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得] 读《狂热份子》—免于自由的自由

楼主: lokazdszone (人一月刀俞)   2021-02-27 23:51:37
读《狂热份子》—免于自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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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粹主义群众跟共产主义群众的相异点是什么?很清楚的是教义的截然对反,但他们的相
同点又是什么?宗教性,例如法国大革命就有着口号、烈士(圣徒),布尔什维克和纳粹
则有着铁锤、镰刀和卍字的象征,甚至还具有仪式性地阅兵还有集会。所谓的教义与论说
的根本差别就在于一者是纯然信仰的标的,另一者则是沟通对话的理据。而这宗教性正展
现在政治倾向两极的支持群众之上,这些人就是忠实信徒,也是狂热份子,在这本书的概
念上就是:True Believer。
Hoffer 在这本书中所要讨论的不是任何“主义”的信条正确性,而是各种主义的支持群
众中看似有莫大差异的表象之下的内里有多少的相似性,而结论上是似乎惊人但也不令人
意外的是这些人是完全相同的,所以群众运动者煽起者若要吸纳成员,要着手的对象或许
不是中间派,而是站在对面的完全对反者,类似的例子虽然不完全符合,但在台湾的语境
来说,就会像是极统的运动要吸收的对象并不是游移份子,而是极独。
理由呢?是因为两端的群众运动成员所共同具有的特质是他们都是具有“失意感”的个体
,他们厌弃著现实,也就厌弃著现实中的自己,恨不得把这个自己给抹杀,所以他们才外
寻一个集体可以依附,就算运动的诉诸是对于自我的升华,但在运动的过程却必定的是对
自我的贬抑。批评家常会指责群众运动洗脑了群众,让这些人对“现在”鄙嫌,然实际却
反是,是群众认为现在已经毁败不堪,他们恨不得把这给踩在地上,作为通向未来的垫脚
石。而“未来”,正是所有群众不可或缺的向往,无论是共产主义乌托邦,还是优越人种
的强势世界,都是群众运动所必要的终点,而这些终点的共通点正在于必须要够不切实际
,但也不能够太遥不可及,因为具有可行性的目标将会被现在给收编;也必须要能特定,
但又必须要模糊,才能让目标可以随着需要被更动远近,在终极上必须要是一个伟大的幻
梦伪装成现实,在短程上同时也要有能立竿见影的行动,雅各宾党宣扬自由与平等、布尔
什维克保证的面包与土地、纳粹承诺的对《凡尔赛和约》的撕除与工作保障,这些都是为
了挑起群众运动的情绪来继续推进整个进行。虽然有时群众运动会歌咏过去,但是这个“
过去”总会是理想化的过去,也就是以过去之名包著未来之实,这同时能收到贬抑现在且
也撩起些许人对复兴过往的想望。
“所有群众运动都会贬低‘现在’,把现在说成只是通向光荣未来的初阶,进入千福年门
槛的踏垫。对一个宗教运动来说,‘现在’乃是一个放逐地,是通向天堂的眼泪谷。对一
个社会革命来说,‘现在’是一个到乌托邦路上的中途站。对一个民族主义运动来说,‘
现在’是最终胜利前可以置之不理的片段。”
但对现实的不满并不能让人想彻底革除现状,必须要有权力感才能催生出这股冲动,当我
们对现实绝望时只会越趋保守去护卫残留的现实,所以并不是富人才会有保守性格,穷人
也相同,因为成功与失败的人所共享的特质就是不完全的相信自己,总把自己的成功与失
败归因于外在的世界,所以即便是有权者也会想保持现状。换言之,要产出改变,参与的
个体必须要有绝对的自信、对于信念的无比坚毅,例如法国大革命对于个人的崇高性信念
、布尔什维克对马克思主义的忠贞都是如此。当我们拥有信念,这就再也不是理性能作用
的层次,只需要口号或是徽章,就能燃起最庞大的能量。
但无可避免地群众运动的成员多数会是穷人,而且并不是赤贫阶级,因为赤贫者每日光是
为了生存的材料就已焦头烂额,并无闲暇得以怨愤,亦即群众运动的成员会是“新”穷人
,那些对美好的过往尚未忘记而愤愤不平的人,“在德国和意大利,纳粹和法西斯革命的
