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魔途振剑录 92

楼主: larva ( pluralist still )   2016-03-20 12:49:34
第十三章 击颅 4 豪情当歌
  月升之时,殷迟与康浩陵一同打马扬鞭,翻岭涉溪,迳向西北奔驰。
  殷迟从货栈取回了那只变戏法的百宝木箱,再度巧施变装之术,扮成老人
,上黑市替康浩陵买了一匹马。当时坊间马匹价高,官府又管制甚严,成都是
一国首府,要买好马更是非到黑市不可,黑市却鲜少做外人的生意。所幸殷迟
自幼受了无宁门南腔北调之薰陶,学话的本事练得不错,入蜀以来迅速学起本
地乡音,买匹座骑,倒不算为难。
  另一头,康浩陵总算换下穿了好几日的禁军服饰,断剑仍藏于身畔,那是
师门所赐,决不可弃,即使断折亦必缴回更换,况且若无那把断剑,更无其它
兵刃防身。
  那只锦囊,依旧稳稳妥妥地贴身而藏,并趁殷迟不在时,以碎纸仔细填充
,以防沉重钢锭撞破药瓶。纵马大跑之际,不只一次伸手入怀,确保那盛有药
液的蓝瓶完好无缺。
  依殷迟说,就要带上一坛酒,趁夜直奔都江堰一带的江岸,瞧瞧二人年年
相约的所在,在黑夜中看那大江奔流至此、为人力中分二路的壮阔景象。康浩
陵却颇有顾虑,一则,锦囊中两件物事,是西旌赤派以一十七条人命换来,备
极艰险,才递到了自己手中;二则,化去五个敌人尸身之际,他曾暗地撕下了
五人衣衫一角,要带回去请赤派前辈鉴定敌人的来历,这法儿正是王渡伯伯所
传。想自己肩上实挑重担,不愿再行险,便道:“我还得赶回南霄门,不宜走
得太远,或者咱们明年去看罢?”
  殷迟道:“也好,料来附近的小镇,也是有酒家的。”
  但二人已过了青城山,离开都江堰已是极近,放慢了马蹄,穿入小镇,耳
中便依稀听得水声滔滔。殷迟又央道:“康大哥,你真不动心么?就到江边看
上一眼,怎么样?”
  康浩陵早已忍不住好奇,笑道:“好罢。”
  殷迟大喜,二人在小镇打了酒,便往江边驰去。取道小径穿山,水声渐行
渐大,终于眼前世界豁然开朗,已从宝瓶口转出。一座将激流一岔为二的千古
神工,便在脚下。
  九月十五,银月俯视,江中以人力分开的“离堆”,花树茂密,犹似一座
恬静小岛,可是便在它的身侧,却是旋流滚滚,复而被更多由西面奔下的激流
所驱散!
  千年前人间的智慧,如何竟已足以羁勒此江?使江水不得不分道怒奔而下

  两人一路谈笑而来,但到了此处,蓦地一齐在山石边勒马,同时在涛声中
沉默。
  康浩陵心有所感,喃喃自语:“做人做到这样,才算不枉了。”
  殷迟顺口应道:“正是。今日世上不知有多少豪杰,为了一州一县的尺寸
之土,争得血流成河,有什么意义?要像李冰父子那样,以凡夫之力控御天险
,才叫做一番事业。”
  康浩陵奇道:“我原是随口说说,你知道我意思?”
  殷迟不答,眼神空旷地望着江流,道:“能教江水照他们的意思走,说不
淹水便不淹水,说灌溉民田便灌溉民田。嘿,哪怕人生如白驹过隙,身死千载
之后,仍教山河不敢违逆,这才是大丈夫在世的使命!”
  水声宏大,二人话声不得不说得响些,却也因此莫名地更有豪兴。康浩陵
在马背上拔去酒坛塞子,喝了一大口。酒味虽劣,他却逸兴遄飞,大声道:“
我口才文才都不如你,说不出这些话来,但就是这个意思,多谢你啦!”顿了
一顿,赞道:“原来兄弟果然是个大有抱负之人。我虽识你不久,却没有看错
了人。”
  殷迟涩然一笑,跃下马,接过酒坛喝了,坐在山石之上,缓缓地道:“我
心里是这么想,可是没有那样的志气,也…也没有那样的际遇。”
  康浩陵也下了地,坐在殷迟身边,语调坚定得多:“不,际遇是等不来的
。自小我义父教我,若无际遇,便当自个儿造一番际遇出来。现在我大了,便
也是这么想。咱们青春正盛,你年纪还轻过我,为何沮丧?”
  殷迟道:“我若也去造一番际遇,却不是令江水改道、群山开路那样的雄
壮。充其量不过…不过打打杀杀几场,人生也就完结了。”
  两人传接酒坛,一时无语。康浩陵酒意上涌,浮想联翩,突然心中一动:
“那锦囊之中物事,单说那瓷瓶,虽仅是小巧工艺,却也是人力造出来的珍物
。听说那蓝色涂料乃是前朝发明,这么说,一千年前,器物上头哪里有那样美
的颜色?可见人力无可限量,大能治水,小还能变出颜色来……还有,那块奇
异无比的铁锭!”
  “人生倘若万事服从天命,庸庸碌碌,永远从铁砂里炼不出精钢的!”
  便即想到:“那风渺月手中宝刀,亦是人造。不知那是否传说中的镔铁宝
刀?怎地花纹又如此特异,那是西域某国的纹样罢?……”
  他心中激动,似乎有什么重要念头将要成形,却苦于黄汤下肚,心思散漫
,抓不著那影子。
  殷迟不知康浩陵思绪飘到了锦囊中的钢锭与瓷瓶,只一口接一口喝着闷酒
,忽道:“我想唱些歌儿。”起身到马旁解下了一个大皮囊,取出那几颗头颅
来,说道:“几位无名老兄,你们白日见了我变戏法,现下又要听我唱歌了。
若不是你们起意杀康大哥,哪会这么受我折腾?”
  康浩陵哈哈大笑,心中却道:“他来历定然甚奇。我在数年之前、他这年
纪,还不敢便对着死人头颅说话呢。”
  只听殷迟以带鞘之剑击打几颗头颅,纵声唱道:
  “君不见,蕣华不终朝,须臾淹冉零落销。
  盛年妖艳浮华辈,不久亦当诣冢头。
一去无还期,千秋万岁无音词!
  孤魂茕茕空陇间,独魄徘徊绕坟基。
但闻风声野鸟吟,岂忆平生盛年时。
  为此今人多悲悒,君当纵意自熙怡。 ”
  他唱的是古诗,人死灯灭,韶华如烟,不如及时行乐。康浩陵方才说他二
人青春正盛,他便以此相答。
  康浩陵当然不懂辞意,只认真听着调子。殷迟仍未成人,嗓音有些粗,略
显稚拙,韵律却掌握得极是圆熟,击打头颅节拍准确,歌声情感悽怆动人,这
是上承爹娘双方才气的禀赋。康浩陵听得感动,心想自从他此番现身,始终微
带愁闷,不知有何心事?此时喝得醺然,也不拘束,便问:“你有什么心事?

