙,白纯儿问道:“这是什么庙?”上官鸿江道:“进去瞧瞧便知
道。”进入主殿,只见神坛上一尊神像直立其中,与其他庙中神像采坐姿不同,面貌清
?,三络黑须,右手持一柄长铲。白纯儿见往来祭拜之人不绝,便问道:“这庙拜的是
什么人?”上官鸿江道:“这人是古代的益州太守,名叫李冰,与他的儿子李二郎主持
建造了都江堰,治水有功受到人民的爱戴,死后被人民供奉,称之为‘川主’,保佑益
州人民不受水患之苦。”白纯儿道:“真是伟大的人。”背后突然传来一个汉子的赞叹
:“少主对川主的认识如此清楚,当真佩服。”上官鸿江回头一看,正是瞿阳帮中与丁
瑞、韩刚并称“瞿阳三龙”的左添。
上官鸿江惊讶道:“左叔叔,你怎么会在渝州?”左添道:“渝州分舵这边有些麻
烦事,分舵主处理不来,帮主要我来处理一下,早知丁兄到了渝州,我也不必跑这一趟
。”丁瑞道:“左兄太抬举老泥鳅了,几年来麻烦事都是左兄处理的,我与韩兄乐得清
闲。”左添道:“丁兄何必太谦?杀鸡焉用宰牛刀!”丁瑞道:“左兄亦不必如此自谦
。”上官鸿江问道:“渝州有什么麻烦事?”左添左右观望,小心道:“此处并非说话
之处,我们先回渝州分舵再说。”丁瑞点点头,三人便跟着左添来到瞿阳帮的渝州分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