主要支持者识破了产的中产阶级。”而且,若是穷且有创造力也不会想革新现状,因为他
们会满足于自我的成就,是那些灵感枯竭货过气的人,才希求换取一个新的人生,所以作
者也提到群众运动跟移民是相似的,因为他们都提供了一个无限可能以及全新的身分,而
能把过往的残破给留在时间带上。
自由是我们认为人的特质,是人的能动性表现,也是我们在政治社会中不想受干预的趋向
,但对于“狂热份子”而言他们想要的自由是全然不同的一种自由,是“免于自由的自由
”。我们观念中的自由是伴随着责任的,若一人凭借自由所做出的行动那么行动无论成败
都需归责于该人,所以这些人想要的自由是不需要再负担责任的自由,他们愿意投身到一
个集体之中,就像佛洛姆在《逃避自由》对纳粹群众的分析一般,这些人想要的不是自由
而是“安全”,把自我委身给一个领导者,从此只要服从与跟随,不仅能享受着迫近梦想
的过程,也能免去失败的责任。
“失意者之所以追随一个领袖,与其说是因为他相信他可以把他们带到一片应许之地,不
如说是因为领袖可以把他们带离开他们不想要的自我。顺服于一个领袖不是实现目的的手
段,而是目的的实现本身。至于领袖会把他们带到何处去,只是次要的问题。”
这个投入能替代到原先的生活,获释补充原先生活所没有的自信与价值感,而这些人也确
实地能感受到一股自由,但这个自由是来自于脱离了原先的那个自我,所以即便在运动中
他们遵从著比任何时候还要高度的规训,甚至被要求自我牺牲,他们都感到安全。其实这
些人想要的是平等的价值,是一种对匿名的热情,成为一个机制中的一颗螺丝钉,从来不
用出头,尤其这个机制是神圣的伟业,平等从来跟自由就不是不互斥的,“在自由实际存
在的地方,平等是大众的热望。在平等实际存在的地方,自由是极少数人的热望。”所以
法国大革命的有趣部分正在于他的口号:“自由、平等、博爱”本身就有着矛盾,同时革
命之后的雅各宾暴政以及拿破仑复辟正正彰显了所有人所反对的并不是原先政权的专制,
而是不够专制,波埃西所著的《自愿为奴》不仅是对于政治上正当性的分析并且倡议对王
权的反抗,同时也能说是一篇对于人性的剖露,因为人就是自愿为奴。
而处在群体之中,名字作为社会中标志个人主体性的符号已经不再具有意义,我不再是我
,我是某个社群中的一员,所以我不再受到一个主体被生死拉锯的限制,自身的一切已经
消弭在群体之中,所以这些人并不是不怕死,是他们从来只是集体中的一份子,只要集体
存在的一天,肉体的消亡也不会是真正的死亡,尤其加上他相信着归属的集体是神圣且伟
大无敌的,这个牺牲精神只会更加强烈。这其实反映了另一点群众运动中的特质,也就是
悔罪感,群众运动必须要让群众感到罪恶感,让他们觉得自我是可鄙的,集体是神圣的,
而他们必须要抛弃现在,以此作为规范性的要求谴责那些不这么做的人,谴责那些不具有
自我牺牲精神的人,“...因此,群众运动的策略,是要把一种病传染给人,然后要把自
己说成治病的药方。”群众运动就是解药,投入他们就是救赎,越是崇高的目标罪恶感就
会越是强烈,因为理想与现实的落差会随着高度而更加悬殊,而正是因为群众运动已经成
为一个集体,而有自身的规范,其中就会充斥着猜疑,猜疑从来不会带来分裂,却会巩固
集体的凝聚,因为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时常地被监视,甚至自己成为监视者,每个人就会自
己遵守规则以免成为被猜疑的个体—因为这也会让他突出在这个群体之中。
而群众运动的仪式性也是加强了自我牺牲的倾象,群众运动就像舞台,若我们只是其中的
演员,死亡就只是过场,结局与整出戏剧才是重点,纳粹的军服与行军、演讲与喊话、旗
帜与口号,甚至在每次出兵之前的宣讲都是为了让士兵忘记自身的血兽,并且塑造出盯着
这些士兵的眼睛,让他们以为全世界、过去未来都在看着他们,为了满足这个期待,他们
奋力到竭命都在所不惜。所以,自我牺牲从来不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因为这从来不合理
,信徒与真实之间已经被隔开,甚至他们自己愿意隔开,他们对于反面证据、危险都视而
