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茉莉一起过完她的最后一天,才发现“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就剩下两个单元,总觉
得是该纪录一下周六夜晚的心碎与泪水,和涌出的记忆。
剧里探讨的是因为升学体制导致亲情的裂痕以及孩子的痛苦,每一段故事都有属于自己的
色彩及节奏,在不同的家庭背景塑造出相同程度残忍的悲剧。
我很幸运,父母不太给我巨大的压力,我的伤口似乎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我已经遗忘了第一次考到第一名的时刻,肯定是小学一年级某次得了满分,接下来就有了
无数次,像是一个责任,接着开始对于落败感到疼痛,再发了疯地往前,还要假装不在意
。
然后我被丢到补习班,他们认为我需要他们的辅助,好去强化那些渐渐困难起来的科目,
也能减轻落败的疼痛。可惜没有。考卷上少了几分他们会在手掌上打几下,这几下炙热地
告诉你你的愚蠢,你整个晚上没睡去搞懂一个公式、一个原理,却始终考不到一百分;这
几下刺麻地告诉你你的无能,你根本就不聪明就不要装一个聪明人。读书对妳来说只是浪
费人生,妳硬要是妳活该。
国中的时候拿了一次全校第一名,再下一次拿到了全校44名。老师在妈妈没有参加的家长
会告诉家长们,00这样是非常糟糕的状态,在大考之前成绩的稳定是非常重要的,像00这
样成绩起起伏伏,非常不好。好像真的非常不好,这个名字应该要总是,在前面的位子。
一些莫名其妙的妈妈都知道00的名字,0妈妈甚至被陌生的妈妈打招呼因为她是00的妈妈
,00根本不知道那些妈妈是谁。因此00在44名,真的非常不好。
高中是个新的开始,可惜老师都一个样,而且我又该死的考了第一名。
她打过很多通电话到家里,几次堪称师生的心灵交谈,多半是告诉我大学学历对人生的重
要性,一定要上好大学,学测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因为她觉得我可以,她要让我妈觉得我
可以,我自己也觉得我可以,那么就一定可以了。妈妈说,家里最后一次接到她的电话是
在我决定要唸艺术学校的时候。她告诉妈妈00这样唸艺术学校很浪费,要妈妈说服00去唸
正规一点的科系。
茉莉坠落前的俯视的镜头,我噗嗤一笑,这样跳应该死不了,我看到的东西小得多了。从
我书桌旁的窗望下去,七楼的高大概可以把脑子摔烂,骨头粉碎个七八成。家住太高了。
至今,他们还是对这样的脆弱感到不可思议。脆弱的人若无法变得坚强,这个世界也别无
他法,你终将要自己面对。那些医疗偏方都只是在提醒,你正在被治愈,所以你会好起来
。然而记忆即伤口,牢固地嵌在深处,永永远远被搁在那里。
友人上次说她父亲问她00现在在做什么。
我当时顿了一下。
我无法不假设他们在耻笑我,他们为我立下了标准值,功课那么好、一定上了好大学、进
了好公司。即便已经过了那么久,我仍然害怕让大家发现我并没有达到他们认为的我应该
要有的样子。
25岁又10个月的年纪,偶尔会思考为什么当时他们总是指责我退步的生物、考烂的理化,
而看不见我英文又拿了满分。又或者懊悔自己考到的第一个第一名,养成这样病态的成绩
得失。更多时候我试着遗忘以及改变在升学教育下孵化的扭曲的我,试着为自己的名字生
活,试图让今天不要变成最后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