  殷迟唱罢一怔:“什么?”
  康浩陵道:“我总算是欠了你一条命,你有什么不足之事,倘若能对我说
,但教我能助你,绝不犹豫。即使危险,我也拼了命。如果你不愿我插手,你
说了出来,咱们一齐参详参详,你也可以少郁闷几分。”
  殷迟亦已有七分酒意,垂头望着山石,问道:“大哥真这样想?”
  康浩陵慨然道:“你到底顾虑什么?好,无论你出身为何,与何人有恩有
仇,我都不问,只撑你到底。”
  殷迟前往天留门,虽说是为了救康浩陵毒伤,实则亦觊觎画水剑谱。去到
天留门中,又与邪派门主立下密约。此去蜀帝出巡途中行刺,也不知下场如何
?心道:“唉,正邪生死,实在难说得很。我此生原未曾指望有知交,有人能
对我说到这样的话,我还求什么?”连灌几大口酒,道:“这样真好。康大哥
,我决不求你回报,只要你往后记得……我总算也做过一件好事。”
  康浩陵笑道:“什么一件?你搭救那些闲花馆的女子,难道不是义举?若
非你变了戏法,我也得被军马踢死。虽然你下手杀人,往往并不留情,有许多
事也不能对我说,但我信得过你是个热肠侠义之人!”
  殷迟心中一凛:“等你发现诸多真相,便会鄙夷我的为人。”微微一笑,
说道:“多谢你。”手中短剑轻击几颗头颅,扬声道:“这次唱个欢喜一点的
罢!”又唱起来:
  “清晨发陇西,日暮飞狐谷。
秋月照层岭,寒风扫高木。
雾露夜侵衣,关山晓催轴。
君去欲何之,参差问原陆。
一见终无缘,怀悲空满目 。”
  康浩陵虽不解诗中详情,但几个要紧的字眼儿总是听得出的,殷迟的声调
凄清,也是听得出的。他听来听去,也不知这首诗欢喜在哪里,忍不住问道:
“这,这就是你说的欢喜的歌儿么!”
  殷迟微笑道:“这是送别朋友的诗,听上去自然悲戚点儿。”
  康浩陵愣道:“……你又说要唱个欢喜的?”
  殷迟笑道:“别去时有良友相送,岂不欢喜?朋友在送别时难过得这样子
,可见这友情份量之重了。倘若自己独个儿上道,想像此去关山万里,无人牵
挂,不是伤心得很么?”
  康浩陵总觉这话似是而非,但酒喝多了,被殷迟一轮怪辩唬住,又不知怎
么反驳。殷迟更加开怀,忽道:“康大哥,你记住了字句曲调,将来我死了,
你唱这诗送我黄泉一程,好不好?”
  康浩陵心想:“他定是有重大任务在身,不然怎么老想着要死。”头脑昏
昏,也没什么好言可劝,挥手道:“别瞎说。哪天你有性命之忧,送个信到南
霄门来,我决意伴你力战。叫我在一旁唱歌,不是骂我不仗义么?”
  殷迟不再说话,面朝大江,左手短剑在头颅上击着节拍,右手迳去酒坛中
捞酒来喝,长声又唱:
  “雾露夜侵衣,关山晓催轴…君去欲何之,参差问原陆…一见终无缘,怀
悲空满目……”
  康浩陵听着这歌声从山腰往脚下江流送去,伸手也从酒坛中捞酒喝,他音
律不精,但难抑心绪之激动,不禁放声应和起来。
  仰视明月在天,却因江水湍急,竟留不下一个倒影。
  酒意渐深,体热渐高,怀中的钢锭与瓷瓶,仿佛已经煨到滚烫。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2016-03-20 22:44:00
断剑藏身上不会被割到吗XD
楼主: larva ( pluralist still )   2016-03-22 11:37:00
是带着剑鞘的断剑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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