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诉秘 2 进退磁极
蓦地里江璟双掌一拍，向两旁拉开。康浩陵正挥剑从左上方斩落，江璟侧
身退步，双掌迎出，任他斩入手掌之间的空隙。康浩陵但觉剑尖有一股大力向
下猛扯，剑柄却向上一跳，长剑似乎是只小兽，要挣脱他掌握，连忙用力握住。
江璟又跳开一步，道：“行了！”
康浩陵停剑站定，自己功力相较庄主如此逊色，他却并不气馁，反而心怀
期待地望着江璟，唇边居然浮起笑容。“我现下输了打什么紧？他是要教我怎
样练到和他一样！”
江璟见了他笑容，对他心思当即了然，暗想：“这小子倒也虚心。他与我
功力相差这么远，又并非我的子弟，却不去计较面子是否下得来，只一心盼著
更上层楼。”问道：“你说那磁石两端吸引铁砂，个中可有什么规矩？”
康浩陵不料他先问磁石，心下也正琢磨“引劲”与磁石的关系，回答：“
我瞧铁砂的去向，似乎磁石引铁之力乃是一正一反、一外一内的？”
江璟摊开双掌，道：“是了。我方才一掌进，一掌退，使的正是一个‘磁
’字诀。”
康浩陵问：“如何一掌进、一掌退？”
江璟道：“这‘进退双极’，是‘磁’字诀的关窍。我体内先自运行真气
，形成左右两侧阴阳相对之象，理顺的真气有若小河向东入海，一缕又一缕地
由阴至阳奔流，又似蜘蛛将丝线一条又一条抛出，更似钓叟挥竿，将垂著鱼饵
的丝线抛掷入海，只不过这许多奔流之气，终须汇聚到‘退’那一端上。
你记着：此时我还不发力，只宁心定神，把进与退、阴与阳的一块气田养
足，由双掌之间扩张而外，又遍及全身，以作防守，终至连后背、足跟等处，
亦遍布这气田，左右真气绝不拮抗抵消，因此越是汇聚得多，培蓄的‘潜劲’
越大。直到有外力加于我身，无论那是兵刃，又或兵刃外围的劲力，一旦触到
那缕缕分明的真气之流，我立时以气催劲，以劲推动身外之力。”
康浩陵问：“身外有何力？”
江璟道：“我第一天便问过你，‘空’是什么？创制这功诀的那位先人，
嗯，或者不只一位，总之，创诀先人眼中望见的‘空’，并非真正之空，而是
无数细小的外力所构，因此风动树摇，咱们却瞧不见有一物加于树梢。你一劲
使出，推动细小外力，其实仍是以‘转劲’带动外力去攻敌。你先练对手攻来
时的应变。”
康浩陵道：“这却是以己待人，而非先发制人了？”
江璟道：“不尽然。那是我只守不攻，才少了几分奋进之力。如若我养培
那‘进退双极’的气田之时，已然发劲，那便是抢在头里，将一股‘磁’字诀
真力，罩上了对手的身躯四肢。”
康浩陵点了点头。江璟续道：“总之，发劲之时，‘元劲’才发出作用来
。你已学过感劲与转劲，磁字诀却是引劲，不仅对手已发出的劲力会被你吸引
过来，一转手，又被你的‘进退双极’气田抛入不由自主之境，更连原本养在
体内的暗劲，也会受你吸引而出。”
康浩陵奇道：“怎地连暗劲也能吸出？难道有什么…吸取对手真气的武功
？这就是了么？”
江璟摇头：“咱们练此功诀，又不是化身精怪，怎生吸取人体真气？你自
幼练武，当知一招打出又或者一力使出，身躯自有一股惯劲，使得筋骨活动连
绵不断。是罢？”
这是浅显不过之理，康浩陵应道：“是。”
江璟道：“有了这惯劲，要么便顺势再发后著，要么便可借原已发出之力
使一股反力，总之身上各处均有延续再发的潜劲……”
司倚真明知师父要说的道理为何，故意插话道：“这时如遭点中穴道，气
血阻塞，后继无力，那就无计可施啦。我猛地出手，抓闭对手穴道，令那潜劲
中途消失，也是取胜之一法，何必去引他的暗劲？”
江璟拿她没法，微笑道：“这…也说得是。只是咱们家的功诀既练成，打
斗之际倒不必再去麻烦点对手穴道，无论是抓穴又或点穴，或者以兵器传劲为
之，总得先触到对手身上，但你以此功诀诱得对手团团乱转，岂不强于近身去
点他穴吗？”
接著述说：“嗯，我说以‘磁’字诀吸出对手潜劲，乃是先令对手已发之
力被你引开，此时他为了后续之攻守，必得再藉着体内惯劲打出别道劲力。这
磁字诀是抢在他自主发出后力之前，先行把他身上的惯劲诱出，用‘元劲’拆
解，将之打成一团紊乱。这么一来，你可令对手原本要往左打的一拳成了往上
