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罚酒 2 内幕将揭
司倚真先喝了声采,又笑着说:“你以往打架,总计较著这儿那儿合不合
法度,这会儿你知道放空心思的好处了罢?”
康浩陵道:“咦,妳怎知道我打架总惦记着严守法度?”
司倚真道:“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动手,咱俩刚认识时还打过架呢。你被南
霄门规规矩矩的教法训得笨了,打架跟老酸儒写文章似地,我难道看不出来?”
康浩陵颇为佩服,道:“妳有明师教导,眼光好利呀。”又正色补上一句
:“本门教法又有什么不对?妳莫乱说!是我这人本来蠢笨。”也不等江璟评
论,便道:“庄主,再来!”
江璟长棍在沙盆中一舂,这次共有两股黄沙打着旋儿飞出,乃对康浩陵左
右包抄而去。
康浩陵一见是两股沙子分从左右飞来,有些意外,登时想向后纵开。但他
好胜心起,挺著剑硬是不动,一迳默想口诀,等到右方沙子撞上剑头,他忽觉
自己的劲力也像沙子般成了许许多多细小微粒,来不及再想,第一股小小劲力
已牵动剑头,撞开了右方先撞到的山沙。
随而,又有新沙撞到,于是第二股劲力又发,将新到的沙子激开。此时左
方的沙也已打到,他心中开始着慌,手臂却仿佛另有意志一般,第三股劲力随
著两股沙子的会合而生,竟将右方沙子激出,撞开了左方的一股回旋之沙。
但左方仍有黄沙涌至,右方的沙圈却露出空隙,当下手臂也不听他心里指
挥,感应着沙子的微小力道,迳自将左方之沙朝右挥出,右方的新沙恰于此时
泼到,正被冲击而出!
他尝试回空诀连连成功,心头迅速闪念:“我总要试试师门剑招。”刚巧
此时江璟不等他喘息,又是两股沙粒包抄而来,他挺剑去迎,顿觉这次的沙圈
各附有左右不一的转劲。原来江璟在泼沙之时,亦加上了新的内力,要使得他
无法于瞬间辨别劲力方向。
康浩陵打定主意要试驰星剑术,又回到出手前要盘算法度的老路上,劲力
不免受滞。他喝了一声,使了半招“碧天堕底”,剑势往下直劈,却将左右沙
圈的先头黄沙撞得交叉飞出。
他正要将这招使到底,再接上一招与之成套的“山脊中坼”,正是他在师
门练熟的得意招式。江璟棍头轻挑,一股螺旋黄沙呼呼响着朝他心胸直扑,这
次乃是中宫直进,瞧准了他一剑劈下的时机,势将难以抵挡!
康浩陵紧急变招,挥剑击开左右的余沙,毫无招式可言。但见正中那股沙
圈笔直奔来,脑中一乱,这时他什么招式设想的念头全没有了,铁剑在胸前一
凝,也是中心笔直刺出。
转瞬间铁剑穿进了沙圈,他衣袖、手背已溅到了许多沙,这次无论如何是
吃了亏。然而他铁剑一路向前,沿途遇上了沙粒撞击剑身,便依著沙粒个别的
方向与劲力将之反激,于是一剑过去,激出的沙粒也如烟花爆炸一般好看。
可是,这一剑是“电驱刀”,不是驰星剑术,是他在火冢场震撼两派门人
的北霆门列雾刀!
他这一剑是为了练武,并非克敌,自然不如火冢场上那一剑威力强大。但
这一剑却比那一剑更纯粹,也更符合列雾刀旨,倘若冷云痴见了,定然挢舌不
下,因为这一次他运使劲力的法门已不纯然是南霄门内力,而混杂了回空诀的
运力法门。
——就像湘西这儿的山石形状千奇百怪,然而拆解到极微之处,都是细粒
尘沙。列雾刀的劲力与驰星剑的劲力虽然有别,从回空诀的法门看来,也只不
过是微小劲力的不同组合罢了!
