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 残疆意气行‧十七(2)

楼主: larva ( pluralist still )   2013-10-22 07:17:39
第十七章 尘途论武(2)
  西旌剑客宋晏思追踪一名从长安皇宫秘道出城的低阶女史,那女史似要去
终南山草庐送信,草庐中却唯有已死的活人靶子。那些“靶子”生前个个经历
一番挣扎,在极大的恐惧中骤死,而各人的要害之处,均有深入的圆形洞孔。
草庐里散落一些雕刻石材,后面则矗立一座无名诗碑。
  ——诗碑上的文字,根据精通“未济指”的宋晏思所言,极似手指所划!
  宋晏思悬挂在“系日亭”里的大幅黑色血拓,此刻又飘扬在江殷二人的心
头。江璟道:“宋壮士曾言,兵刃长、手指短,指法点穴多数用于辅助兵刃,
因此就连‘未济指’那般强硬的指力,也只是用来辅助‘冰瀑二相剑’。如专
门以指法攻敌,颇难致胜。那么,那么…倘若这门指法——”殷衡再次接口:
“能做到老宋所说‘匪夷所思’的境界,攻得比兵刃更远呢?”
  话声落下,二人突然静了下来。那境界又岂是匪夷所思?世上偏偏便有人
练成了!甘自凡见了那风尘士人指伤殷衡的威力,不是惊得脱口说出“你真的
练成了”么?
  如若那名士人,便是活人练靶、石碑题诗的草庐主人,怎地跟一个宫女扯
上了关系?那宫女衣兜里带着一枚名贵的黄金梳背,未曾携有其他书信,要送
什么样的讯息给草庐主人?她背后的指使人虽不知是草庐主人的谁,却肯定身
在皇宫禁苑之中!况且,那名宫女是练过粗浅功夫的,连一个胆小无能的送信
宫女也练了功夫,然则皇宫里那名指使人,跟武林人士决计脱不了干系。
  江璟想得很多,更想到蜀道上冲着他而来的紫衫众女,继之想到王渡命钱
六臂跟他过招,坚称紫衫众女的转力功夫乃是一种幻戏手法,不容他多作辩驳
。想到此处,便不知怎么再同殷衡谈论下去,因为这所有纠缠一团的未明之事
,背后一直少不了西旌的机密,那是他不可多听多问的。他始终不说话,殷衡
也未似平时一样地逗他聊天。
  不知静默多久,殷衡才忽然想到一件闲事,须得告诉江璟,便说:“喂,
阿六很赏识你。”
  江璟不明所以,道:“钱六郎赏识我?”殷衡挥手道:“且住,他是卖艺
出身,你开口闭口‘六郎’,把他当成有身份的公子儿郎,他听着别扭,连我
听了也不自在。”
  江璟道:“你们不也称我‘江郎’?”殷衡道:“那可不同。咱们敬重令
先尊,敬重你是我请回来的客人…”江璟心中反驳:“‘请’我回来作客?殷
郎也太客气啦!明明是威胁利诱,更设下赌局圈套,终于才把我弄到长安。”
听殷衡续道:“…又为了合衬你知书达礼的性子,才这么叫。你若是觉著别的
称呼也妥当,回头我请王师傅他们改叫你的表字。”
  江璟迟疑道:“原来如此。但我跟钱六郎并非熟识,唤他别的什么暱称,
总是不妥。”殷衡道:“我跟你说,你要跟咱们这些人交朋友,第一件事便先
要免了这些口头虚文。”
  江璟心说:“我才不想跟杀人行家交朋友,但要找到母亲,非令你们把我
当朋友不可。”觉得殷衡的建言有理,便从善如流:“好罢。阿六他…赏识我
什么?”
  殷衡道:“你俩进昭应县城时听闻血案,你坚持前往凶宅查探…”
  江璟心想:“明明是你要我去老万家面号买百合面的。”老万家血案与殷
衡交托之事巧合异常,他在昭应城门已有满心疑窦,隐隐觉得殷衡另有诡计。
可是此刻殷衡说得坦荡,仿佛不曾请托过他去什么面粉店,他心中更是犯疑,
却又反驳不出口。
  殷衡道:“阿六说你训了他一顿,说什么官府昏庸,照顾不了百姓,我辈
习武不为行侠、又为何事?还反问他,难道没在市井间见过冤案?”江璟忙道
:“是我的不是,我一时激动,言语有失分寸,但望钱六…六…包涵则个。”
  殷衡指着他道:“你毛病又犯了。我又没说阿六怎地,你急着赔什么罪?
