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魔途振剑录 196

楼主: D7Inglet (contextualist)   2016-07-04 08:34:23
第二十七章 受刑 5 幻呓泄密
  记得第一夜最是惊心动魄,那时她喂他面汤,殷迟依旧是吃一半,吐一半
,忽然蜷缩起身子,抽抽噎噎地道:“我见不到你,阿爹,我总是见不到你。
你生前我没见着你,我只没想到,就连为你上坟,也仅有十五年的福份……我
这辈子再不能回家了,阿娘将黑杉令封在你骨灰坛中,恶人却来跟踪我……”
  “…阿爹,你好好安息,这一生,但教阿迟还有一天性命,便誓不让任何
人动你骨灰坛。再也没人能见到黑杉令!那令牌永远要傍在你身边,直至化作
飞灰……那块令牌也能化灰么?会的,这个秘密,要守到天荒地老,那时世人
都死光了,世界万物都毁灭,哪更还有什么令牌?”
  他有时赌咒、有时倾诉,似梦似醒,口齿比寻常梦呓清楚不少,却又含几
分迷幻:“阿迟没用,什么也不能为你做,没福气奉养你,只除了这件事……

  侍桐听得心惊胆跳,唤道:“你醒著么?别害怕,这里没恶人。”
  殷迟却闭眼惊叫,朝她伸出双手挥舞:“快,妳帮我把阿娘带到安全的地
方去,她弱不禁风的,我保护不了她……”
  侍桐不知怎样回答才是,只好轻拍着他肩,说道:“你娘不在这里,她很
好,你别担忧。”
  殷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兀自向着幽冥说话:“阿爹,我多想见你,瞧瞧
你模样,跟我生得是不是真那么像。你知道不知道我从小怎么过的?……你知
道不知道,那恶人韩浊宜看我的眼神,好像在说我不成材,及不上你。我就疑
心,说不定阿娘也是这样想,说不定无宁门个个都这样想!如今我又落到这田
地,阿爹,你说,阿迟真的给你丢脸了么?”
  侍桐听得心酸,犹豫了一会儿,轻轻擦去殷迟脸上泪痕,一下又一下抚摸
他头发,哄着他道:“你爹泉下有知,不会这样想的。”
  殷迟恍惚地哭道:“真的么?”
  侍桐温柔却坚定地回答:“真的。这世上谁也不会说你不好。”
  殷迟并非经历梦魇,而是因断霞池毒发作,时而清醒、时而昏乱,种种压
在心底的恐惧伤心都爆发了出来。他依稀感受到侍桐的呵护抚慰,更加不复平
时的硬气,一迳向着素未谋面的、想像中的父亲倾诉:
  “阿爹,我身上好疼,很快就要死啦,死后终能见着你了罢?我要飘回无
宁门,作你坟上的守候之鬼,谁来动令牌,我便杀谁!……可我要是在报大仇
前便死了呢?你…还愿意认我么?你会不会怪我没用?你会照看我么?你当日
重入江湖,没见到我出世。你在外拚命时,心中可曾期待见到我?……”
  一手在炕上捶了一拳,另一手却抹著止不住的眼泪:“你为了一块不会说
话的死令牌,抛下了我,你有没有后悔过!”
  侍桐心想:“原来这个凶神一般的人,心里有这样多的苦。他…他与我是
一般年纪,却遇上了我一生都遇不到的难事。听他说来,他岁数最多不过十六
,或者和小娘子差不离,方当十五, 竟还小了我一年。”
  她原惯于像个亲姊般照顾司倚真,殷迟的苦境触动了她体惜人的天性,不
自禁地伸手,指间梳着他细软的乱发,轻柔低诉:“你不会这么死的。你阿爹
从不怪你,他要你好好活着。”
  殷迟后来哭累了,断霞池毒的间歇发作也消褪得差不多,便真的沉沉昏睡
。侍桐替他擦了脸,将眼泪与鼻血都抹得干净,她不知道这是中毒导致的异常
激动,仍不放心,轻轻抚着他前额,怕他再次伤痛惊醒。
  她听了殷迟颠三倒四又情绪强烈的一番话语,尽皆是她从未想过的遭遇和
心境,自己听得心都乱了,又担心殷迟再度发作,于是坐在地下,斜倚在土炕
边,竟就这样在殷迟身边直守到天明。
  此时,她听殷迟问他迷糊中跟自己说过什么,即使她再不明江湖险恶,见
了殷迟方才的脸色,也已晓得那是他至为要紧的隐秘。她不知道殷迟是否又会
要自己立誓保密,甚至这次索性便杀了自己?
