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到后来我逐渐想明白。舅爷主动接触他们,看似因我起,不得以而为之,
实则不然,他完全可以不说那么多,只需验证我当时看到的是否正确就行了。
之所以这么做,主要还是秉承了他和梅道人的一贯作风——与人为善,
能帮就帮一把,可谓是真正的大家之风!
再往更深一层想,舅爷表面上是在帮人,同时也是在教我怎么做人。
只不过二者的份量差不多罢了。
之后的几天里,舅爷手腕上都系了一根红绳,和他吩咐给那个老爷爷系的位置一样。
即使不明白原理,我猜也猜得到,只要那老爷爷一断气,舅爷马上就能知晓。
同时,舅爷在医院的检查报告也出来了,虽然大人们没告诉我,
但我也从谈话中多少了解到,舅爷貌似是在脑后的什么地方,长了一个瘤子,
有时会压迫神经,造成突然的昏阙。
但又好像是什么良性的可能居多,只要开刀切掉就好。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那晚在山上和盗伐的唐老四打架时,
还没人碰到他,舅爷就自己昏倒了。
不过舅爷似乎并不准备开刀做手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都在劝他。
可他就是不肯,说什么只要吃药能控制住就行,然后回家自己调理。
但如果不及时拿掉,这个瘤子越长越大,甚至转化为恶性的几率也会很大。
过了好多年后,我才知道,这行有个祖训,据说一旦头部受了损,
由于之前树敌太多,会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遭受万魂食脑的痛苦。
所以舅爷宁可病死,也绝不开颅。
因为被他惩治过的厉鬼魂魄,太多太多了。
但是……
这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
舅爷的病瞧完了,他不愿意开刀,但也住着不回去,
一个主要原因就是——等医院的那位老大爷咽气。
终于,在我们碰到那家人之后的整第十天中午,正吃著饭,
舅爷系了红绳的左手腕突然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我顿时明白,那老人的大限已至。
草草的吃罢饭,我借口说去学校,背著书包就出了门。
但是这么难得一见的场面,我又怎肯错过,在家属院大门口躲起来,
左等右等,过了半个多小时,舅爷这才背着手,慢慢悠悠地从院子里走出来。
趁他不备,我斜刺里蹿出,拽着他胳膊道:“舅爷,我要跟你去!”
“呵呵,不上学了?”
舅爷乐呵呵地看着我道:“也罢,这种事情是不多见,想瞧就去瞧吧!
正好你在,我也省一些事儿。”
“我也能帮上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点喜出望外。
“有盛阳之人在场,事半功倍啊!”舅爷哈哈一笑,拉着我朝医院走去。
舅爷没有去病房,而是直接来到了医院的后门,
因为太平间往往设置在这里。老远就看到他们兄弟姐妹还有小辈,
一大家子十几口人蹲坐在太平间门口痛哭。
中间还多了一个手拉行李箱的中年男子,看样子也就三十出头,数他哭得最凶。
他们几人看到我俩,赶忙抹干了眼泪迎上来。
舅爷不待他们开口,先塞给老大一张纸,
说道:“派人按这上面写的去购置,天黑前准备齐。”
随即又将那太平间看门人拉到一旁,窃窃私语。
稍倾,只见舅爷从兜中掏出一摞符纸,交与那人,
他顿时眉开眼笑,千恩万谢地去了。
待舅爷又走回来,我迫不及待得问:“舅爷,你给他的是什么?”
“呵呵,不外乎一些保平安、镇邪煞的东西。”
舅爷笑了笑道:“求人家让地方给你办事儿,总得表示表示才行。
这些东西,他们可遇不可求。”
这时那个手拉行李箱的中年男子走过来,
问大婶道:“二姐,这位是?”听语气就是他家那在美国的老五。
“这是我们请的大师,特地赶来好让你再陪咱爹几天。”那大婶和他解释著。
“……开什么玩笑?”那老五愣了一愣,
说道:“之前在电话里提到过,我当是咱们这的风俗,也没说什么,
没想到你们却要来搞迷信这一套!”
“老五啊!~”那大伯也凑上来道:“我之前没和你说,就是想等见了面再谈,
毕竟你在美国呆了这么多年,会很难理解,但真的不是迷信。这位是有道行的大师。”
“大师?……”那老五听后,斜着眼,从头到脚打量了我和舅爷一番,
突然问道:“你打算收多少钱?”
舅爷轻哼一声,没有理他,
而是问旁边的大伯道:“老哥哥中午才走,他俩见着面了么?”
“老五前脚进门,老爷子后脚就咽气了。”大伯悲痛地答道。
“那也算见着了,老哥哥当知足了!”舅爷说完,拉着我转身就要走。
“哎!大师!可不能走!”除了老五,兄弟几个见我们要走,
赶忙拦住,又是恳求,又是赔罪。
“老五!快来给大师赔个不是!”
大伯见舅爷不为所动,知道问题出在哪,朝他兄弟厉声喝道。
“哼!装神弄鬼!”老五压根不信,抱起膀子站在一旁。
这种白眼舅爷早就见多了,也不生气,
转身对老大道:“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而是有人根本不信。
再者拿活人的命来倒贴已经断气之人,我还是要说,不划算,能不做就不要做了!”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一时没了办法,他们原先只是怕舅爷不肯帮忙,
没想到真正的阻碍却出现在自己内部。
大婶见僵在这里,赶忙和老五学了学十天前舅爷相面的本事,还有那根神奇的红绳。
没想到他听后摇头道:“二姐!~那都是蒙人的!咱家的情况又不是什么秘密,
一打听就知道,包括咱爸咽气,他只用躲在暗处瞧着就行了。
那边咽气,这边就跑出来说感知到了,你们怎么连这种彫虫小技也信?”
说完这些,他还不过瘾,又冲舅爷道:“让我信,除非你拿些真本事出来,
蒙人的把式就不要丢人现眼了!”
舅爷依然表情平静,微微笑了笑,朝他们一拱手,拉着我转身就走。
再不多说一个字。
那大伯见已无挽回可能,怒从心起,挥手就朝老五脸上扇了一个耳光,
指着他骂道:“我……我问你!没见咱爹一面,你是不是无所谓?
你要真的无所谓,我们还费这么大劲干吗?!
算我看错你了,没想到出去几年,对咱爹的感情就淡到这个地步了。”
老五此刻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显然是想到紧赶慢赶,
不远万里回来,却没能和父亲说上一个字,心有不甘,
但嘴上依然不服软道:“谁说无所谓了!无所谓我还回来干吗?!
不就是为了见上咱爸最后一面嘛!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命给他!
换来哪怕一天半天也好啊!呜呜~”说完,一个大男人不顾形象地大哭起来。
大伯也哭了,但还不忘正事:“现在就让你用自己的命去换咱爸的命,你换不换?!”
“换!”老五想也不想,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见此情景,那拉着舅爷的另外两兄弟也赶忙劝道:“大师,您看他同意了,
你就随了我们的愿吧!”
“哎~”舅爷低头沉吟半晌,淡淡地说道:“人是平常身,却无明镜心,只求三餐事,
难悟百丈尘!如此着紧于现世,看似情深意重,实则愚不可及啊!”念罢,
舅爷终于抬头道:“罢了罢了,我们本就是这尘世之人,又岂能看到那局外之势?”
来到正抹泪的老五面前,舅爷低声问他道:“假若真能让你父亲再有数天之期,
你可愿意借命于他?”
“愿意,借多少都愿意!”老五虽然不怎么相信,但态度还是有的。
“那好!”舅爷缓了口气,
挺直身子道:“照单准备,今晚戌时初刻开始,切勿再起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