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发现,我们哪都去不了。
我记得小时候的事,或许记忆已经被时间美化或是丑化,记忆变得模糊失真,但确实
是有那么一回事。
我跟哥说了几件,现在回想起来特别滑稽的往事。
每次说起都会笑得不支倒地,即使现在这种情况,也会边哭边笑着。
哥也回忆起来,偶尔会搭上几句,纠正我的记忆。
“你还记不记得有一次爸妈买剉冰回来,他们以为只有你在家,结果没想到我也在。
他们只买了你的那份,忘了买我的。我吵着要吃,还哭了。后来你把冰让给我吃,我们两
个一起共吃一碗。”
“我记得,妳还气得把时钟给摔坏了。”
“咦?有吗?”
“有啊,妳小时候可暴力了。”他笑说。
干笑,我还真不愿承认这事实。
他又补充一句,“那妳还记得之后的事吗?”
“什么之后的事?”我忘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我们后来共吃一碗冰,还抢著对方汤
匙里的料。
“后来爸妈看妳这么不甘心,又跑去剉冰店,买妳的那份回来补偿妳。”他说。
但我真的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
“还有这段?我都忘了。”
“因为妳跟我分著吃了一碗冰,所以最后买给妳的冰是爸妈他们自己分著吃了。大概
是妳没吃到,所以没印象了吧。”
“原来他们对我这么好,我一直觉得他们很重男轻女。”
遗憾的是,现在反省也来不及了。
“妳可是我们家的小公主呢。”
爸爸妈妈──
“爸爸妈妈还回得来吗?跟你一样,受伤了还能完全复原的,不是吗?”我问,抱持
著一丝希望。
“这恐怕不可能。”
“为什么?”
他沉默一会,但我真的想知道。
“因为爸妈已经被‘虫’给分食了。什么都不剩下来,也无法再复原。”
残酷的事实,一点希望也没有。
我低着头,说不出话来。
“妳要为了他们,好好活下去。”他说,“这是我们共同的希望。”
“嗯,我会好好活下去。”我答应他。
眼泪又掉了,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哭了,从此以后我要振作起来才行。
不能一昧地让我哥保护我,我也要保护我哥。
哥的手拍着我的后背,安抚我,他跟我一样难过,但是他看着我的眼神异常坚定,他
会一直保护我,直到他再也没有人类的意识为止。
我哭累,又睡着了。
我们藏匿在改造后的废工厂很长一段时间,哥和我时时关注电视新闻,试着了解‘虫
’的动向,哥的预想跟‘虫’的行动完全一致,眼看一区接着一区的被击溃,政府军方介
入得太晩,很多区域都已经被沦陷。
有次,我问哥,怎么能这么精准的预测到‘虫’的动静。他跟我说,‘虫’没有个体
意识,只有群体意识。所以‘虫’的动向如何,他很容易掌握,只要想着如果是我,我会
想往哪里去,就可以猜测得出了。
就是因为‘虫’没有个体意识,所以身为人类的意识才会影响他甚多。
“妳哥当时想保护的意识,强烈得盖过‘虫’的群体意识了。”
最近,他开始用第三人称的方式说起自己的事,关于这点,我不敢再他面前说破。
“哥,我也会保护你的。”我告诉他。他或许不信,或许不以为意,但我是认真的,
我开始试着制造武器,将拖把改造成矛之类的,聊胜于无。
必要时候,我也会战斗。
有一天醒来,发现家里特别吵,一直听见青蛙叫声。后来才知道我哥不知道从哪弄来
一堆青蛙,养在铁皮屋里头,空荡室内青蛙叫声特别响。
“这是做什么?”
“青蛙能对付入侵的小‘虫’。”哥解释。
我是知道青蛙会吃昆虫,但是青蛙会吃外星‘虫’吗?我有点疑惑。
我们躲在铁皮屋里,真的是安逸了一段时间。
自从有了青蛙,哥出门的时间更久,回来时都会带着食物给我。我为了增加体力,再
怎么没胃口,也会把饭全部吃光。然而,随着‘虫’的肆虐,外头的食物越来越难弄到手
,我光是看他每次带回来的食物都大致能猜到外头的情况如何。
有一天,他回来,脸色异常难看,自言自语似地呢喃著。
“这里快不行了,得找新的地点。‘虫’已经开始往这里移动了。”
“我们能去哪?”
