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花] 茧、下

楼主: liouji (Nowhere)   2017-06-30 21:01:37

〈下〉
踏着一贯悠然的步履回到中庭时,刀鈨精准嵌进鲤口那清脆谨慎的轻响也正一贯响起。
仔细反复一次深呼吸,那双鲜明的红眸重新睁开,以澄澈平静的眼神转向自己的瞬间,每
每让丰姬感觉那是妹妹从自己无法抵达的场所归来。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妹妹从自己
手中接过毛巾,向她道早的时候,格外让人有股踏实的安全感。
“还真稀奇呢。”抹去因练习而出的一层薄汗,依姬从手里的毛巾抬起头,望向正战战兢
兢地依姊姊的指示把托盘端到凉亭桌上的冷仙。“姊姊居然会和冷仙一起出现,这时间月
兔们通常还没醒吧。”
“算是偶然囉?这孩子原先似乎只是想爬起来喝个水而已。”
“这样啊。我才想,怎么会穿着睡衣跟在姊姊后头晃来晃去呢。”
姊妹同时转过头去,刚好放下托盘的宠物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低头看了看自己目前的打
扮,反射性地“啊”了一声。
“再说,差不多也是月兔们起床的时间了吧。要是磨磨蹭蹭的话,可能会赶不上晨间集合
和勤──”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次的“啊”十分确实地变成了惨叫,匆匆忙忙扔下一句“抱歉失礼了”便拔腿往走廊的
方向冲,终于想起自己本来只是渴醒想找水喝的冷仙意识到珍贵的回笼觉已毫不留情地离
她而去,可惜为时已晚。
“……真是的。”目送着慌慌张张地想赶回岗位的背影,依姬随手将佩剑靠在凉亭的桌边
,最后将双手拭净,一面悉心将毛巾叠好,一面没辙地深深叹息。
“练剑时认真是很好,但连叹息也那么认真就不好囉。”
“没办法,毕竟是这种时机啊。”
将手背在身后,靴跟敲出悠哉的声响踱到庭簷下,原先丰姬正探头仰望着簷外的星空,听
见依姬老实的答复,灿烂不逊繁星的金眸转了回来,妹妹已经坐到桌前,正把温度适合入
口的茶往瓷杯里倒,神情意外淡然。
“所以最近挥起剑来才又老是一副鬼气逼人的样子?”
“咦,是吗?”
似乎完全没想到看在姊姊眼中会是这副光景,妹妹瞪大了那双纯粹的深红眼瞳,很快就皱
起了眉。“我觉得和平常练习时没什么两样啊……”依稀还能听见妹妹的喃喃自语,那孩
子端著瓷杯含了口茶,歪头陷入轻微的沉思。
是呢,就像妹妹说的,毕竟是这种时机。想起此时此刻仍深深沉眠在自己房间的书案抽屉
最底层──恩师睽违千年,自秽土捎来净土,既是吉讯亦是凶兆──的那封信,丰姬也只
能苦笑。
妹妹或许不觉,可一路看着她的姊姊是记得的。过去也曾有一段时间,妹妹是这样挥剑的

