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的作者是新竹市公害防治协会的理事长钟淑姬,在谈1987年当时新竹市发生的李
长荣化工厂事件。这起抗争前后经历了一年多的围厂抗争。三月跟淑姬姐聊到的时候,她
还笑说:
“以前哪有什么FB,连手机都没有,怎么可能像这次(学运)这样动员。”
“你知道我们当时是怎样动员的吗?用敲锣的!”
“如果我们守在厂区前面的人发现化工厂想要赶人、出货,我们就要赶快到社区里敲锣,
把社区的居民叫醒。”
李长荣化工厂的抗争运动,是台湾第一起的“自力救济”运动。也开启了接下来波澜壮阔
的社会运动浪潮,具有相当的指标性。
淑姬姐目前以无党籍身分参选年底的新竹市南区议员,请大家多多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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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环保路】@钟淑姬 http://ppt.cc/ZxyW
文化研究月报第16期
2002年6月15日
这几年我老是跟大家嚷嚷要‘金盆洗手’,专心把学业完成,可是总是有那么多事来‘插
队’,我走在环保路上,看着我的学业路,心在滴血,我不能怪任何人,只恨自己能力不
足、时间不够。赵彦宁经傅老师介绍要我把这些年来参与环保运动的经验写出来,我当时
傻傻的答应,现在只好来野人献曝一番,当成暂时‘洗手’前的一个回顾吧!这篇文章中
我计划谈五件发生在新竹和我自己身上的环保事件,包括:一.李长荣化工事件、二.香山
海埔地填海造地计划、三.新竹垃圾焚化炉、四.马告(栖兰)桧木国家公园推动、五.新
竹科学园区的污染。请大家不吝指教。
1987年台湾还在戒严时期,新竹市成立了‘新竹市公害防治协会’,这是地方上的一件颇
受瞩目的事,因为这是新竹第一个民间的环保团体,成员更是惊人,有六、七十位清华、
交大,新竹师院的教授,还有中小学教师、医师、园区的工程师、学生、民意代表、还有
农民、工人、家庭主妇.....。一百多位会员中包括了李远哲,这种当时不常见的组合团
体有一个共同的目标──解决李长荣化工造成的公害问题。
李长荣化工位于新竹市的水源里,顾名思义这里是新竹市的水源,新竹的自来水仰赖头前
溪,自来水公司从头前溪汲取溪水或溪边伏流井的水为自来水的原水,水源里就名‘廿张
犁’是头前溪南岸的米仓,居民世代务农,家家户户使用地下水,因为这里的水没有消毒
水味,比自来水好,这是一个宁静的都市边陲的农村。
可是当李长荣化工改生产福马林、二甲基胺等物品时,水源里的环境就变的非常恶劣了,
空气中弥漫着刺激的鱼腥味,地下水也有重重的化学物质味道,还有成天震耳欲聋的噪音
,工厂进料、出货的大卡车穿梭在田间小路,初进到这个地方,一定是一把鼻涕、一把眼
泪的,渐渐习惯的人,呼吸系统的毛病一直好不了,小孩子罹患气喘病越来越多,晒在屋
外的衣服,收下来比洗前还脏,窗户是在也不能打开了,甚至雨水和工厂的烟尘结合形成
硫酸,屋瓦、水泥屋顶也有被侵蚀的现象。
居民开始向工厂提出抗议,厂方却以‘合法工厂’合法生产为理由拒绝跟居民协商,更不
肯作任何补偿。居民告到卫生局(当时还没有环保局这个单位哩),检验结果总是‘合于
标准’,这更增高了工厂的气焰,戒严时期是不允许示威、抗议的,但当时有一个名词叫
做‘自力救济’,居民们到工厂前静坐,于是在媒体上、在法律上水源李的居民成了无理
取闹的‘暴民’。水源里的臭味不会只危害水源里而已,当季风吹来,这种臭味会飘进清
华校园里,也会飘进清华、交大教授宿舍区。
教授们不用自立救济的手段,他们联名上书行政院长,当时共有三百多位教授连署,政府
当局对教授并没有特别礼遇,工厂依然是合法工厂,产品仍然是有助经济发展的重要生产
物资。所以清华有一位教授上课带防毒面具,这个画面当时不但见报,后来也被收录进新
竹市志中,成为‘正史’的一页。
有一天,一位农夫在田里锄草,忽然田里漫进一片白浊的水,赤脚的农夫不以为意,让双
脚浸在水里,没几天他的双脚膝盖以下开始溃烂,另一个农夫,锄地时挖断一条水管,发
现那条水管从李长荣出来,穿过他的田地,直接进入头前溪。
这下子终于抓到李长荣违法的证据了,头前溪是水源、水质、水量保护区,其水质得检验
标准非常严格,连普通家庭废水都达不到标准,何况化工厂?所以李长荣被开罚单了,被
限期改善了,但是他们不会被勒令停工,限期改善期间照样生产,但因为是在‘改善期间
’所以不会被开罚单,不管居民怎样抗议,教授怎样交涉,工厂都照样生产,后来被连日
连罚卅万,工厂也面不改色,因为一天可以赚三百万的生意,罚卅万有什么关系?