  她心中惊怖与怜悯交织,眼见殷迟丧气地卧在毯子里,原本就显瘦的脸在
病痛与焦虑折磨下扭曲。她第一次见到这副极是清秀细致的面容时,那尽是狰
狞狠恶,这数日之中却唯有茫然失措的稚气。
  侍桐不像她那淘气的小娘子,她原是一个容易心软的脾气,与殷迟黯淡的
目光对上了,心口没来由地微微一疼。望见他头发纠结披散,忽地起了一种异
样的心情,仿佛想要再像那一夜般,伸手去替他梳理。但殷迟这时清醒著,她
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再这样做。
  僵持了一会,她的怜悯终究占了上风,鼓起勇气,答道:“你什么都说了
。你同你爹讲话,说到令牌在…在他身畔,你不会让恶人去动那令牌。你说,
你死也好,活也好,都不让人去动令牌。”
  见殷迟呆呆瞧着自己,对这话并无反应,她又道:“我只是个低贱的小婢
,没读书也没见识,只知道服侍小娘子,替家主办事。但我知道不能见死不救
。你孤身在途上,身体还没有大好,若是…若是你愿意,便养好病再去。”
  殷迟怔怔地道:“我这病是好不了的。”
  侍桐道:“我知道…不不,我不是说你好不了,我是说,我知道这是什么
…断霞池水的毒,你说了的。可是…我家主人知道一点儿医理,他若不成,也
能雇请大夫为你调养。我家庄子…是有些余钱的,主人在地方上的人缘也好,
他平素善事做得多,大夫一定都愿意帮忙。若你不嫌弃……”脸蛋儿悄悄地又
红了,“你跟咱们回江南,天留门恶人便找不到你。”
  殷迟心头便与侍桐一样混乱:“我怎么做才好?听见我秘密的也只她一个
。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趁那妇人没发觉时逃了出去?我的剑还留在天留
门后山…不妨,我要杀人,此处任一件器皿也能使!既是牧民,这毡房里一定
有刀子,我使不出真力,单凭画水剑招即可取她要害……可我,我当真要杀了
她?”
  见侍桐挽留之意甚是真挚,毒发时朦胧的记忆逐渐回复,自己如何彻夜呕
血哭泣,侍桐如何软语抚慰,一点一滴地浮上心头。他连日情绪激昂,这时眼
眶又有些湿润。“她若死了,世上还有哪个人,能像她这样顾惜我?”
  “康大哥当日为我挡暗器,我便为他冒死求药也甘心,我实是渴望有个仗
义的朋友,而对方也报以赤诚。可是我和大哥,有些像是六臂伯他们当年在西
旌,毕竟是血性相交的粗鲁人,这世上不会害我的寥寥数人之中,谁又何尝有
这小丫头的细致柔情?……”
  “而这小丫头…这丫头曾被我吓成那样子,本来她看到我这大坏人晕在湖
边,大可置之不理,一了百了,她却没扔下我。听她这样说,竟是在我身边守
了好几夜!”
  侍桐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好么?”
  殷迟含糊地嗯了一声。侍桐小声叹道:“我现在真搞不清你何时醒著、何
时昏迷了。”
  殷迟苦笑道:“妳为什么待我这样好?妳不怕我病好了以后,又去杀人,
又来欺负妳?”
  侍桐摇了摇头,定定地瞧着他,说道:“你不会。我现在明白你是好人,
你其实是很可怜的——”
  猛地里殷迟大叫:“妳滚!”一边撑持着坐起身来。
  二人间的僵局明明已趋和缓,侍桐怎能料到殷迟突然对自己发这么大脾气
,骇然而惊,这次真的起身退开了几步:“怎…怎么?”
  天色已有些暗,侍桐看不清他表情,手忙脚乱地去点牛油烛。一打着火折
子,便见殷迟的眼里写满狠毒,呼呼喘着气,瞪视著自己,像是她再不出去他
便要杀人一般。
  侍桐惊道:“你怎么了?又毒发了么?”她在惊慌中,仍以为是殷迟所中
之毒又发,是以心智迷乱,并没对他憎恨。
  殷迟斜眼看着她,终于感到抱歉,却记着她方才那句话,犹有余怒,沉声
道:“我不要妳可怜。妳是好心人,那便可怜别人去!”说著竟挣下地来。他
十多日未曾正常行走,又虚弱已极,接连跌倒两次又爬起,推开无所适从的侍
桐,向营帐门口冲去。
  若换作了司倚真,早便任他离开营帐,说不定还要在他临去时讥刺两句,
又或小小整他一下、害他一出帐便跌一交。可是侍桐与她家小娘子大不相同,
况且连续数夜听了他的倾诉,心中有了定见,只觉这少年种种偏激言行,全是
出于不幸。回过神来追上去,硬是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趁他体弱,将他推到炕
上:“你给我回去躺好!”
  无宁门并无严谨的尊卑分际,众人平等和乐,殷迟的性子便将世人认作平
等。当时人们贵贱阶级分别甚是明确,殷迟却从不在意。但侍桐究竟是个使婢
,在俗世间通常是低下之人,这他毕竟是知道的,被这原先百般温顺的小婢呼
喝了一句,不由愣住。
  侍桐情急之下动手拽了他,又喝斥了他一声,也讷讷地不知怎么是好,放
开了手,低下头去。
  好半晌,才听见殷迟说道:“妳别可怜我。天底下谁也别来可怜我。”
  侍桐低着头应了声,慢慢抬起头来。烛光掩映下,只见殷迟犹带七分青涩
的脸上,尽是不留余地的孤傲。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6-07-04 14:13:00
阿真在读者跟作者心里的形象到底变成怎样啦XD等等 侍桐宣示主权了XD
作者: ghed (ghed)   2016-07-04 17:31:00
唉,侍桐的命还是很危险,她应该会秉报大狗黑杉令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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