平静里有激愤。彻底锻炼、打磨过自己的红眸纯粹得让人得以窥见一抹狂气,映在发出寒
光的剑刃上,眼神却像有神火寄宿其中,深沉地燃烧。明明妹妹挥剑的样子一直都是很洗
炼的,丰姬知道那是一种到达;惟独那段时日里,剑在妹妹的手中,看上去总有一种拚死
的意图,仿佛想寻求无人能给的証明。
无人能给。因为师父不在了。
就是师父刚离开月都的那段时间,妹妹的身影映在姊姊深邃剔透的金眸里,日日总以鬼的
形相在挥剑。谣言,记忆,名誉。长久以来锲而不舍削去己身一切多余的剑刃研得那么锐
利,几乎无法找到能再割舍的东西,当时她是那么害怕那孩子手中的剑会不会没入不该触
及的领域,干脆就这样开始刨刮血肉,切削自己。
说实话,恩师揹上滔天大罪不告而别,作为得意门生,那当然是不快的记忆。可无论外人
的视线如何,终究都能被归类为一切无关紧要的积累;对姊姊来说,最痛苦的其实是每回
看妹妹忘我地跳完美得臻至极限的剑舞,挂在脸庞上的淋漓大汗一眼看去,仿佛号泣。
“……看来,我还有欠精进呢。”
“咦,是吗?”
杯底在茶碟上碰出清脆的微响,放下瓷杯的依姬带点苦笑的意味这么说,将手伸向茶点用
的小银叉。这回换作姊姊的瞪大了那双剔透的金瞳,彻底出乎意表的答复让丰姬转过身;
然而妹妹只是好整以暇吃著点心,将嘴里的东西确实咽下后,拄著颊,若有所思地盯着拿
在指间的银叉叉尖。
“应该更纯粹的。至少,我自己是这么想的。”
其实,妹妹先前几度像这样,偏执地挥着剑的时候,她总有阻止妹妹的冲动。转眼间已经
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可丰姬始终清楚地记得,妹妹平静的激愤到达顶点;姊姊干预的冲
动也到达顶点的那一刻,是一纸敕命飞来。最终剑刃没有削及血肉,阻止的话语没有出口
。命运像玩笑,也不像玩笑。
──继任月之使者的领袖吧。
几经波乱,师父的离去差不多成为定局时,贤者会议召见她们,那道敕命仿佛是要她们正
视面前那个恐怕将不再有机会迎接原主人的空位。回家的路上,她说:绕个路,去看看海
吧。跟在身后的妹妹只是无言点了点头。
那日的宁静海依旧映着蔚蓝的行星,海浪发出轻响,在无垠的深夜里荡漾。
丰姬沉默著,只是慢条斯理沿着海岸线散步。佩剑与剑带摩娑的声响停了,靴底踏过砂粒
的脚步声只有一人份,她晓得依姬没有跟上。她回过身去,始终无垢的风从海的彼方刮过
来,她伸手轻轻按住自己的宽檐帽,金色的眼睛从搔乱的浏海与帽檐下望过去,妹妹静静
地露出了一抹显得有些寂寞的微笑。
“感觉回到了原点呢。”也许是无意识的,也许从来就不是无意识的,那孩子反复摩娑著
剑柄,轻声这么说。
“──像是一开始,世界只有姊姊时那样。”
来自海的彼方的风又更强了,浪激起更大的声响。丰姬干脆摘下宽檐帽,拨开额前微乱的
浅金色浏海,略为瞇起自己澄亮的眼睛,仿佛有些怀念,又有些困扰似地笑了。
“是啊。”纤细的指尖轻柔地拨弄著宽檐帽上的缎带,她说:“真想念那段时间呢。”
“那个时候,总是被姊姊带着,镇日忙着好奇地东奔西走呢。”
“啊啦,依姬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谁叫当时姊姊每次闯了祸都不把话说清楚,总是拉着我先跑再说。害我跟着
一起不明不白被追了好几次。”
丰姬也不应声,就只是打哈哈地笑。和妹妹说的,儿时闯了祸后的反应一模一样。
“而且每次被逮到,知道姊姊又做了什么好事以后,老是超乎想像。要忘记也很难。”
“不过,每次想到什么主意,依姬大抵也都在嘛。那时大可以阻止我,或者别跟我一起搅
和就好啦。”
时至今日才为了这种事吵嘴,到底是有长进还是没长进呢。这么想着,丰姬转过脸去,妹
妹觑了她一眼,露出有些微妙的笑容。那孩子闭上纯粹的红眸,眉目间的憧憬还能看见儿
时妹妹仰望自己时的一点影子,却又有哪里显得虚无而梦幻。
“因为,姊姊总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超越我的想像,让我看到崭新的世界啊。”
波光荡漾。风把浪吹到足下,浪花破碎的时候几乎已经触及靴缘。妹妹摩娑著剑柄的手停
了,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了剑柄,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那么理所当然的样子。
“该怎么说好呢。……或许对我而言,世界是姊姊构成的吧。”
月之公主啊,连系山与海──早在被月之民这么讴歌以前,第一次获得这种“可能性”的
时候,幼小的姊姊牵着妹妹的手,穿过一扇门,从里侧之月跨到了表侧之月。或者,可能
是更早,姊姊还无法衔接山海、世界还不那么大的时候,姊姊照样牵着妹妹,靠一双脚从
家里溜到了街上。再早呢?姊姊把步履还摇摇晃晃的妹妹抱在怀里,踏进中庭散步。在那
双手里,足下净土的感触逐渐鲜明起来……
所以说,希望姊姊可以一直是那样的姊姊。
时隔这么久,丰姬偶尔仍会好奇。好奇那个当下,什么都无法回应,只是悄然地睁著微震
的金瞳,无语地抬头凝视著自己的姊姊,看在妹妹的眼里,是什么样子呢?是那孩子所希
望的、所寻求的,姊姊的样子吗?
“即使到了现在也是喔。我想知道,在姊姊的眼中,看到的是怎么样的世界。但坦白说,
有时我确实也会觉得不安。”
优雅的指尖从系在宽檐帽上的缎带拂过。本来是更想将手搭在妹妹与缎带同色的发间,像
小时候那样,宠溺地摸摸头的。
“毕竟,姊姊总是那么容易就能抵达我无法想像的地方。太轻易、太自由了,总是忍不住
要想,会不会有朝一日,姊姊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个人去了我无法到达的地方呢?