在多方无奈下,新竹市公害防治协会组成了,希望透过坚定而‘理性’的方式,诉求反对
工厂污染的立场,另一方面,水源里民在忍无可忍的情形下决定进行长期抗争,协会可以
运用团体的人脉影响力让居民可以继续‘自立救济’。那真是悲壮的一段日子!居民叫来
混凝土车,在工厂大门前筑一道矮墙,卡车不能进料、出货。矮墙后搭起棚子,在棚子下
埋锅造饭,居民轮班在棚子下看守,白天是村子里的老阿嬷,他们在棚子下带孙子、作手
工、聊天。晚上轮到村子里的年轻人,夜里就睡在棚子下,这样的抗争形式维持了四百五
十天,不论晴雨、过年、台风,棚子里总维持着二、三十人。
要维持这样的坚持是非常不容易的,政府单位会来强力关切、工厂会到法院控告,主张工
厂的自由、权利,会动用关系来分化居民,会用金钱来贿赂居民。我还记得这些纯朴的阿
公、阿嬷被告进法院,吓得觳觫颤栗,连法官问什么也听不懂的惨状。我也看过情治单位
透过关系来打听居民的所有行动,我更亲眼目睹阿公溃烂的双脚,疼的龇牙咧嘴。幸好居
民中几个的意见领袖非常坚持,他们共同的说辞是‘反公害不反工厂,要环境不要回馈’
工厂在不刊长期停工的损失下,终于决定迁厂。
临走前,居民还要求政府单位要追踪、列管李长荣的废水,要求务必将围厂一年多以来囤
积在工厂中的废水按规定处理。工厂暗中运作变更地目,希望能再走前再捞一笔,这也被
识破,居民扬言若地目变更为住商用地,一定会检举通过地目变更的官员,若将来有建商
敢在李长荣厂址盖房子,里民会集资在他们当年‘棚子脚’买一块两坪大的地,建碑书名
李长荣污染事件,并警告这片土地的污染史和危险性。所以到现在15年了,李长荣化工拆
走了所有的设备、厂房,但是这块地仍然空在那里,当然周遭的空气、田里的水都变好了
,村子里的水源国小最近还能养起萤火虫,河沟里又开始有成群的大肚鱼和蝌蚪了。
水源里的居民,辛辛苦苦抗争了四百五十几天,没有得到李长荣公司的一毛钱,反而被告
、被打、被恐吓,可是看看今天周遭的一切,觉得每一分辛苦全都是值得的,生存权岂可
以卖断或交换?在看看台湾其他地方的公害事件,常常有高额的赔偿费、回馈金,例如林
园石化工业区发生灾变,赔偿是每人八万,当年中油为了要盖五轻,一年回馈两亿给后劲
的自救会及节的妈祖庙。可是到今天那里还是乌烟瘴气的,所以水源里民是有智慧的,他
们不要三万两万的补偿费,他们争到了最珍贵的好环境。
抗争活动的头脑温汉柱先生就说过:‘阮有田、有地,自己可以赚吃。叫我作肮脏鬼拿钱
,好让他们污染我的田地,这种是我作不出来。’他还说:‘那种钱虽好拿,可是没有命
花啊!有什么用?’
走在这条环保路上,最大的收获是认识了许多值得敬佩的长辈、好朋友,最痛心的是看到
昔日的同志成为环境杀手,拉拉杂杂说了这样一大堆,可能没几个人想看,而且我因为电
脑中毒,拖了一些时间,说不定连登的机会也没有,赵彦宁一定后悔找我写这些,请大家
就当作是听一个走在寂寞的环保路上的女子的心声吧!其实还有更多的秘辛、故事,如果
有兴趣再来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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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述:符永遨(物理系89级,现为高雄小港高中物理老师)
◎ 采访记录:陈为廷、孙致宇