”江璟脸红道:“我,我…当日确实失之冲动…”殷衡叹道:“你这么拘束,
整宅子的人也受不了你。”
  江璟抹抹脸,干笑道:“好,请接着说。”
  殷衡道:“阿六被你训得很痛快。他说他兄弟俩家破人亡,是官府害的;
儿时卖艺,看了更多冤案惨事,曾向往遇上游侠之辈,学习高明武功,为人间
除害。可是他俩随即进了西旌宅院,没有机缘再去碰上外边的游侠,只能偶尔
杀几个为非作歹的官吏。他觉着你这人虽然酸,却有仁侠之心,似你这般循规
蹈矩的读书人,能够不盲从官府威势,也很难得。”
  江璟又尴尬了,这回却是暗喜,讷讷地道:“原来阿六心里想了这么多,
我可不知。”殷衡点头道:“他跟你是木头惜木头。你二人相识不久,他嘴上
不会跟你掏心窝子。但那并非他为人不坦诚,只是不爱长篇大论地饶舌,他心
肠是第一等的。”
  江璟回想跟钱六臂在途上的短短相处,观其眸子,察其心性,钱六臂待自
己确实不错,衷心点头称是。殷衡又道:“如果他是寻常百姓,孔子曰‘刚、
毅、木、讷,近仁。’便是这样了。不过,咱们终归是残忍匪类,乃是仁人君
子的反面,哈哈。”他时不时飞来一笔地引经据典,江璟早已见怪不怪,只微
笑道:“原来你也读儒书。”
  殷衡嗤之以鼻:“什么儒书?我说的是俗话。”江璟道:“你刚才明明引
了孔子的言语:‘刚毅木讷,近仁。’这是俗话么?”殷衡摇摇头,装出一脸
无知神气,道:“不对,这是老霍教我的俗话,整句话原本便是这样的,江湖
上道得好:‘孔子曰刚毅木讷,近仁。’难道不是?”
  江璟懒得再辩,横竖也辩他不赢,心道:“我信你才怪。”
  殷衡接着说:“可惜有得必有失。你太过心慈,阿六更不愿当面夸奖你,
以免你学不会狠心。”
  江璟道:“我…我要学什么狠心?”
  殷衡不答,望着山坡下的雨后斜阳,摘下身旁一枝青草,在指间搓呀搓,
搓成一团草渣,扣在两根手指上弹出。轻飘飘的一团草渣笔直前射,恍如风中
有一股力托着它前行,终于射入坡下草丛,离开视野。斜阳如此明亮,竟未照
出它如何落下。江璟暗叹:“好一股劲力!这不是他提过的暗器功夫而已,这
是内功,便如他附在‘廓石掌’上跟甘自凡过招的内功。这,便是那士人前辈
说的‘磁进’之诀么?‘进’字我理会得,我的字不就是‘进之’?这股力如
此刚强,一往无前,确然可谓‘进’。可什么又是‘磁进’呢?难道习练那心
诀后,脆弱手指竟便能发出如斯力道?”
  一想到手指,不由得又看了看殷衡肩上的暗色伤口,“不,这还不算什么
。射出草团、暗器,总须藉有形之物传力,那士人前辈指上之力,早已超然有
形之外!那是什么神功?”
  停了这一会儿,殷衡侧过头直视江璟:“行啦,闲话得够了。你告诉我,
使鞭那家伙便是在灞桥民居杀人的凶徒,对罢?他和邬杰有什么干系?为什么
你一口咬定我们兄弟背叛,要这凶手来作证?”
  江璟正要他有此一问,胸中疑惑趁机吐出:“我才要问你,你在兴化里厨
房之中,要我前去老万家吃饼买面粉,为什么偏偏是老万家面号?为什么你随
口指的一家店舖,不偏不倚便是几日之后的血案之地?”
  殷衡想也不想,道:“我听阿六说起,也吓了一跳,想你肯定更是吃惊。
那夜我请你查察凶案,不料那臭小娘闯进厨房来,这小娘皮冲着你来,我怕她
事前在门外已偷瞧了一会,听见咱们说话,有所疑心,这才寻一个借口来蒙混
。你想昭应县这种小城,只得一家老万家出名,我又能另扯什么借口呢?”