啊。其实,是有过呢。至今已经瞒着妹妹,溜到海的彼方,那污秽而又丰饶的地上牢笼中
好几次了。可是,应当如何告诉妹妹,每一次她发动衔接山海的能力时,心里想的都不是
离开呢?
“──没事的,依姬。妳看。”
不假思索地,丰姬这么回答。她仰望着个头比自己要稍微高上那么一点的妹妹,微微一笑
,在妹妹的注视下,大略整理了一下被海风吹乱的金发,重新将拿在手里的宽檐帽戴好。
金灿的眼睛看向无垠的星河,无意识地将折扇抵在颊畔,丰姬想了想,略略踮起脚尖,慢
条斯理地伸长了手,立起食指的同时,飘逸的宽袖沿着臂腕漂亮的线条悠悠滑下,落到肘
间。纤细优雅的指尖在虚空中水平挪动,曳出线条,而后转折九十度往下──
白皙指尖不疾不徐描摹出纯粹的长方形,回到原点的瞬间,无形的线条构成无形的境界。
收手的瞬间,风从宁静海的彼方远远地,远远地刮来。可不只是风,丰姬收回来的手轻轻
按住宽檐帽,无垢的风穿过净土与秽土的境目,获得了光,在妹妹几近出神的凝望下,照
得那头金发与金眼灿灿发亮。
她静静地微笑,朝妹妹伸出手。
伫足在开启的境目前,不属于净土的光从未知的方向照过来,将姊姊与妹妹的影烙在白细
琐屑的沙滩上,拉得很长很长。
“……对不起,姊姊。这么任性。”
“不是说了吗,没事的。以姊姊来看,再任性、再更像妹妹一点,也没关系喔?”
然后,妹妹那只结满茧,留有伤迹,固执却又精巧的手便交进了她的手里,轻盈、稳固地
彼此交握。那瞬间她想,自己为什么怀疑呢,妹妹永远都是那么认真的孩子,姊姊向来是
最清楚的。
之后,就不再有过阻止妹妹挥剑的念头了。
“追求极致是很好,不过,我还是比较希望没有实际派上用场的机会就是了。”想起师父
信里记载的攻月预告,在背过凉亭簷外的漫天星海前,丰姬最后还是望了天空一眼。依姬
追着她的视线,耸了耸肩,放下喝完的空杯。
“没问题的。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我在,就不会有人能碰到姊姊一根手指头的。”
小时候听起来像初生之犊不畏虎的狂言;现在听起来──这个嘛,该说是可敬还是可畏呢
──就只是妹妹平淡地在陈述事实。丰姬忍不住了,和妹妹相视而笑。然后那孩子拣起折
在一旁的毛巾,携过倚在桌边的爱剑,自座位上站起。
“好啦,时间差不多了。我去冲个澡,茶具就再拜托姊姊收拾囉。”
“欸?茶点还有一半喔,不吃完吗?”
见妹妹转了身就往亭外走,丰姬朝高挑端正的背影这么问道。清脆规律的靴音停下来,妹
妹半转过身,不解地偏著头,说:“剩下那半是姊姊的份吧?”
也不管姊姊措手不及地愣在原地,妹妹难得有些坏心眼地朝她一笑,晃着那长长的银紫色
马尾转过身,就这么潇洒地扬长而去了。目送依姬进了屋内,她拾起妹妹刻意留在盘边的
银叉,低声咕哝。
“真是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啊──”
教人怎么受得了。细细品味着舌尖上淡雅的甜味,丰姬心满意足地闭上澄金色的眼睛,笑
得更灿烂了。
(Fin.)

我今天当了整天薪水小偷我超强。(暴言之一)
好想要这样的姊姊。(暴言之二)
好想要这样的妹妹。(暴言之三)
嘛,其实呢,这说白了,
就是一个妹控与一个姊控之间的小故事而已。
(被净化成基本粒子)
作者: NightDream08 (夜梦ND)   2017-07-19 00:15:00
推,看完以后不禁也想要姊姊跟妹妹了(咦如果薪水小偷能够多产文的话,那请多偷一点吧(喂
作者: LillyWhite (桃李不语下自成蹊)   2017-07-27 21:22:00
‘踏着一贯悠然的步履回到中庭时,刀鈨精准嵌合鲤口那清脆谨慎的轻响也正一贯响起。’‘彻底锻炼、打磨过自己的红眸纯粹得让人得以窥见一抹狂气,映在发出寒光的剑刃上,眼神却像有神火寄宿其中,沉静地燃烧。’‘可无论外人的视线如何,终究都能被归类为一切无关紧要的积累;对姊姊来说,最痛苦的其实是每回看妹妹忘我地跳完美得臻至极限的剑,挂在脸庞上的淋漓大汗一眼看去,仿佛号泣。’这一篇…这一篇…金灿的眼睛看向无垠的星河,无意识地将折扇抵在颊畔飘逸的宽袖沿着臂腕漂亮的线条悠悠滑下,落到肘间纤细优雅的指尖在虚空中水平挪动,曳出线条最后是‘细细品味着舌尖上淡雅的甜味’哈哈哈哈哈哈~(* ̄▽ ̄)/‧★*"`'*-.,_,.-*'`"*-.,_☆,.-*`'*-.,_,.这篇不简单呀 赞赞

Links booklink

Contact Us: admin [ a t ] ucptt.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