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年轻,虽然提早出了社会,但时日不算长。
我身边一直都有一些因学生时期打工或其他原因认识的朋友,
他们年纪不算小,长我许多岁,都已出社会多年,有男有女。
我们可以很开心的一起出去旅行、庆生、烤肉、唱歌、看电影吃饭,
我们什么话题都聊,偶像、家庭、八卦、感情,甚至性事。
就是不谈政治。
他们已经是心智足够成熟的大人,他们有能力去思考关于国家、关于社会、关于经济的那些事。
他们拥有投票权。
但他们忌讳对彼此提起自己所支持的理念或是赞同的立场。
这仿佛是一种默契──直到太阳花学运开始的那一天。
我必须承认,我在那之前不是一个会看新闻的人,甚至连八卦版都不太去。
我不关心洪仲丘,因为我不必当兵;
我不在乎强征农地,我没有土地也不是农夫;
我不知道政府为什么告关厂工人,我只知道他们妨碍了交通;
我都不关心、不在乎、不知道──直到学生冲进立法院。
我很讶异,小时候的记忆大多停留在阿扁执政时代,对倒扁甚至没什么印象,
这是我有生以来所“完整接收”到的在台湾所发生的最大事件。
于是我点开了新闻标题──这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来新闻媒体有特定立场。
于是我阅览了网友留言──我才知道我的朋友为什么避谈政治。
我开始了我脱离学生生活之后最用功的一段日子。
学生为什么上街?服贸到底长得什么样子?那个立委到底做错了什么事?
然后,我走上街头,我发觉到我的生活变得不一样了。
我一直是个很热衷于在脸书上发表文章的人,我喜欢打字、喜欢说话、喜欢分享、喜欢讨论。
以前幸于人缘不错,内容再无趣还是有人按赞。
对于学运这件事,当然不例外,我把我的心得、我的意见通通PO上脸书,
这是我所以为的我仅能做到的尊重──对于那些看法不同的朋友。
我不介意和人家谈政治,但我尽可能在我的领地范围内开头。
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
我们共同的朋友圈群组沉默了一阵子。
有一天,朋友A问说,谁等下要去立法院?
朋友B说,她在现场。
我说,我正在路上。
这是错误的开始──大概是。
朋友C问我们为什么要去?
我站在捷运车厢里,环顾每一张不知道是否与我同方向的陌生人面孔。
对于这问题感到些微的不知所措。
朋友A开始对她解释这一切。
C没有理会,她开始说起了那些我在某个白色专页里面总是看到的言论。
=====“你们不要再造成警察的困扰了。”=====
B保持沉默。
我的手指开始劈哩啪啦的敲起键盘,只觉胸口有一股什么往脑袋上冲──就跟我在网络上和陌生人唇枪舌战的时候一样。
我告诉她我为什么去,我告诉她别人为什么去。
接着开始争吵,萤幕画面一直不断刷新,朋友D、E、F、G。
我们各持立场──最后是接二连三的退群组讯息。
当时我觉得愤怒且惊愕。
我一直知道人和人之间,对于一件事情的理解、看法不一样会引起争吵。
但我没想到同样的问题发生在“政治”上,会这么严重。
跟宗教信仰差不多严重。
后来我关上手机萤幕,没有再去看那个群组。
直到我在脸书上关于学运的分享讯息下面发现了朋友的帐号,
发现了她已经把我移除好友。
我伤心吧?惋惜吧?
我必须承认。是的。
但也只能这样了。
我想年轻的我大概明白了人们总是避谈政治这件事。
只是我始终不解,政治就是生活,生活就是政治。
为何我们必须沉溺于隔离于现实之外的世界?
为何政治等于仇恨?为何政治等于沉默?
在那之后,我依然关注这方面的消息,直到今天香港占中。
只是我尽量不在脸书上发表这类讯息,也不跟朋友谈。
我一个人走上街头,跟陌生人站在一起。
或许,如果我们在街头上遇见了,那才是最好的讨论政治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