“西区几乎全被攻陷,东区人烟较少,我查过那里确实有军方据点,还有开放给民众
的集中营。去那里或许能安全点。”
哥看起来特别仓卒恐惧,我想外头肯定是发生什么事了。
“小芷,快去准备准备,我们马上出发。”
二话不说,我赶紧配合,将我制作的武器尽量都带上,哥将‘虫’液涂抹在我身上,
恶心感依旧,但我这次没再吐了。
虽然紧张,但也比以往镇定许多。
哥从外头带回了很多物品,让我穿上大衣外套,将我裹得紧密。他说衣服厚点,能抵
挡部分攻击。
所以就算行动不方便,我也乖乖穿着。
哥自己也穿上大衣,涂上‘虫’液。
我们出发的时候,我偷偷带了一只青蛙,是只黑绿相间的青蛙,平常我都叫他蛙太。
因为它长得很可爱,所以在所有青蛙之中只有它有名字,我也只认得出它来。
而且搞不好蛙太会是我们最后的紧急粮食。
我们就在一个傍晚的时间出门,一路往东区赶路,我哥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认路。为了
避开‘虫’,还得绕一会远路。
我们找到一辆机车,哥不知道做了什么手脚,把里头的线给拆了,两条线路一打电,
居然让他发动车。
我觉得很神奇,从来不知道我哥有这样的绝技,非常崇拜他。不知道他怎么学会这招
,大学会教这种事吗?我哥也不是什么电机专业。
“哎,谁没年少轻狂过。往事不堪回首啊。”我哥尴尬说著,没让这话题继续。
我们往东区的方向,东区人烟较少,树林多,蛙太频频叫着,像是在跟同伴共鸣一般
。
“蛙太,好吵。”哥在前方发表意见。
“这里青蛙很多的样子。”
“毕竟是在山区。”
哥说完这句话,车子一歪,我们差点摔出去。他赶紧将车停靠,倒在地上大喘着气。
我不明白这突来的变故,只能蹲在他身边,观察他的情况。
“哥,你怎么了?”
我哥挣扎许久,说不出话来,双手环抱着胸很痛苦的模样。
我不知道要怎么救他。
“妳……去树丛里面,躲起来……”哥拉着我的手,要我先走。
我不可能丢下他不管,拖着他的身体,把他带到一旁树林里头,他一直要我放手,但
我不理他,坚持带他走。
“别动了!快趴下!”哥喊道。
我赶紧地趴在他身上,我们就卡在树与树之间,再下去就会坠山了,处境相当危险。
哥环抱着我,确保我的安全。
“小芷别说话,尽量放慢呼吸。”哥压低音量,警告我。
我点头,尽力配合他。
蛙太的声音真的太大声了,我不得不放了它。蛙太一得到自由就往车道上跳,我周遭
传来一些骚动声,青蛙都往路面上移动。
这是多么诡异的景象。
奇怪的征兆必出有因,‘虫’的窸窣声响起,灰色甲壳在路面上闪闪发光,像是尖型
部队般前进,数量不少,但也不算多。
蛙太跳起将来袭的‘虫’给吃了,毫不畏惧来势汹汹的‘虫’,我觉得蛙太好帅,其
他青蛙以蛙太为榜样,大饱口福,将‘虫’视为大餐给一一吃了。
‘虫’感应到危险,不再前行,开始四处窜逃。哥在它们分散时候将我抱得更紧,我
能感觉到他的紧张,我一直再调整自己的呼吸,我发现一件事,放慢呼吸,会让心情平静
许多。
‘虫’窜过我们身边时,我都还能保持冷静,睁着眼睛,看着‘虫’从我跟我哥的身
体爬过。哥低下眼与我对上视线,给予我一个没事的眼神。
我相信他,既然他觉得没事了,那么我也觉得不会有事。
‘虫’撤退许久,哥才动作,蛙太都已经跳回我们面前,我觉得很奇特,打开水箱,
蛙太还自己跳进来。太惊奇了。
“蛙太做得好,不枉费我这段时间的苦心调教。”他敲敲水箱,赞许我的蛙太。
我相当惊讶,“你还有闲情逸致训练青蛙?”
“喂、喂,什么闲情逸致,我这是训练保全,妳看多成功啊。”他笑说,拉起我,将
我带回车道,坐上车继续前行。
我看他,恢复正常,一点都没有刚才虚弱模样,心里奇怪。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开口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