康浩陵这一剑既是成功也是失败,剑身染满了细沙,身上更是溅得灰扑扑
的。他自嘲地摇头:“庄主,我初学乍练,实在不成,咱们再来。”
江璟却不再泼沙,说道:“初学乍练,刀剑却能说互转便互转?我对列雾
刀无甚了解,却知你方才那一剑其实是刀。”
康浩陵听他揭破刀剑互转的秘密,此事在他是无比重要的禁忌,不由得骇
然大惊:“庄主,我,我不……方才那,那一招,那不是——”
江璟却是当真不知“旦夕篇”的秘密,误打误撞戳到了康浩陵痛处,奇道
:“你紧张什么?我当年在北霆门外见到令先尊与几位北霆门高班弟子使刀,
那刀法的要旨,与你方才那一剑直刺,甚为相像。若不是你神来一剑,最后这
片山沙你未必能挡下这么多。”
康浩陵只道:“是,是。”
江璟心念微转,思及两派严禁刀剑双修的戒条,再一想到昨日他拜见自己
时,曾提到两派为敌乃是因为“门户秘辛”,已明白此中定有重大缘由。他昔
年身为西旌要人,又兼心性擅弄机巧,往往能推敲出旁人看似不可能的机关,
心下疑窦大起:“这少年的父母分别出身北霆门、南霄门,难道他两派武功都
偷偷学了?可是听真儿说来,他显是十分忠于南霄门,才会挑战北霆门,被关
入黑牢。”
这等门户事端,自然不能在此刻询问,于是说道:“你两派刀法剑术有何
纠葛,我也不便多嘴。不过我教你一个乖:这门功诀固然可以助你精进师门剑
术,其他兵刃你也未尝不能用这窍门去练。”
康浩陵心想:“连你都这般说了,那么我悟到的是真的了。”又应道:“
是,是。”
江璟不禁好笑:“在我面前,你用不着这么乖顺,我又不是妘门主。我问
你,你方才听我解说时,一度心中大喜,是不是也想到了这一层?你自己是不
是也想涉猎别家兵刃?”
康浩陵瞒他不过,心想:“这庄主比真妹更精十倍,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
。”只得又说:“是……是。”
江璟微笑道:“这就是了,我只遗憾与你无师徒之份,不能多教你杂样兵
刃。今日且到此为止,午后你接着练,让真儿给你泼沙喂招即可,咱们明日继
续。”
康浩陵又道:“是。”
江璟道:“七日之内,我要从泼沙改为泼水。一月之内,我要你接得下我
三掌。到那时你与真儿也须离去了。”
二人武功路数截然不同,南霄门更无特别习练拳掌,江璟说“三掌”,那
必定不是以精妙掌法考较他,而是要他学会应付诡奇劲力。康浩陵开口正要应
答,江璟听他先前连连称“是”,听也听烦了,指着他道:“你要是再敢说出
一个‘是’字来,我三天不让真儿见你面。”
这番威胁正击中了康浩陵的热恋心情,康浩陵目瞪口呆,脸上泛红,收起
剑不敢说话。江璟叹道:“学武这么聪明的一个小子,说话如此…如此…竟连
一句也不敢反诘我。”心里却想:“我自己少年时又何尝是伶牙俐齿之人?可
是我那时安分不到几日便作怪,这小子怎地如此老实,果然是被妘渟教蠢了。
”接着冷哼一声:“也不知你义父那般豪迈人物,怎生耐得起性子教你。”
这话虽然委婉,康浩陵也知庄主在奚落他,辩道:“家大人长年奔波在外
,即使身在凤翔府署,也无暇接见我、教诲我……”
江璟将长棍往兵器架上一搁,道:“行了,我知你脑子好使,性情耿直,
否则李节帅不会拣中你当义子。我是要你在我面前任性自在,将平生规矩一概
抛却,这门功诀这才练得起来哪。真儿,随我来!”
司倚真悄悄对康浩陵作出赞赏手势,便跟着师父往厅外走。仆人赶过来奉
上清水,江璟道:“我不渴,全给了康少侠。”走出厅口,突然微怔:“不对
,以他这般资质,驰星剑又学得挺好,妘渟为什么要将他教得分外木讷?”
江璟自己是天生地不喜多言,当年颇为早熟内敛,康浩陵却是个直肠子,
为了符合严规,把爽朗的少年天性压抑,如同被人硬塞在模子里再倒出来,举
止缚手缚脚。二人的分别,江璟与康浩陵短短相处下来,已然看出。
“难道当年他母子并未听我之言去投靠双缇妹子,终究留在南霄门了?可
是阿六不是派了家仆,护送他母子去无宁门了么?何以这少年言语之中,对妘
渟显得只有尊师之份,半点血缘亲近之意也无?”
妘渟以舅父之亲,竟不赐给康浩陵师门表字,可谓创南霄门开派以来的首
例。江璟在山道之上甫一听闻此事,顿时动疑,而这少年居然傻傻地承受了这
般既怪异又极不公平的待遇……
“难道他舅甥二人从未正式相认?怎么可能?偏生事情又显然如是!妘娘
子又去了哪里——十六年前啊十六年前,种种变故究竟是如何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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