  江璟蹙眉不语。殷衡所答,便如同自己的猜测,面色亦寻不出有何诡秘。
但殷衡越是如此,他心底越是难以置信,也说不出为何自己就是无法取信这简
单明了的说法。殷衡注视他脸,沉着嗓子说道:“你说我们兄弟背叛,若不是
看在你是客人的面上,已属诬控。我不跟你计较,也为了咱们南方相识大半年
的交情,幸而老吕没听见,否则只怕要押你去见我大哥和师父。”
  江璟道:“我…又不是你们的人,是岳阳门弟子,你们怎可押我?”殷衡
道:“咱们要押人,用得着问对方是哪个门派的么?”
  江璟默然。殷衡道:“你是不是听了我说邬杰暗探凶宅的情状,便糊里糊
涂将两回事连在一起?那个使鞭的汉子,究竟是什么人?”
  江璟手里毫无证据,不愿贸然便答,虽在殷衡锐利目光之下,亦不动摇,
想了一想,道:“这样罢,你让我回去找那使鞭的汉子,我请他…请他来作证
。若非如此,我无论说什么,你也是不信。我身在局外,决无意离间你们兄弟
情义。”殷衡道:“那汉子不是打得你受伤?你凭什么请得动他?”
  江璟见殷衡满脸质疑之色,心中有气,突然灵光一闪,说:“我有法子教
他听话,只是须请你告诉我一件事。”殷衡顺口问:“什么?”
  江璟略一犹疑,厚著脸皮问道:“你在李节使手下,这个…酬劳是怎生计
法?你们…你们这行当,主上所赐酬银,可有…可有常价?”他在岳阳门是待
人接物的大弟子,虽则未出江湖,亦何尝不知擅问他人卖身酬劳乃是失礼之举
?但为了骗得甘自凡信任,只有跟殷衡打探,究竟节镇又或朝臣蓄养江湖侠刺
,酬劳若何?果然殷衡一听,立即拉下了脸,原已阴晴不定的神情更显不悦: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江璟窘道:“也无须详说,你只说个大概,我…自有用处。”
  殷衡转过头去沉吟一会,才说:“我大哥所开酬劳的详情我不能交待,将
来你终须知道…”江璟心说:“等我入伙,自然知道了。”殷衡续道:“其他
故实倒可跟你说说。咱们这行当,没什么常价这回事。有的人卖身,命便是主
人所有;有人做一件案子拿一回钱,案子可大可小,五花八门,窃取一封军情
也算,灭门也算;有人砍一颗首级拿一回钱,首级原主身份越高,酬钱越高。
又听说有的同行朋友,跟出钱之人画押为契,领半包酬钱丝帛,过三个月,到
约定的限期再领半包;这三个月内只认一个掌柜的,任凭掌柜的下令杀多少人
、勾当多少栽赃,甚至掳多少女子,也只是那一条酬数;三个月一到,各走各
路,好似素昧平生。假使立即碰到一人,跟他出钱画契,要他去杀原本那‘掌
柜的’,他也是二话不说、转身便是一剑。”
  江璟听得眼也睁大,从不知侠刺一行有如此多讲究,“便一点旧恩也不顾
了么?自来人臣养客改投新主,总须顾念旧主之恩。我总想…侠刺之道,亦应
如此。”
  殷衡道:“这便看各人心中取舍了。有些同行觉著,这么做才叫侠刺之义
,只对当下出钱的主子尽义,眼里并无新旧主人之分。”
  江璟无能驳斥,却满心不以为然,眼下且不忙分辩义理,便回到正题,点
头说:“想来卖身之价,能获死士终身效忠,必定远高于其它了?”
  殷衡哈哈大笑,满脸不屑,说道:“谁告诉你卖身最值钱?你在岳州城见
了那许多官儿跟财主,他们请云梦楼大厨去做一回饭的酬劳,跟家里奴婢的卖
身价,哪一个更高?”江璟一想,此事虽万分不公平,却是事实,只有再度无
言点头。
  殷衡道:“咱们这一行,若非牵扯人命,跟其他营生也没什么不同。有的
刺客本事大,又或行刺对象随从护卫众多,甚或那官儿将军武功本高、难以得
手,这样的买卖啊,别说斩首,光整得对方缺胳膊断腿的残废,酬劳便较本事
低或名气小的刺客卖身高出十倍。你说,我怎么回答你所问?”
  
(待续)
作者: biglafu (哥吉拉弗)   0000-00-00 00:00:00
唔..
作者: O97 (097-最近有时无法打中文)   2012-01-01 21:04:00
以指气隔山打牛
作者: LAUNCELOT   0000-00-00 00:00:00
江璟心中的秘密还真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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