飞，原本要指地的一刀变了横挥，原本要飞腿踢人，成了跪地…跪落地面。”
他原要说“跪地求饶”，但生性不喜说话讨人便宜，也就改口。
康浩陵边听他谈论，边暗运内息，要将之由阴而阳、由进而退地往身体一
端汇流。江璟见他左掌微提，面色困惑，瞧出了他用意，道：“你俩过招试试
。边打边学，功夫上身快些。”
司倚真抛下磁石，跳起身来，喜道：“好玩！我用什么兵刃？”江璟道：
“妳使棍。”
司倚真从兵器架取下一根枣木棍。江璟问她：“这么久不使棍，还记得师
父教的棍招么？”
司倚真笑道：“记得可清楚了。我在北霆门女徒寝室，时时拿晒衣杆儿暗
地温习……”举棍比划：“那些假师姐们只见我晒起衣来特别熟练：瞧呀，我
一个‘驳’字诀抖干了衣裳，再一个‘鸡啄粟式’把衣裳送到一只一只衣箱里
，可不俐落？师姐说我手巧，殊不知当中包含一套棍法，这便是小女子的‘岳
阳门四十二路晒衣杆法’。”
她对师父说话，打的是自幼说惯的湘西口音，脆生生的嗓音说起柔软的南
方话，听得人耳中心里都舒坦，言词却是一派信口胡诌。康浩陵听着，忍不住
笑出来，说道：“总有妳说的。”
他心中忆起蜀宫初见，她如何使一根伸缩自如、内棍嵌有金属片的独门武
器，与自己联手对抗风渺月的列雾刀，那时已瞧出她学过棍法了。没想到，现
在这小姑娘已潜入了北霆门，自己也学起列雾刀啦。
江璟也是莞尔，又板起脸瞪她一眼：“什么晒衣杆儿？没上没下，拿我师
门棍法开玩笑！”退开几步让出空地，让康司二人对招，心中却陡地一酸。
这岳阳门四十二路棍法，是江璟最早习练的武艺，虽然并非当世绝学，而
更近于地方武技，却亦是他昔日师门唯一留下的遗泽。那时岳阳门经管一座小
小煤矿，门中如他这样的孤儿，无法对师门缴纳钱粮，反倒靠师门的产业养大
。未料，十多年前一桩引火药粉事故引致一场大矿难，他的授艺恩师彼时正受
了重伤，连同师门百余口，无一幸免。那个他成长了十多年的家，就这么从此
消失世上。
而那批引火的药粉，却是殷衡为了与对头决斗，奉李继徽之命悄悄埋下的
。师门被灭之事不该怨怪任何人，多年来他已看透，可是殷衡为此而偿他一条
命，却是直到此番司倚真回山，禀告韩浊宜言语，他才醒悟。
如若一切重来，他宁可永远不知真相，且让自己就做一辈子的杀友罪人。
他心中念头不定，那边康司二人已动上了手。江璟瞧着康浩陵使剑，出声
指点他如何右手进、左手退，如何随着身形变动让“磁”字诀随身流转，突然
大喝：“夺棍！”
康浩陵一愣，自己才刚听闻磁字诀怎么使，如何能夺到司倚真的长棍？但
见她棍头左右盘舞，双脚快速交替上步，长棍一路朝自己下盘拨打过来。自己
一手持剑，真气走到右肘，总被使剑的横力挡回，体内尚未养成进退双极之势
，怎能吸引她劲力？这忽左忽右的劲力如何对付？
不自觉使出“指星式”的一招，伸剑朝棍头削去，侧步绕回，打算下接一
招“流星式”，攻她手腕，待得突破长棍防守，欺近她身，才使左掌去引她的
劲力。
江璟叫道：“错了！定要手掌才能蓄气么？”
康浩陵一削不中，棍长剑短，被司倚真长棍昂头一挑，反差点砸中剑身。
听江璟一句提醒，陡然领悟。他的心领悟得比身躯稍慢，待他发现，一股运行
到右肩的真气已往下盘直奔，右足在地下一踏，借来地力，与左掌远远相对。
这当中，隐隐已有无数细缕真气在他体内快速行进，整个人像是成了一块
大磁石。只是功力初学乍练，磁引之力甚是微弱。
司倚真长棍挑到半空，没砸中他剑，往右一绕，朝康浩陵左臂砸落。
康浩陵侧身沉下左肩，抬腿踢她棍头，鞋头尚未触及长棍，一道半生不熟
的“磁”劲已卷住了司倚真棍身！
司倚真轻呼一声，原本横砸的长棍突然自己摆了回来，与她自己向左扭腰
的劲力一撞，登时抵消。她身子不禁一顿，见康浩陵剑尖一缩之后又刺过来，
忙拨转长棍去打。
江璟在旁解说：“寻常过招，总是兵刃长的占便宜。可是你若将此诀使得
到家，对手的长兵反而先进入你引力包围，任你左右上下地摆弄。”又道：“
只是你的对手若也使出同一功诀，那么还是长兵器占优。”见司倚真长棍逐渐
居于劣势，又叫：“真儿，还不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