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铁道旁的豆浆店吃蛋饼,坐看灰濛濛的街道被晨雾笼罩,天色像夜暗的巴黎,空气透
著冰凉,我不知怎么去形容哀伤,早报一则作家骤逝的消息。“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
会有颗星又熄灭。”
到站了,我想下车,逛逛也好。 (她国中毕业纪念册的留言)
——李维菁 1969 - 2018
想起一个人在匈牙利的街头晃游,没有名字的故事,写在每一栋老公寓的外墙上,斑驳脱
落的漆,缺漏的外砖,有些时光停留在上个世纪还信奉共产主义的年代,每个人都是世上
的蚂蚁,劳动的岁月我们勤奋地打造自己不甚浪漫的蚁窝,学着忍受与压抑自己的情绪,
累了就拥抱记忆入眠。
与过往猝不及防的相遇
会不会也是一种老派的约会呢?
总是喜欢上一首歌就会不停单曲循环反复的听,如果不小心爱上了谁就学着不断去原谅。
来不及说清楚的放手,又花去更多的时间来懊悔和追忆,我们永远跟不上流行的脚步,和
优雅也沾不上边,但心里总有些追求的,总有些事情不能妥协,总有些事情你决不能认输
。
很习惯把自己放在天平的两端,一边是理想自由,一边是残酷现实,或者把自己分成了两
半,一半给了白天,一半给了夜晚,独自去消解所有的冲突与对立,把痛苦的多面体慢慢
研磨成神奇的大力丸,几杯黄酒下肚又是好汉一条,梦醒以后要继续做一个好人,讨好所
有的人。
生活是甜蜜,一点也不。
需要被什么人接住的时候,那个人并不在身边。别人看上去幸福美满,里面却暗藏许多说
不出的委屈,满腹都是辛酸血泪。陷入绝望时,想把自己掏空,倒光所有的情绪,以为自
己不被理解是一种政治正确。这时候读李维菁刚刚好,仿佛她能知晓你的夏日清晨,明白
你的碧海蓝天。
她的笔是生鱼片师傅的刀,精准犀利,剖面完整,不浪费任何食材,简单料理,舌尖亲尝
便知风味独特,食之难忘,又不敢多食,怕日后回味再三,告诉自己要有所节制,一旦你
掀开了表象的锅盖,那女巫汤里煮著的欲望与恐惧,未必是你精神所能承受的,你下意识
省吃俭用地读她的文字,喜孜孜的在暗处角落尝著灵魂渗出的糖与盐分。
人心是荒漠呀,想活着就得拿出生存的勇气和本能,有时明明已经跟自己好好和解了,但
这个世界就是无法接纳你,也没办法给你一个更好的理由,说服自己只要这么做,人生就
会光明了,猫咪的金币就会从天上掉下来,没有人教你如何填写正确的答案,每次的人生
随堂考,我经常是最后交白卷的人。
心是破碎的,现代人的苦痛挣扎,小说家用故事来缝合。李维菁只是把潘朵拉盒悄悄打开
,让我们看见扭曲的真相,世事的浮沉,被体制消磨并剥削的那些科学怪人,如果你刚好
在她的文字里找到一方藏身处,那或许可以名之为身分认同,或美好的投射,或短暂的幻
觉和晕眩。
她欲揭露的那些不堪与黑暗,正是我们这个社会缺失的一种美德,一种坦率而为,不加掩
饰的赤裸,真诚和无以名状的忧伤,像是对每一个人深刻的阴影说话,绝不说好听的话,
倒要你去分辨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假,哪些是雾,哪些又是烟火。
每个人都心疼李维菁这样的才女离世,希望能读到更多她写的小说和随笔,我也排在一连
串长长的悼念行列的尾巴四处张望,蒐集那些到了清晨就会蒸发的露水,悲伤它总是在内
心慢慢累积,你知道你必须写点文字去释放,听那些重复播放的歌曲,像开始变冷的第一
天,穿上鞋你出门到邮局寄一封无法投递的信,地址写得很模糊,邮票的锯齿边缘还缺了
一角,你犹豫自己站在这艰难的位置,这个世界的草原上,唐吉轲德的号角又要吹响。
风吹过的/路依然远/你的故事讲到了哪儿
文 / 银色快手 《解忧书店:出租大叔的人生借问站》一书作者
2018.11.14 AM 08:12
有人说一次告别,天上就会有颗星又熄灭。
此句摘自林志炫的〈离人〉作词:厉曼婷
风吹过的/路依然远/你的故事讲到了哪儿
此句摘自朴树的〈平凡之路〉作词:韩寒 / 朴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