不见,因为这些都可能只是戏剧的道具甚至是恶魔的耳语:狂热份子从来都会是反智的。
而既然群众是一个舞台,就会有主演担当,这个人就是领袖。纳粹是希特勒、法西斯是墨
索里尼、布尔什维克是列宁,这就是并不是社会学中所说与个体不同的“角色(role)”
,他们独树一格,若没有他们就没有这些运动,有时我们会想某种运动把带头的那个人给
谋杀不就解消了吗?在大部分的情况下不是的,因为首领只是符应那个角色的个体,但是
在纳粹中若没有了希特勒,整个第三帝国也就不会崛起,这些人具有的特质并非智能或高
贵,而是大胆、破格、桀骜、自恋、憎恨、勇敢且无耻模仿与藐视世界、认识到群众的情
感需要,这些人的统治的正当性根据韦伯的分类标准不是法律也不会是传统,而是“卡里
斯马(Charisma)”。而最不可或缺的是有着一群忠贞的随从,领袖要掌控的不是群众,
而是魅惑几个对他至死不渝的手脚。
而舞台上可以不需要任何的善意,但不能缺少的是恨意,可以没有天使,但不能没有魔鬼
,例如冷战时期的美国对苏俄、八零年代的台湾党外对国民党、今日的中国对美国。群众
运动形塑自己是以魔鬼的形象作为参照,基督宗教的行为曾像是“反基督”,雅各宾派的
恐怖统治不亚于推翻的政权,苏维埃甚至更像是垄断性的资本主义,而有了一个共同的敌
人不仅可以凝聚带领的群体,甚至可以凝聚起与该敌人为敌的人。不过最根本的并不是这
些辞令或是思想,散播欧洲的不是启蒙的观念,而是战争中的武力,群众运动的可怖之处
不在思想的渲染,而是群众运动所代表的是武力的威胁,而这也是作为对失去信仰者的预
备:“让基督宗教得以成为一种世界性宗教的,乃是尘世之剑。征服与说服手段相伴而行
,而后者往往是前者的借口和工具。”
每一个群众运动都是阶段性的,最初必须要是言说者,透过与言语批判政权催生起对现在
的不满,但必须要是狂热份子才能让整个运动前进,否则那些批判性的言语至多不过是无
关痛痒的针刺。狂热份子最激昂的时期正是群众运动的积极阶段(active phase),他不
能永久地持续,否则社会只会陷入无尽的失序中,在获取到一定的成果之后,若能出现务
实的人就能把运动的成果给巩固,而这同时也象征著群众运动走向尾声。务实者的企图不
再是改变世界,而是保存它,而他们也需要把原先的精神给维续来保存正当性,热情不再
是能量源、说服也无从确保,所以最终仍然要依赖武力的强制,“真正的行动人不是信仰
人(men of faith),而是法律人(men of law)。”不过他还是会保持原先的信仰表象
,并以宣传把先前的运动人物诶神格化,把符号升华为运动的代表,这会让支持者能把原
先的热情转化为对新秩序自发的臣服。
群众运动就是一种宗教运动,无论是革命或是民族主义皆然,无论他的诉求有多么世俗,
运动的特质从来都无法脱离信仰,所以群众从来无法被说服,只能被煽动。而宗教本非理
性作用的场域,所以文义必须要够晦涩或含糊,甚至不可验证,例如到来世才能确认。即
便除魅且世俗化的现代,无神论也并非有信仰者的对反,因为无神论本身就会是一种信仰
,无神的时代并非无信仰的时代,甚至人的理性本身就是一种信仰。而我们所说的自由一
般而言都会是在政治范畴之中,所以我们诉求对国家权力拒斥,但群众运动的自由是另一
种的,是脱离原先厌弃自我的自由,是在集体中安身的感受,是投身入集体神圣事业的美
梦,也就是说:狂热份子所要的从来都是—也只会是,免于自由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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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vendor (这是我用生命画的魂)   2021-03-01 00:37:00
我一直以为这本书名叫群众运动圣经,原来是副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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